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何其可笑
“我……我不能恨你嗎?”
一口牙,都不見了影子,白汝嫣的話吐的極為艱難。
燕望歡也是認真思慮過。
才分清她都說些什麽。
另再配上白汝嫣憎惡交織的眼神,燕望歡絲毫都不懷疑,但凡她的身體,還有一個部件當用,都會奮起反擊,試圖從她的身上咬下一塊肉來。
“當然可以,”
燕望歡含笑頷首,以一種近似縱容的語氣,道:
“你隨時可以來報複我。”
白汝嫣一愣。
原本已經陷入死寂的黑眸,忽然迸發出希冀的光。
即使已經心如死灰。
但若是真有機會。
她哪裏還會想要死?
“你當真……當真願意放了我?”
白汝嫣吐字模糊,說話更是費力,這已是難得的快速清晰。
“放了你?”
燕望歡露出一副疑惑的神情,反問道:
“我何時說過,想要放了你了?”
她彎著身。
同白汝嫣之間的距離,無比的接近。
因此,她可惜清晰的看到,藏在燕望歡眼中,那如烈火般沸騰的殺意。
“我隻是想告訴你。”
燕望歡抬頭在白汝嫣的眉心一點,嗓音越發輕了。
“若是想報複我,隨時都歡迎,隻要你下輩子,還記得的話。”
她話一說完。
就再也不去看白汝嫣一眼。
任憑她雙眼泛紅,喉頭發出陣陣不甘的低吼,整個人都如瘋魔一般。
叫汾月不經意間看去一眼,都覺著駭人的緊。
燕望歡卻是渾然不在意的模樣,摸出帕子擦著手,她頭也不抬地道:
“真陽,交給你了。”
真陽方才還站在門口,一臉痛快的盯著白汝嫣,忽然聽了燕望歡話,他先是一愣,而後眼中浮起一抹感激之情。
“謝主子。”
先應下一聲,真陽也不囉嗦,徑自走上了前,拽著白汝嫣的頭發,將她拖到了院子當中。
風雪同他的怒火一般洶湧。
即使裹著最厚重的鬥篷,在外呆的時間長了,也還是被凍的手腳發麻,麵頰浮紅。
常人都挨不住這般冷。
更何況,是身受重傷的白汝嫣了。
從她腳踝裏支出的骨頭,磕在了門檻間。
她梗著脖子,雙眼幾乎要瞪出眼眶,喉頭一滾,發出了一聲比野獸還要可怖的哀鳴。
然而真陽卻頭也未回。
少年尚且青澀的麵孔上,漸漸浮起一抹剛毅之色。
他將白汝嫣丟進院落正中,撿起一捧雪,重重砸在了她的身上。
和身上的痛楚比起來,逐漸侵襲進神智的寒冷,更讓白汝嫣感到驚恐。
她是看過的。
辛夷被活活凍死的過程。
但求饒的話,都已經到了喉頭,又在看到燕望歡那一刻,徹底散了個幹淨。
她就站在門後。
麵無表情。
神情淡漠。
也不知在想些什麽。
但白汝嫣總歸是清楚,她是無論如何,都不會救她的。
“冷嗎?”
“辛夷當時,可也是這番的感受?”
“白汝嫣,你活該為她償命!”
真陽的吼聲還在耳畔。
無數雪花,飄飄灑灑的落在白汝嫣的身上。
她趴在地上,卻是笑了。
“燕望歡,你不得好死……”
被血侵染過的唇,微微一顫。
最開始吐出的,隻有連白汝嫣自己,都聽不清楚的言辭。
但她也不知,是從哪裏來的力氣。
竟忽然提高了嗓音,狠狠瞪著燕望歡,尖叫道:
“你不得好死!”
“我變成鬼也不會放過你的!”
“燕望歡!!!”
滿懷怨毒的嗓音,和著風雪一起,落到了燕望歡的身上。
她毫不畏懼的回望著白汝嫣。
竟是笑了。
“你做人時,都無法奈何我,我還會怕你變成鬼了?”
燕望歡轉過頭。
示意汾月,將雪狐鬥篷送去給白汝嫣。
汾月應了聲,伸出兩根手指提著鬥篷的一角,快步走到院內,丟到了白汝嫣的身上。
原本銀亮的雪狐鬥篷,已徹底被血打透。
但即使如此。
仍供給了白汝嫣,罕見的暖意。
她如同抓著救命稻草一般,整個人都蠕動著,縮到了楚玉送給燕望歡的鬥篷底下。
“好好享受吧,你最後一段的時間。”
燕望歡提了圓凳,坐在門口,手捧著一杯熱茶,也不去看白汝嫣,隻喃喃道:
“我會替你,問候楚玉的。”
這一幕戲。
雖是悄無聲息。
卻又當真慘烈的很。
有著白狐鬥篷作為保暖之用,白汝嫣艱難的撐了片刻,卻仍是感到眼前陣陣發花。
她傷的太重。
身子在七皇子府的錦衣玉食下,早已萬分嬌貴。
哪裏能受住這般苦楚。
白汝嫣早做好了死的準備。
但這種不知何時。
一點點感受著,自己被風雪吞噬的感覺,實在是太過可怕。
她艱難的眨了眨眼,在一片昏昏沉沉當中,白汝嫣似是看到了一個男子,走進了院落,然後俯身在燕望歡的身邊,握住了她的手。
而燕望歡,不僅沒有揮開,反而還是笑了。
那是和白汝嫣之前見過,所有模樣時的燕望歡,都不大相同的笑意。
白汝嫣滿心的驚愕。
唇角卻是忍不住的上挑。
何其可笑?
