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1章 燕名錦玉
烈酒和火光交襯。
倒映出渾濁的暗影。
呼延灼抬眸望著燕望歡。
他雖是坐態。
需要仰頭看人。
但氣場卻是一點不弱。
仍是凜然在上。
“在郡主麵前,可不敢當聰明人這幾個字。”
“是呼延王子自謙了。”
“我對郡主,當真是欣賞的很。”
呼延灼再次飲了口烈酒,眼底浮起一抹不知真假的醉態,他微眯了眼,道:
“郡主若是生在我塞外,定能有一番大作為,可惜流落在靖楚那等地方,反倒是辱沒你了。”
“靖楚雖算不得多好,但在那處幾十年,終歸還是有些收獲,倒也不算浪費。”
“幾十年?郡主這話說的,倒似自己上了年歲。”
聊了沒幾句,他倒似生出了更多好奇,呼延灼問:
“就當是閑談罷了,郡主可否陪我這個醉酒之人,多說上兩句?”
“自然。”
燕望歡也未急著要離去。
在從胡滿眼警惕下,她緩緩走到了呼延灼身旁。
也沒什麽嬌貴。
她尋了個矮小的狼皮凳,又接了呼延灼遞來的水囊,抿過一小口,眼底便起了一抹水汽。
這酒不比奶酒柔和。
一口,便足以燒開了五髒。
呼延灼看燕望歡喝完,拿回了水囊,從一邊倒了杯奶酒給了她。
“郡主可喝不得這東西,還是飲些柔和的,也免得傷了身子。”
燕望歡也沒拒絕。
隻沒再繼續喝那奶酒,將酒碗捧在掌心,她望著呼延灼,問:
“靖楚的皇上,龍體一日不如一日,你可知曉?”
“我若是說不知,郡主也不會信。”
呼延灼並沒有否認。
他夠直白。
倒讓他們之間的對話。
能夠進行的輕鬆些。
燕望歡微微頷首,道:
“這靖楚,不出三個月,可就要改朝換代了。”
“哦?這麽快?”
呼延灼揚起眉。
這等消息,他當真不知曉。
畢竟靖楚的皇上龍體雖不算康健。
但最近以來,也比起之前病入膏肓的模樣,要強上太多。
誰也不知。
他是否還能再撐上幾年。
“這還是多算。”
燕望歡捧起酒碗,小小啜了一口,道:
“靖楚的下一任皇帝,會在暗中助你登上王位。”
“那我的兩座城池……”
呼延灼忽然抬了手,指尖掃過燕望歡的唇角,沾下殘留的奶酒,又送到自己的嘴邊。
“可是拿不著了?”
他笑得肆意又張狂。
眼底的酒氣,被唇角的弧度蒸騰開來。
更顯出了幾分粗獷的野性。
“你……”
從胡眼中閃過一抹怒色。
邁上前一步,匕首已經握在了掌心。
“收起那些小玩意兒吧。”
呼延灼看都不看從胡一眼,隻盯著燕望歡,笑道:
“匕首也好,還是你暗藏著的短刀也罷,這裏可是塞外,我出了什麽事,你們可誰都走不掉。”
“從胡。”
燕望歡掃過去一眼,道:
“呼延王子沒有惡意,隻不過,是對自己沒信心拿下王位,有些悶罷了。”
呼延灼一愣。
卻是笑了。
“你呀……怎就是讓我氣不來呢?”
他還想靠近。
隻是才俯下身。
燕望歡就已經離了狼皮凳,向後退了半步,道:
“允諾呼延王子的事情,自然不會反悔,且還勞煩王子等上一等,靖楚變了天,對王子而來,不就是最好的機會?”
