第六十章 寒冬臘雪
「家父霍有司。」微垂眼眸頷首,給人一種極盡謙恭的姿態。
「原來是霍家小姐!早就聽聞霍相有一女才情了得,今日一見,原來不僅知書達理,還恭順師友。聞名遐邇的霍相果然是教女有方啊!」霍相是文臣之首,半生所著文章無數,輔佐武帝前後治國有方。所以朝堂上對於霍相的功名都是連連認可的。更有晚生後輩仰之慕之。
她錢辛雖然只是一個女子,但畢竟也是個飽讀詩書的女子。也會像那些平常兒郎一樣敬仰霍相的文學才華。
有著這麼一層關係,此刻自然也就看著霍素染更加親切了幾分。
「不知你如此投入讀書,可有什麼心得?」她不免會想要同她多聊幾句。
「這本是前朝武安將軍的詞本,沒想到會在這裡遇見。武安將軍一生征戰沙場,威猛無敵,若非時遇君主昏庸無道,必定會成為永垂青史的偉人。只可惜……」像是難得遇上知己,霍素染一陣高談闊論,說得慷慨激昂。
「沒想到,你對武安將軍的生平如此了解!嗯……很好。」像她們這樣的閨秀小姐大多都是通讀女戒女訓,再者就是讀讀婉約抒情的詩詞。很少有像霍素染這樣的連史書也一併通讀的,實在是不易。
她再轉轉頭,抽了一眼身後的夜清歌和上官璇一眼頓時心中一片感嘆。
「四公主,和……?」她流閃而過的目光停留在了上官璇的身上,眉毛一挑。
「她是忠勇侯府的大小姐。」夜清歌扁扁嘴冒了句話出來。
「忠勇侯?」就是那個滿京瘋傳的上官璇?難怪,瞧她這幅面龐生的實在是水靈動人,就連閱人無數的她也是第一次見到如此絕色的女子。只是……即便面貌再出眾,身為大家閨秀如果只有一張臉皮,卻是腹無經綸的話,那麼與那在男子身下承歡,歷經紅塵的女子還有何兩樣?她不免在心中提不起什麼好感來。
「見過先生。」雖然能從錢辛的眼神中察覺到滿滿的第敵意,但是她還是規規矩矩的打招呼道。只是語氣難免疏離些。
「嗯,既然皇上把你們送到了我這裡,那麼就要一切遵從我的規矩。日後一旦進了這件學堂,就要板正身子,只談學術。聽明白了嗎?」
「是。」三人應道。
「好了,今日我們上的是書畫課。為了了解你們的技藝情況,這樣吧,我來擬個題目,你們現場作一幅畫。」她這語氣沒有留有絲毫的餘地,自然也容不得她們反駁。
錢辛走上最前方的高案台上,揮筆在宣紙上寫下了四個大字「寒冬臘雪」。
她滿意的看了一眼自己剛正規整的字體,這才抬頭對著下位的三人說道「就依著這個題目作畫吧!」
小宮女們忙一個個上前為三位主子鋪好宣紙,磨好硯台,又擺好了各色顏料,這才恭謹的頷首退到了一邊。學堂內正式上起課來,是不允許貼身侍女們隨侍左右的,所以檀香,秀荷,黃鸝三個就侯在了學堂門外。
陽光斜斜照下來,窗子的紙糊的十分的輕薄,仔細盯著看的話還可以透過窗紙看見裡面的昏暗人影。檀香擔心的不停張望,實在不知道這裡面會是個怎樣的狀況了!也不知道小姐一個人應付的來嗎?
黃鸝看她一副手足無措的模樣有些好笑「你這般模樣做什麼?有那麼著急嗎?」
檀香這才反應過來,只好收回了死盯不放的目光,扁扁嘴「難道黃鸝姐姐就不擔心你家公主嗎?」那個女夫子一看就不像是好惹的人。
被她這麼一問,彷彿是想起來什麼,卻只是很喪的嘆了口氣,她不是不擔心,只是……不管她擔不擔心,公主她註定都好過不了啊!
「呵呵呵,兩位確實是該擔心擔心自個兒的主子。畢竟,這公主殿下和上官小姐都不是什麼作畫的料子呢!」只有她們家小姐,那順如流水般的畫技叫人欽佩還來不及,何談擔憂呢?
