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7章 禍水引東
袖口沾上烏黑的指印。
留在月白鬥篷上,尤為的清晰。
燕望歡輕拍了兩下,見印痕去不掉,也就不再留意。
“在那之前,你可有什麽,想要同我說的?”
“什麽?”
白汝嫣一愣。
她的眼神有瞬間的飄忽,手指不自覺的蜷緊,拽著髒兮兮的衣擺,連聲音也都低了不少。
“沒……沒有,隻要是我知道的事情,我都已經和郡主說了,絕沒有半點隱瞞。”
“是嗎?”
燕望歡神情淡漠。
叫人怎著,都查不到她的心緒。
白汝嫣心裏有些發慌。
瞥著燕望歡的臉色,嘴巴張張合合了半天,她才又道了句:
“是,我絕對不敢隱瞞郡主,此事一過,我定會繼續為郡主效力,不會有半分私心存!”
白汝嫣一臉的誠懇。
眼尾還懸著一抹淚痕。
那副模樣,叫人怎都狠不下心。
“不敢有半分私心?”
燕望歡輕笑一聲,將白汝嫣的話重複了一遍,仿著了聽著什麽笑話一般。
“這倒當真,是有趣的很了。”
白汝嫣一愣,心底莫名有些發慌。
“郡……郡主……”
她還想說什麽。
燕望歡卻搖了搖頭,止住她的話頭,道:
“白汝嫣,莫非在你看來,我是一個蠢笨到,可以讓你隨心去擺弄的主兒嗎?”
白汝嫣終於怕了。
這才意識到了不對,她連連搖頭,急聲道:
“郡主,我從來都沒有這麽想過啊!是誰在亂嚼舌根?我對郡主,向來是一片忠心的!”
燕望歡微微頷首,也不知是否相信了白汝嫣的言辭。
略略沉吟片刻。
她目光遊移。
在白汝嫣的身上,來回掃動一圈。
白汝嫣被燕望歡這一眼,看出了一身的冷汗。
卻還是強忍著,擠出了一個討好的笑。
“郡主,你千萬不能信那些人的話,我向來都是以真心……”
“真心與否,並不重要。”
燕望歡打斷了她的話,道:
“你隻需要同我說一說,辛夷的死,到底是怎麽回事?”
“辛……辛夷?”
這名字一被講出口,白汝嫣驀然感到了一陣嚴寒襲身。
強烈的恐懼感幾乎要將她吞噬殆盡。
仿是被不著寸縷的,丟進了漫天風雪當中。
她打著哆嗦。
心裏麵隻剩下了一個念頭。
燕望歡已經知曉了,她做出的那些惡。
白汝嫣連牙關都在打顫。
她捏著拳頭,指甲用力刺著掌心的嫩肉,用疼痛來勉強保持住清醒。
不對!
若是燕望歡知曉的話。
便不該是詢問了。
這不過是一次試探而已。
萬萬,不能露出端倪。
“辛夷她,是因著七皇子妃,才沒了性命。”
白汝嫣低垂著頭,做出一副極痛苦的模樣。
“但也是我,沒本事保住她,這全都是我的過錯,若是郡主要因此責罰我的話,我絕無二話,甘心受罰!”
她盡力抑製著情緒。
也就沒注意到。
站在一旁的汾月真陽,那陰沉的雙目。
都到了此時,白汝嫣居然還在試圖瞞天過海。
當真是把他們,都當成了傻子哄騙。
“我當初將你從青樓當中救出,確實是盼著,你能在府中,予秦依瀾一些壓力,讓她能少些痛快。你也當真是做到了,甚至比我想的,做的更加好,隻不過……”
燕望歡歎息一聲,望向白汝嫣的眼中,已是盛滿了殺意。
“翅膀太硬,本是修剪一番即可,等到事成,就是你不打算繼續跟我,也無所謂。”
“郡主.……”
白汝嫣緩緩抬起頭。
她的唇顫抖著,想要說些什麽,卻是不知,該再開口了。
“但你動了歪念頭。”
燕望歡彎下身。
似是頗為親熱的,拍了拍白汝嫣的肩膀,道:
“辛夷的死,終歸是有人,要付出代價的。”
她都已說到了這個份上。
白汝嫣又怎能聽不懂。
所有的希冀,在這一刻,都化成了漫天的飛灰。
她的眼裏,除了絕望之外,再容不下其他。
一切都完了。
燕望歡既知曉一切。
就絕不會放過她。
白汝嫣癱在地上,已是連眼淚,都流不出來了。
柴房的門忽然被從外敲響。
老管家的嗓音穿過門扉,傳入到耳中。
“郡主,殿下正在趕來。”
“知曉了。”
燕望歡回眸應了一聲,又對白汝嫣笑了笑,道:
“想好了嗎?要如何同你的七皇子告別?”
白汝嫣咬緊了下唇。
連口中已嚐到了甜腥氣,都是顧及不到。
心底燃起了點點心火。
她盼著楚玉,能因著過往的情分,留她一條命在。
縱使失了榮華富貴。
也比落在了燕望歡的手裏強。
白汝嫣連想都不敢想。
燕望歡為了辛夷,會對她用處何種手段來。
似是早已知曉到白汝嫣心中的念頭,燕望歡倒是不急著動她,等著柴房的門,被自外推開,她才躬身行禮,淡淡道了句:
“見過七皇子殿下。”
“望歡!”