動作幅度有些大了。
酒碗裏的奶酒,灑了一些在她的衣袖。
“時間不早,我也該走了。”
燕望歡正要將酒碗放下,卻被呼延灼先一步接了下來。
他將酒一口飲盡,狼一般的眼睛死盯著她,啞聲道:
“不知何時才能同郡主再見麵,這還尚未分別,我倒是已經開始想念郡主了。”
這話說得實在輕佻。
從胡的眉,皺的越發緊。
若非是事關重大。
他幾次都想要動手,給這塞外王子一點教訓。
“定是有機會的。”
燕望歡微微彎身,道:
“不過近來,怕是呼延王子,也要忙起來了。”
“確實。”
呼延灼輕歎了一聲。
未阻燕望歡離去,隻跟著她出了營帳,而後才忽然道了句:
“其實那兩座城池,我從未想過你真能給我。”
燕望歡腳步一頓。
她還未回頭。
就感呼延灼的手,搭上了她的肩頭。
“郡主聰慧,也掌了不少靖楚的消息,怕是和那些皇子,都交集不少。”
“所以郡主以城池誘我,卻也知曉,我若是不是塞外的王,要那城池也沒多少用處。”
“掌了我的脈門,就是我想留在郡主,都是不甘心了。”
呼延灼輕歎了一聲。
燕望歡沉默半晌,道:
“呼延王子多心了。”
“被群主猜了個通透,又都一切,都在按照你的籌謀去走,我這心裏麵,終歸是有幾分不甘。”
他的指尖沿著鬥篷,一路滑上燕望歡的側臉。
然後……
輕捏了兩下。
呼延灼這動作,
讓燕望歡都是一愣。
而早已滿心戒備的從胡,也是一驚。
他還以為。
呼延灼要反悔。
想先挾持住燕望歡。
但此時的行徑,屬實太過讓從胡匪夷所思了些。
“既是我心裏頭不舒服,郡主還是多補償我一些吧。”
呼延灼走到燕望歡身前,俯身望著她,眼中的笑意越發濃烈。
“從今日起,還請望歡能直呼我的名諱,另外,望歡可得記下,欠我一個人情。”
“好。”
燕望歡應了一聲,卻又在短暫的猶豫後,才道了句:
“我記下你這份情了,呼延灼。”
“我這名字算不得多特殊,但從你的嘴裏講出來,還真有幾分順耳。”
呼延灼望了她一會兒,讓開前路,道:
“已經安排好了,你此時離開,不會人阻你。”
“謝過呼延王……呼延灼。”
燕望歡同他擦肩而過,嗓音有一瞬的凝滯。
直呼名諱。
究竟還是過於親近了些。
呼延灼倒似心情不錯,道:
“再叫幾聲,我可就舍不得讓你走了。”
燕望歡掃了一眼,然她正要離開,卻見呼延灼將水囊,丟了過來。
她伸手接過,投過去一個不解的眼神。
“拿著這個,日後若想尋我,將這水囊帶給個塞外人看,他自會帶你來找我的。”
“知曉了。”
沒再繼續停留。
燕望歡收好水囊,戴上兜帽,和從胡一起消失在黑暗當中。
呼延灼仍站在原地。
望著燕望歡離去的方向,眼中神情變幻,卻是久久未曾離去。
過了許久。
“王子。”
有黑衣人身披夜色,悄然走到呼延灼身後,低聲道:
“那幾位客人,都已經離開了。”
“很好。”
呼延灼這才轉身,重新回了營帳當中。
黑衣人跟在他的身後,麵上露出一抹疑惑之情,卻是並未開口。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要放她們走?”
好似知曉他在想什麽般,呼延灼倒了碗酒,笑道:
“聯姻不過是為了那些陪嫁罷了,娶的是公主還是什麽東西,根本就不重要。”
“那郡主……”
“她說的沒錯。”呼延灼飲完了酒,吐出一口酒氣,他眯起眼,麵上浮起一抹笑意,“靖楚起亂,確實是我的機會,城池對於一個王子來講,什麽都算不得。”
黑衣人愣了愣,琢磨了半天,才跟上呼延灼的想法。
他想了會兒,忽然又問:
“王子可是喜歡那長平郡主?”
“喜歡?”
呼延灼含著笑,道:
“女人聰明是好事,但若是太聰明,躺在她的身邊,可就睡不安穩了。”
借著夜色。
燕望歡一行人,悄悄離開了營地。
距離火光越來越遠。
他們走在一片漆黑的草原當中,呼吸之間,盡是泥土泛起的怪腥氣。
六公主從未走的這般辛苦過。
還沒多大一會兒。
就已經兩條腿酸軟無力。
但即使如此。
六公主也是咬著牙,強撐著繼續向前走。
她的眼中,浮蕩著欣喜的光。
知曉隻要忍一忍。
就能徹底脫離桎梏在她身上的牢籠。
真正……
得到自由!
“馬匹還在更前麵一些。”
燕望歡也有些氣喘,卻仍攙著六公主前行,見她臉色不好,還道:
“這裏難以行車,你還要再辛苦一會兒。”
“沒關係。”
六公主抹了一把汗,看了眼燕望歡蒼白的臉,又見她一直攙扶著自己,頓時心聲愧意。
從靖楚到塞外。
路多難行。
她自是清楚。
而燕望歡這一路前來,也不比皇家的車隊,一路有各種厚待照顧。
她消瘦了不少。
本就比六公主單薄的身體,更是纖瘦了幾分。
但即使如此。
燕望歡仍在攙扶著她。
“我拖累你了。”
六公主輕歎了一聲,不想再用她攙扶,然自己才走了沒兩步,就身體一軟,險些栽倒在地。
真陽就站在一旁,卻沒敢扶,隻道:
“公主還是莫要鬧了,可快一些離開這裏吧。”
六公主沒好氣地瞪了真陽一眼。
雖是不願意。
但隻能繼續依著燕望歡。
燕望歡怎能六公主的心意,輕笑了一聲,安慰道:
“沒關係,這次若是分開,下一次六公主想要再倚靠我,也是難了。”
“莫要再叫我六公主了。”
六公主歎息一聲,拽住燕望歡的袖口,她道:
“從今日起,我哪裏還是個公主了,不過是個尋常人罷了。”
“那……楚錦玉?”
“既已離開皇家,也不可再繼續姓楚了。”
略一猶豫,六公主抬眸望向燕望歡,再次開口時,語氣當中已經帶上了些許遲疑。
“我肯否……隨你姓燕?”
“我的姓氏並無什麽好兆頭,不過..”
燕望歡聲音一頓。
握了錦玉的手,她輕笑著道:
“燕錦玉,還倒是怪好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