「哼!有什麼了不起。檀香,我們走!」被秀荷這麼一激,黃鸝也確實是有些惱火了。畢竟她跟在公主身邊,是一等的大宮女。因著公主性子嬌蠻了些,又有眾人寵著,所以連帶著她這個大宮女也是養成了相同的性子。所以此時自然是看不過眼這明裡暗裡擠兌自家公主的秀荷了。
檀香到像是找到了自己的戰線,登時聽話的跟在了黃鸝的身後,路過秀荷身邊時還不忘學模學樣的「哼」上一句。
這主子在學堂里上課,她們這些作奴才的自然也不必時時侯在外面等。所以此刻她帶著檀香去小隔間里偷偷閑也不是不可以的。畢竟身為四公主身邊的一等大宮女,這種偷閑的小事,也不過就是刷刷臉罷了。
看著兩個傲氣離開的人,秀荷不禁小聲的「切。」了一句。有什麼了不起?她家小姐自然是天底下最了不起的女子!她們不承認又有什麼用,事實還不是一樣。
堂屋內,上官璇手中攥著一隻細細的狼毫筆,眼角一掃,正巧看見了隔壁桌上一臉鬱悶不苟言笑的夜清歌。她火紅的衣裙,自袖口被一層層卷了起來,顯得乾淨利落。她一手握著支筆,一手托腮,不知想什麼呢,十分的出神。
筆尖蘸著些硃紅色,隨著她沒有意識的手一抖,筆尖的朱紅就那麼輕輕一滑,掛花了她素白的小臉。許是感覺到臉上有一股涼嗖嗖,她抬起另一隻手去抹。不抹還好,這一抹,整張側臉就徹底被硃紅色覆蓋了。活像是打腫了的猴屁股!
「噗嗤……」上官璇沒忍住便輕聲笑了出來,這個夜清歌有時候還真是笨的可愛呢!
大概是聽到了上官璇的嘲笑聲,夜清歌的臉刷的由內而外的又紅了一度。她懊惱的一翻白眼瞪向了幸災樂禍的某人。
她發獃了良久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畫,要知道,這白描最難的就是畫白雪了。本以為上官璇是在嘲笑她半天沒有畫出個所以然來,結果看過去才發現,這上官璇的桌案上也是空白一片。
同樣啥也沒搞出來,竟還好意思笑話她?腦子秀逗了嗎?夜清歌剛想開口懟她兩句,結果一撇眼,就瞄到了桌案前的一片淡淡的衣衫,心中一個瑟縮立馬噤聲不再言語了。
錢辛低頭看了看二人空白一片的紙張,心中也沒有多少驚訝,彷彿早就料到了會是這樣。
她輕聲咳了咳,也不打算理會這二人,只是留了一個警告的眼神。
上官璇鬱悶的抓抓頭髮,看著手中的狼毫頓時有些悲從中來。前世,她身為一名好演員,自然是沒少拍這種古裝劇了!這握筆的姿勢她倒還是會的,甚至更熟練。但是拍攝都是會有文替的,例如寫字畫畫什麼的都是會有專門的師父來作替身的。她可真不會寫什麼毛筆字,更不要說畫國畫了……
可是鬱悶歸鬱悶,該想點子的時候還是要想的。
良久,夜清歌終於滿意的停下了手腕的時候,狠狠的舒了口氣,嗯,雖然看著不怎麼好看,但畢竟勉強可以看得出來這是雪。
她將手中攥著的毛筆隨手一扔,扔進了涮筆筒里,拍拍手,大功告成。
活動活動因為作畫不斷使力而酸痛的肩膀,她無意間瞥見了隔壁桌的上官璇。
只見她那暗桌上的宣紙竟然仍然是空白一片,這傢伙也太大膽了吧!竟然敢在錢辛的眼皮子底下交白卷?
她等著對眼珠子,十分心服口服的對著上官璇豎了豎大拇指,心道「兄弟,你牛!」
錢辛自知時間差不多了,她收緊袖口,將手腕背到了身後,緩緩走到了三人案前。她自然是先去看的霍素染。
她剛剛停了手中畫筆,宣紙上的筆墨還沒有完全變干。但是大致的色彩卻是呈現無誤了。只瞧小巷回亭里,白雪皚皚,檐下一枝紅梅盛開的艷麗,為整幅畫的清冷添了幾分火熱。
手法賢淑,渲染的恰到好處,若非是經常作畫之人是絕對沒有如此好的手法的,錢辛滿意的點點頭。寒冬臘雪不過如此了!
