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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1章 說話算話

  風雪過後,便是年關。


  京城已是許久,未見一日痛快的日頭。


  難得的好景,及將來的年節,讓街邊路旁來往往的行人,都是多了不少。


  商販趁著難得的好天叫嚷不休。


  漫天皆彌著人間凡俗煙火氣。


  孩童的笑聲和甜絲絲的香味融在了一塊。


  有紮著羊角辮的小姑娘抱著提籃,挨個路人問詢叫賣,見路旁有馬車經過,也急急忙忙跑過去,將提籃高高捧起,脆生生地道:


  “哥哥,買點糖炒栗子吧?我娘早上炒的,還熱著呢!”


  正在甩著馬鞭趕車的少年一愣。


  他低下頭,視線穿過鬥笠的縫隙,看到了提籃裏,還冒著熱氣的糖炒栗子。


  一瞬間,他竟是恍恍惚惚的出了神。


  馬鞭舉在半空。


  後方傳來其他車夫的叫罵聲。


  小姑娘被嚇了一跳,連忙後退了一步,她本想跑走,但瞥了一眼發怔的少年,腳步卻又頓在了原地。


  恰風輕風吹過,她偶然見清少年的麵孔,忍不住怯生生的問了句:

  “你……你為什麽要哭呢?”


  少年茫然的抬起頭。


  抹了一把臉,才注意到冰冷的濡濕。


  “沒什麽。”


  少年低著頭,一揚馬鞭,寒聲道:

  “眼睛進沙子了。”


  小姑娘眨著眼,瞧著路邊人家掛在窗戶外,那渾然不動的簾子,露出了一副茫然的神情。


  眼看著少年駕著車馬就要離去。


  她猶豫了下,還是從提籃裏,挑出兩個最大的糖炒栗子,踮著腳,塞到了少年的懷裏。


  “給你吃,莫要再哭了。”


  少年睜大了眼。


  他還未來得及開口,小姑娘的耳畔,忽然傳來一聲清冷的笑音。


  仿是比落下的雪還要更冰。


  卻又好聽的很。


  並不讓她覺著抗拒。


  甚至還盼著,能看上一眼,這嗓音的主人,得是個什麽模樣的女子。


  還不等小姑娘回過神。


  那道清冷的嗓音,再次響起。


  “既是給你的,便是人家的一片好心,收著吧。”


  少年張了張嘴,到底還是無聲的點了點頭。


  他雖並未做言語。


  那車廂裏的人,卻好似知曉了他的回應一般。


  深紫色車簾微微顫動,頂著小姑娘好奇的目光,一隻比白雪更要瑩潤上幾分的手,將一錠銀子,送到了她的麵前。


  她驀然瞪大了眼,驚呼道:

  “給……給我嗎?這太多了……”


  “主子既然給你,就是你應得的。”


  少年接了銀子,丟進小姑娘的提籃裏,而後便再不看她一眼,用力甩起了馬鞭。


  馬車很快消失在了她的視線當中。


  小姑娘卻久久未能回回神。


  她攥著足一家五口,吃上小半年的銀子,腦袋裏翻來覆去的,除了少年的眼淚,便是那隻如同玉石般的手。


  雪雖是暫時止住,路上卻結了不少的堅冰。


  馬車走不快。


  加上車夫,又分了心思在外。


  汾月幾次探頭向外看,想同真陽說些什麽,但視線一落在他僵硬的脊背,便是連一個字,都講不出來了。


  她心口疼的厲害。


  本以為已經埋藏下的苦痛,其實是結了痂的傷,一但見了風,深埋下的腐肉,便再也遮掩不住。


  他緊緊握著那兩顆糖炒栗子,連沾了滿手粘稠的糖漿,也是不顧。


  真陽揮舞著馬鞭,一雙眼卻是茫茫然的落在遠處。


  連汾月,都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但他總歸,是忘不掉那個姑娘的。


  “主子,真陽他好像..不大對。”


  汾月歎息一聲,實在是按捺不住,壓了嗓子,道:


  “我本以為,事情都過去這些日子了,真陽他最近瞧著也不錯,誰知曉……”


  “他瞧著在轉好,不過為了能讓我們安心。”


  燕望歡抱著湯婆子,靠在晃晃悠悠的車廂上,神情平淡,卻又帶著些難以言喻的悲憫。


  她望著車簾。


  似是透過厚重的布料,看到了少年如同長槍一般筆挺的背影。


  尚未吐出口的愛,和愧交雜在了一處。


  成為最磨人的苦痛。


  真陽揣在懷裏的糖炒栗子,究竟是未能送到槐蘭手中,反而化作了纏在他心頭,在午夜夢回之際,幾乎要將他吞噬殆盡的夢魘。


  他這輩子,都是忘不掉了。


  汾月越發的擔憂。


  但也是知曉,在生死大事麵前,什麽言語都是不作數的。


  那些淺薄的勸告,真陽怎能不懂得?

  然纏在心上的悲,除了他自己之外,誰也開解不得。


  似是看到了汾月緊皺的眉。


  燕望歡放輕了聲響,低低道了一句:

  “無須擔心,用不得多久.……”


  汾月睜大了眼,她掀起車簾的一角,左右張望了一圈,終於認出了這條路。


  此地距離她們的去處,已是越發遠了。


  馬車拐著彎的,鑽進了偏僻的小巷當中,漸漸遠離了鬧市。


  小巷狹窄。


  前路所及的雪地上,隻有幾道髒兮兮的車輪印。


  汾月哈了口氣,心尖忽然熱的厲害。


  她緊緊盯著燕望歡,吐出口的嗓音,都帶了幾分顫。


  “主子,當真要如此?難道此時,就已經到時候了嗎?”


