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9章 草灰蛇線
“不好聽的話?”
秦依瀾將她的話重複了一遍。
心想著除了燕望歡之外,旁人言語些什麽,又哪裏值得她半分在意。
她未懂這番話的意思。
而燕望歡,也顯然未好心到,願意給秦依瀾解釋。
她隻是勾起唇角。
以一種無比柔和的眼神,掃了眼秦依瀾的小腹。
再無需言語。
連六公主,都知曉看了燕望歡的意思。
秦依瀾的臉色,由白轉紅,最後又歸為一片的慘淡之顏。
她明白的。
燕望歡是在嘲弄她,進門這些時候,大小病沒落下,倒是肚子一直不見動靜。
進門至今日,也未給楚玉,誕下個一兒半女。
許是秦依瀾的神情,實在是太過好猜,六公主同燕望歡交換了個眼神,跟著笑道:
“聽說,我七皇兄府裏,有個很受寵的美人兒,也不知是個什麽模樣?竟能讓我的七皇兄,喜愛至此?”
燕望歡低眉斂目,道:
“偶然得見過一次,不比七皇子妃,來的端莊大方。”
“既是處處不如七皇嫂,還能把我那七皇兄迷住?倒有點本事。若是讓她先有了孩子,豈不就是長子了?不過也沒什麽的,大不了,七皇嫂抱到身邊養去,不就行了。”
六公主瞧著為幫秦依瀾出著主意。
但唇角卻是一直噙一抹笑。
與其說是幫忙。
不如講為看熱鬧,更加合適一些。
“七皇子妃身子骨不好。”燕望歡半垂了眼,竟是替秦依瀾道:“就是府裏的姨娘侍妾有了孩子,為了七皇子妃的身子,也不能太過親近的。”
她對七皇子府內的種種,倒是明白的很。
而秦依瀾張了張口,卻絕望的發現,她想要反駁,也不知曉該如何去講。
燕望歡說的沒錯。
以她現在的身子狀況,加上同楚玉,越發冷淡起的關係。
就是哪個姨娘侍妾有了子嗣,楚玉怕也不會答應,讓她留在身邊看管照顧的。
六公主頭瞥著燕望歡。
偶一目光相撞。
她的眼中,頓時閃過一抹了然之意,道:
“說起來,之前去見母後的時候,還聽母後念叨起了一句,關於七皇兄無後的事兒。”
六公主忽然講起皇後。
秦依瀾不由捏緊了拳頭。
她全身發僵,明明周遭擺了無數個炭盆,她卻仍是察覺不到多少暖意。
寒氣穿透了肌骨。
嘴角不受控製的抽動了兩下,秦依瀾啞聲問:
“不知皇後娘娘,都講了些什麽?”
“也沒什麽。”六公主分明看出她的不對,卻沒有半分憐憫,反而如拿到個撥浪鼓的孩童般,笑著瞧起了熱鬧,“不過就是講,七皇兄年紀也不小了,也沒個後,隻盼著府裏的姬妾,能爭氣一點,為他開枝散葉。”
她說的是姬妾,而非秦依瀾。
仿是連皇後都默認了,她這副身子骨,難有所出。
語氣對著難生後代的七皇子妃多費口舌,不如讓七皇子府其他的姬妾,來多盡幾分心。
這些未盡之言,秦依瀾哪裏能不知曉。
隻她心裏實在太亂太雜,不知該如何應付的好。
見秦依瀾神情不對,燕望歡語氣更緩,彷如安慰一般,道:
“七皇子妃還年輕體壯,調養幾年,總會好起來的,且那些姬妾身份低微,即使有個孩子傍身,晉了份位,也隻影響不到七皇子妃的。”
她不說這話還好。
一提起份位,秦依瀾身體一晃,險些栽倒在地。
她之前怎就未想過,此時她雖是七皇子妃,但要是生不下個一兒半女,當成護身符的話,以白汝嫣和其他女人的本事,保不準就有一天,將她從高高在上的七皇子妃位置上,扯落到塵埃當中。
縱然秦依瀾仗著娘家的威風,不在乎那些姬妾。
卻不得不留神燕望歡。
楚玉對她太過在意。
若是真有一日,燕望歡進了七皇子府,秦依瀾又沒有子嗣作保,那到時候,可就真是任人宰割了。
秦依瀾念頭飛轉,竟是出了一身的冷汗。
她從未有一刻,如此想要個孩子。
不管是為了楚玉的寵愛。
還是日後在七皇子府的地位。
秦依瀾都得做點什麽才行。
不過才病了幾日,沒出七皇子府的門,一到六公主這裏,都被毫不客氣的羞辱嘲弄。
若是繼續病懨懨下去,她可就真的,要一無所有了。
“公主。”
秦依瀾深吸口氣,起了身,啟開微顫的唇,道:
“我身子實在是不舒服,就先行離去了,免得叨擾了公主和郡主的雅興。
“這就要走了?”