她再一轉臉去看中間夜清歌的畫作,只見大張宣紙中央一片灰暗調調里竟然立著一個矮胖的雪人,雪人插著乾枯的木枝,憨態可掬。
「嗯……」雖然畫法不怎麼樣,但至少也算是應景了。這雪人雖然歪歪扭扭,但也正因如此,為這幅畫卷添了幾分生動。
「繼續努力。」經過長久的相處,她自然是知道,這四公主的能力究竟有多少,她自然是比誰都清楚的。如今畫成這般模樣已是實屬不易了。
她緩緩轉頭,看向最後的畫紙。
「!!!」竟然是一張白紙!
「上官小姐!你這是在做什麼?」故意與她為難嗎?從業這麼多年來,她還是頭一次遇見這般膽子大又不聽話的學生!
上官璇捂嘴,打了個哈欠,這作畫的時間久了,她都有些困了。
「夫子,我這當然是在作畫了!」她理直氣壯的回答,語氣里還夾雜著一股明知故問的責怪語氣。
「作畫?」難道當她是瞎子嗎?明明白紙一張竟然還敢告訴她,她是在作畫!
「大膽!事到如今,你偷懶不肯考試也就罷了,現在又滿口謊言,實在是太不像話了!」錢辛是真的氣的不輕,調皮搗蛋嬌蠻跋扈的她也是治了不少。可是像上官璇這般膽大的到還是頭一次遇上。
之前醜話都說到了前面去了,所以此刻她自然是不會手下留情。
「既然上官小姐不願意畫畫,那就站著一直看著別人是如何作畫的好了!」她回頭一眼瞪向了身邊的小宮女,小宮女立馬會意,上前去撤上官璇退後的椅子。
「住手!」她呵斥出聲,何時這奴才都能隨意爬上她的腦袋上作威作福了?
錢辛濃眉一皺,怎麼?難道她還要反了不成?
「夫子,璇兒沒有偷懶,這的確是我的作品。」她十分自信而又小心翼翼的展示自己的作品。
看那表情不像是在說謊。是不是真有什麼貓膩呢?
「還請夫子拿一支點燃的火焰,臣女要為夫子展現作品。」上官璇勾唇一笑,臉上的自信不言而喻。
錢辛點點頭,身邊的小宮女立馬去取來紅燭,燭火點燃,散發一圈圈溫暖的光暈。
她接過小宮女遞過來的紅燭,又吩咐道「幫我舉著這幅畫。」
畫?小宮女愣了愣,確實是十分的尷尬了,這分明就是張沒有被用過的白紙,怎麼到了上官璇的嘴裡,反倒成了畫作了!
雖然心中覺得好笑,可作為個小宮女自然是沒有資格過問太多。她只得仔仔細細,小心謹慎的拖起潔白的畫紙。
上官璇拖住紅燭的底部,拿到了畫紙下面,拿著外焰稍稍的就那麼一行薰烤。原本白茫茫一片的畫紙,經過高溫變化后竟然緩緩冒出了一朵紅梅。
被焰火熏烤后的白紙慢慢變成了灰濛濛的陳舊色。上官璇的手仍然沒有停,等著再熏烤了半個刻鐘,原本畫面中雪白的臘梅如今也是消失不見了,如今踴躍在畫紙上的竟然是一位弱質纖纖的女子,女子斜卧而下,帶著三分的柔和。她身前是一團火爐,爐子上青煙裊裊,別有一番風味。那爐子邊上還擺放著幾枚圓潤可愛的梨子。
這……也太神奇了吧?
那拖著宣紙的小宮女登時也是驚訝的說不出來話了。這怎麼上一秒還是白紙的,現在只不過就是稍稍用火焰熏烤了一下,就已經完全變了一副畫作出來!
「夫子?您看可還行?」上官璇稍稍得意的笑看向同樣一臉迷惑的錢辛。
「這……這怎麼回事?這肯定不是你畫的!」只是隨便一烤就出來一副畫卷?怎麼可能?莫不是在匡她?可是,這紙張是她親手發下去的,所以上官璇想要提前在紙上做什麼手腳,基本上也是不大可能的了。
上官璇不屑一笑。
「我不過是拿了白野草的汁液作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