  她捏著拳頭。


  眉宇之間,卻是浮起一抹難耐的狂喜。


  燕望歡望了她一眼,眸底也是漸漸升出了歡欣之情。


  “看看再說。”


  “是!”


  汾月應了一聲。


  馬車在一處不起眼的院落前停下,真陽探頭進來,道:


  “主子,我們到了,不過這到底是何處?”


  “晚些再說。”


  燕望歡動了身。


  臨在邁入院落之前,她回過頭,看了眼馬車行進過痕跡。


  汾月立刻會意,同真陽道:

  “去做的幹淨點,莫要被人發現。”


  “好。”


  真陽連忙點點頭。


  他快步過去收拾起了車馬行過的痕跡。


  不留下一點的蛛絲馬跡。


  真陽做事,燕望歡還是放心的很。


  她未多做停留。


  走進院落,而後輕車熟路的打開了後門。


  有暖氣撲麵而來。


  與此同時,有女子欣喜的聲響,傳入耳畔。


  “你是說,我此時已經……有了身孕了?”


  汾月一愣。


  這嗓音無比熟悉。


  她才一入耳,就認出了聲響的主人是誰。


  但她為何會在此處?


  口裏說的身孕,又是個什麽意思?

  難不成.……

  汾月驀然瞪大了眼。


  她一臉驚愕的轉過頭,望著燕望歡麵無表情的側臉,一時之間,有無數的言語湧上了喉頭。


  但她到底一點動響,都沒有從口中離出。


  分明時刻跟在燕望歡的身旁,但此時所聽聞的一切,汾月竟毫不知曉。


  事情究竟是何時,才走入這一步?

  她的主子,是越發讓她看不透了。


  院外傳來鞋底踩踏過雪地的咯吱聲,在門被推開之前,汾月悄無聲息的湊了過去,低聲道了一句:

  “安靜!”


  真陽立刻放輕腳步,眼中閃過一抹警惕的光。


  他們兩個移至燕望歡的身後。


  也跟著,聽起了另一頭的動靜。


  “是,恭喜貴人了。”


  說話之人,估摸是個上了年紀的老者。


  嗓音又老又啞,光是聽著動靜,仿是都能嗅到腐朽的味道。


  “不錯!你的方子,果然有些用處!”


  “雖是已經懷上身孕,但畢竟傷了根基,日後得需好生調養,若是恢複的好,等到三五年之後,就可以再孕育子嗣了。”


  “三五年?”


  女子似是笑了一聲,語氣陡然之間,變得低沉了不少。


  “無需什麽三五年,隻要我肚子裏麵的當用,能作為繼承人,其他的那些狐媚子,也就都不足為慮了。”


  老者並未接話。


  也不知是不懂這些彎繞,還是不願趟這趟渾水。


  沉默持續了許久。


  汾月和真陽耳朵尖,在聞得逐漸變得焦躁的呼吸聲後,都是齊齊望向了燕望歡。


  “不太對勁。”


  真陽放低了嗓子,又道:


  “主子,我們可要.……”


  他一句話還未說完。


  砰!

  忽聽一陣震天的巨響,忽然傳入了耳畔。


  緊接著,有老婦尖叫的嚎叫和急促的腳步聲,一同迫不及待的襲來。


  利器出了鞘。


  老者和女子所處的房中,在突然之間,闖入其他來客。


  然卻不知曉為何。


  他們雙方,似是都不存驚訝一般,

  “我之前允過你,有什麽想要的,直接說出來就好。”


  女子似是抖了抖袖口,嗓音不自覺的,帶上了一抹笑意。


  “我向來說話算話,等下輩子,我定會送予你的。”


  這番陣仗。


  實在是太過駭人。


  即使瞧不見,真陽和汾月,也都感到了陣陣緊張。


  然老者卻是笑了。


  “我早知曉,你不會放過我?”


  “哦?”


  女子仿是有些驚訝,隨口道了一句:

  “既是知曉,還未試著逃離,你也算是懂事。”


  “逃離?”老者冷哼一聲,道:“你早就安排了人,在我這裏盯著,我逃不逃,又有什麽用處?”


  “果然有幾分聰明,可惜你知曉的太多,又不願忠誠於我,隻能白白沒了性命。”


  女子頗有些惋惜一般,徐徐歎了口氣。


  她的嗓音又輕又柔,其間還帶著一抹詭譎的開懷。


  眼看著老者被逼上絕路。


  而知曉她秘密的人,將被永埋土下,終生不能得見天日。


  女子心情大好,


  更是有笑聲,不自覺溢出唇齒。


  她仿是想到了極為痛快的事,又道:

  “這有了身子,喜事也跟著不斷,你這一死,那燕望歡的病,怕是也沒人能治了。要是能因此,讓她也下了閻王殿,還真是雙喜臨門,足夠再慶祝一番了。”


  老者冷笑一聲,道:

  “郡主的命數硬著呢,可不會死。”


  “那可不一定。”


  女子的聲音冷了下來,仿是一提到燕望歡,就讓她極為不虞一般。


  袍袖一甩,她寒聲道:


  “諒你也算是有功,就賞你一個痛快吧,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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