楚玉心心念念,想方設法的妄圖打動燕望歡。
誰知曉。
她的心中,早已經有了別人。
楚玉的示好,根本就是些無用功。
什麽雪狐鬥篷?
什麽真心實意?
連被燕望歡拿捏在鼓掌當中,玩的團團轉,都不知曉?
白汝嫣嗤笑了一聲,在閉上眼睛之前,她用著最後的力氣,張開嘴,含住了雪狐鬥篷的一角。
有極淡的暖意,沿著喉頭,一路滾到了心口。
她仿是看到了楚玉的影子。
就在不遠處。
在對她笑。
“殿下.……”
微弱的呢喃穿過風雪,真陽似有所覺,他上前瞧了一眼,見到了白汝嫣青白的臉。
他伸手一探。
已是沒了鼻息。
她死了。
受傷太重,身虛體弱,加上被風雪欺淩。
白汝嫣終究還是沒撐過太久。
便以和辛夷同樣的方式,沒了性命。
真陽心中五味雜全。
雖有欣喜不假,但更多的,還是那如同百蟻鑽骨板的痛楚。
他是替辛夷報了仇不假。
但白汝嫣的死,卻換不得辛夷的活。
她隻是罪有應當。
真陽深吸了口冷氣,用力一揉泛紅的眼圈,轉頭對著燕望歡,咧了咧嘴,露出一個頗為些艱難的笑。
“主子,白汝嫣死了。”
這分明是個喜事。
但他當真,是難以笑得出來。
也不隻是真陽。
燕望歡亦是如此。
同況錚對視了一眼,她輕歎了一聲,道:
“真陽,辛夷不會怪你的。”
真陽身體一陣。
他本是扛得住的。
但燕望歡這一安慰,反倒是讓真陽,身體打了個顫,連鼻尖都泛起了紅。
少年用力捏緊了拳頭,他不敢抬頭,隻站在風雪當中,悶著嗓子,問:
“真的嗎?”
真陽已披了滿身的白。
漫天的雪霧,幾乎要將他藏在其中。
朦朦朧朧之間,燕望歡似是看到了他臉上的淚痕。
還未長成的愛意,成了折斷在路邊的枯枝。
縱使無比後悔,真陽也再沒有機會,給他的小姑娘剝一顆糖炒栗子了。
“當然。”
燕望歡歎息一聲。
她站起身,走到真陽的身邊,為他拍掉肩頭的碎雪,輕聲道:
“我怎麽可能會騙你。”
“是。”
真陽輕輕應了一聲。
低著頭,用袖子抹了把臉。
他不想被瞧見,此時的模樣。
而燕望歡也配合的裝作什麽都沒發現。
就連汾月,也低下了頭,藏住了眼底的悲意。
將真陽拽回到屋內,燕望歡為他倒了杯茶,看他一口口咽下去,臉色稍稍紅潤了下,才算放下心來。
她這邊事情一緩。
就被況錚握住了手。
他湊上前,俯身在燕望歡的耳畔,道:
“望歡,對旁的男子太好,我可是會醋的。”
他音中帶笑。
又夾雜著可以被清楚察覺到的認真。
燕望歡掃過去一眼,眸底閃過一絲無奈,低聲道:
“那是真陽,你的人。”
“什麽我的人?”
況錚牽著燕望歡的手,將她重新帶回到桌邊,從懷裏摸出個油紙包,放到了她的麵前,末了才道:
“他們兩個現在,比起我,可是更聽你的吩咐。”
油紙包被緩緩展開。
露出裏麵擺的整整齊齊的山楂糖。
況錚拿起一塊,喂到燕望歡的唇邊。
燕望歡歎息一聲,隻能順著咬了一口。
山楂糖甜中帶酸,一接觸到舌尖,便散了滿口的香。
“我已告知了楚玉法子,想要趁機,將身上的髒水潑出去,隻能利用楚濂。”
“也就是說,楚濂很快就出事了。”
況錚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又道:
“楚玉應該發覺,你在這其中,有些幹係了。”
“是。”
燕望歡也跟著微微頷首,再次咬了一口山楂糖,她道:
“我幫了楚玉幾次,楚玉對我的信任雖足,卻並不代表,他是個蠢的。這些事之間的聯係,他早該想到了,拖到現在,才讓我意外。”
“還好,事情已成。”
“趁著楚濂出事,楚霽和楚玉,都會有些旁的動作的。”
燕望歡皺起眉,沉吟了片刻,才道:
“我之前讓楚玉,在欽天監做了準備,就是不知,他打算什麽時候動了。”
況錚輕笑了一聲,跟著微微頷首,道:“這次機會倒是不錯,我也得趁著,做點什麽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