難得瞧見個趣事,六公主本還想再多看一會兒,誰知道秦依瀾這就要離開了。
她頓有些失望。
眉宇間浮起一抹不虞,六公主故作關心道:
“不舒服?不如我叫太醫來看看?這外麵正下著雪,路不好走,不如再等上一等?”
她難得對秦依瀾有這般好言好語的時候。
既是為了瞧新鮮。
也是猜不確定燕望歡的目的。
不知曉她忽然挑起這話頭,究竟是個什麽用意。
又是否,以得償所願?
六公主雖執意挽留,但秦依瀾是鐵了心的要離開。
任憑六公主怎麽勸說,她都不再逗留。
宮女那邊才端上了人參湯。
秦依瀾已離了宮門。
望著她匆匆遠去的背影,六公主單手托腮,似笑非笑的瞥了燕望歡一眼,道:
“你說那些話,又是子嗣又是後代的,可是真意?”
“當然不是。”
燕望歡倒是笑得真切,道:
“若是能被子嗣攔下的情意,又算是何粗陋的物件?”
六公主早知她會如此回應,是絲毫都不驚訝。
那可是燕望歡。
怎可能,和秦依瀾一般,對閨閣內宅的事,上多少的心思。
眼神更是柔和了幾分,六公主讓宮女倒掉參湯,換成荷花模樣的點心送上來,笑問道:
“那你是想讓秦依瀾,有些危機感?莫要把日子過的太舒坦了?”
燕望歡點點頭,不打算說太多,隻道:
“你就當如此吧。”
“藏著掖著的。”
六公主撇了撇嘴,對燕望歡瞞著她一事,顯得很是煩悶。
但她又是不好多問,隻盯著剛被宮女端上來的點心,冷哼一聲,道:
“吃完了就回去吧!我這小廟,可容不下你這長平郡主。”
燕望歡這才望向那疊點心。
冬日哪有荷花。
隻是將尋常的點心,做成了疊酥的荷花模樣。
內裏藏的都是紅豆餡,一口咬下,酥軟當中又不缺甜意。
顯然是禦廚下了不少的心思。
而六公主不喜這甜點,連一口都是為動。
見燕望歡用了不少,眼底才劃過一抹愉悅。
一小碟的荷花樣點心,被用下大半。
燕望歡拭掉唇角的殘屑,對著六公主輕笑一聲,道:
“我得走了,快到了年關,宮裏丞相府瑣事都不少,我盡可能抽空閑過來看來。”
“就是不來也好!”
六公主冷哼一聲。
原本平緩些的心氣,再次沸起。
她豁然起身,看也不看燕望歡一眼,大步走向了內室。
六公主的脾氣,當真是古怪的很。
連隨身伺候的宮女,都摸不透她這一會兒,又為鬧起了氣來。
總不能,是因著燕望歡要離開,六公主舍不得吧?
宮女們偷偷對視了一眼。
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茫然。
若真如此,她們的公主殿下,還是真無理取鬧的可以。
燕望歡也不急著走,望著六公主的背影,眼看她要進了內室,腳步卻是突然一頓。
她呆站了半天。
身上冷意,讓宮女們連大氣都不敢出。
唯有燕望歡。
仍靜坐在原位,等著六公主真正的意圖。
“都滾出去!”
沒過片刻,六公主忽然喝退了宮人,又走回燕望歡的身邊,居高臨下的望著她。
燕望歡昂了頭,笑著道了一句。
“公主若是有事,大可直說就好。你是明白的,隻若是我能做到的事,定不會推辭,即使我做不到,也願意為你試一試。”
她的稱呼,悄然間有了改變。
卻讓六公主心頭一軟。
燕望歡和她之間,恭敬是向來少有的。
但這份親近,還是相當稀罕。
仿是橫在彼此間的隔膜,瞬間又單薄了不少。
六公主沉吟片刻。
她緩緩彎下腰,湊到燕望歡耳邊,輕聲道了一句話。
焦躁的吐息,混雜著女子溫軟的溫度。
燕望歡眸光一掃,見的著六公主緊握的手掌。
她並不如表麵一般冷靜。
緊張而又惶恐的,在等待著一個回答。
燕望歡緩緩眨了眨眼,她抬起手,指尖壓住額角,沉默了好半晌。
六公主的目光一直落定在她身上。
眼裏閃動著,如星火般的希冀,隨著燕望歡的無言,而逐漸變得淡下。
在徹底熄滅前,六公主終究聽到了她的話。
燕望歡道:
“好。”
胸口鬱結的悶氣,徹底被吐出身體。
六公主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個帶著稚氣的笑意。
“算你懂事!”
她勾著唇。
重重拍了拍燕望歡的肩膀,轉身快步離去。
六公主許久未有這般欣喜之時。
步子邁的輕快不說。還能聽到隱隱的哼唱聲。
連小宮女瞧著她出了神,都未下責罰,反還隨手抓了一把金瓜子賞下去。
“郡主還真是厲害……”
六公主的貼身宮女為燕望歡開了宮門,見她仍是一臉淡然,忍不住t道:
“奴婢伺候公主這些年了,還是從未看見誰,能像郡主一樣,讓公主這般聽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