楚玉披著滿身寒霜,大步走到了燕望歡的身邊,也不客套,直言道:
“方才來的人,是秦侍郎以及秦夫人。”
這才短短三日不見。
他卻好像疲累了不少似的。
不僅眉頭緊皺,仿是連鬢角的發,都染了一抹灰敗。
燕望歡微微頷首,道:
“自家獨女出了事,他們當然要趕來,既是見最後一麵,也是討個說法。”
“事情麻煩了。”
楚玉揉著額角,眉心的思慮之色,比方才更重了幾分。
“秦依瀾暴斃的突然,我其他的布置,還來不及動,這可如何是好?”
他都已經進門這些時候。
卻連看,都未看過白汝嫣一眼。
任憑這個曾被他寵愛過的女人,趴在冰冷的地上,頂著滿頭亂發,心口漸漸被絕望占滿。
“殿下.……”
白汝嫣終於按捺不住。
她撐起雙臂,艱難地向前爬了半步。
直到發出了動靜。
楚玉才低下頭,看了白汝嫣一眼。
隻是那視線極冰冷又嫌惡。
再不複半分過去的溫情。
白汝嫣仿是被楚玉的視線刺痛了一般。
讓她越發感到了,從皮至骨的森寒之意。
她下意識閉上了嘴。
隻以無限淒楚的眸光,癡癡地凝望著楚玉。
“若隻是擔心秦侍郎轉而投奔他人的話,法子倒也不是沒有。”
燕望歡微皺了眉,做出沉吟之狀,道;
“秦依瀾畢竟已死,隻要找到個替罪羊,來禍水引東,就可保全你同秦侍郎的情誼。若是擔心皇上那邊,也可用一樁更大的意外,讓不管是皇上還是平民百姓,再沒心思,扯著你不放。”
她吐詞極慢。
仿是出口的每一個字,都要細細斟酌過才行。
楚玉也跟著出了神,沿著燕望歡的話,思索了片刻,他點點頭,道:
“雖是可是,但這禍水引東,究竟要如何去做?”
他並非蠢人。
但接連遭了數次的意外,又是全然被燕望歡救下,對她的信服,便越發重了起來。
凡事,都想先要她的意見才行。
燕望歡並未應聲。
隻是將目光,轉到了白汝嫣的身上。
她並未開口。
但心意,已是不言而喻。
幾乎是一瞬間。
白汝嫣出了一身的冷汗。
七皇子府中,誰人都知曉,秦依瀾離世時,隻有她在旁邊。
也正好。
推出去做替罪羊之用。
“隻要讓她認下,她是楚霽的人,不管是秦依瀾重病,還是發瘋身死,都是她受著楚霽的命令,在暗中行駛挑唆。”
燕望歡聲音一頓,望著白汝嫣失了血色的麵孔,她唇角噙笑,再次道:
“那秦侍郎,就是不滿於你,也定不會同藏身在暗,害死秦依瀾的凶手為伍。”
楚玉瞥了白汝嫣一眼。
眸中有晦暗不清的幽光劃過,他久久未言。
不隻是心軟。
還是在權衡。
白汝嫣頓時又有了盼望。
她抓住楚玉的袍角,顫著嗓子,喃喃道:
“殿下,真的不是我,我沒有害七皇子妃啊!”
如抓住了最後的救命稻草一般。
白汝嫣手背有宛如小蛇一般的青筋繃起。
她美眸含淚。
聲音當中,更是無限淒涼。
白汝嫣並不知楚玉此時心中所想。
還以為。
他也是不忍。
然燕望歡不急不緩。
帝王之家,究竟有多無情。
她最是清楚。
與其說是楚玉,在想著要不要保下白汝嫣。
到不如講他正在思索,該如何,才能將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無。
若是能用白汝嫣的一條命,從中得益。
才是上佳。
“殿下,汝嫣是什麽人,殿下最清楚了,我對七皇子妃向來尊敬有加,怎麽可能會害她的性命?”
白汝嫣眼淚掉的更凶,但吐出口的嗓音,卻仍然尖銳無比。
“殿下要相信我,要相信我啊.……”
楚玉沉默半晌。
忽然彎下身,從懷中摸出帕子,為白汝嫣擦幹臉上沾的炭灰。
他的眼中,盡是憐惜。
眉宇之間的眷戀,更是讓白汝嫣出了神。
“汝嫣,你最是聰明,該是知曉的,此事一定要有個交代。”
楚玉歎息了一聲,憐愛的撫著的白汝嫣的麵頰,喃喃道:
“我知曉,你絕不會害七皇子妃,我也不想要將你交出去,但她離世時,隻有你在身旁。”
他聲音一頓,似是不願再說,轉了話頭問:
“你可是察覺到,有誰在暗中挑唆謀事,想要對七皇子妃與不利?”
白汝嫣望著他的眼,幾乎要出了神。
見她不做言語。
楚玉又道:
“汝嫣,你該是知曉,我這麽做,是為了保全你。”
“我知道。”
白汝嫣深吸了口氣。
滿懷怨毒的視線,瞥向了燕望歡。
她握住楚玉的手掌,顫聲道:
“小蓮,還有小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