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借溫取暖
宮女應聲退去。
六公主端起茶杯,瞧著杯子裏沉沉浮浮的茶葉,忽然沒了喝下去的興致。
她單手托腮,整個人好似極為疲乏的鬆下了腰肢,宛如隨口一般,她眯著眼,道:
“聽說,你和七皇嫂,又起了衝突?”
“你這消息倒是夠遲緩的。”
燕望歡也未隱瞞,點了點頭,道:
“確實如此,秦依瀾雖是躺在床上,但卻生了不少事端,也是安生不得。”
“她可是厭你厭的很呢。”六公主如聽著新鮮的一般,唇角向上揚起,以一種調笑般的語氣,道:“畢竟,我那七皇兄對你,可是在意的很。”
燕望歡抿了口熱茶,淡淡道:“皇家之人,有幾個真心?”
雖是對麵,就坐著個皇家之人。
但六公主和楚霽楚玉等皇子們不同。
她雖然任性驕縱,一顆心卻未髒了個徹底。
縱使聽了這些言談,也不會藏了滿肚子彎彎繞繞,去多做什麽琢磨。
六公主捂著唇,懶洋洋的打了個哈欠,跟著點了點頭,頗為認同地道:
“這倒不是假話,七皇兄在意你,估摸也是念著你用處大,人也夠聰明。若是能嫁給他,同坐在一條船上,真心真意的扶持讓他,那他以後的路,就好走多了。”
她本就不傻。
自打和親成了定論後,更是開了竅,眼明心亮了不少。
連瞧見的東西,也比之前要清楚。
雖瞧著仍是一副恃寵而驕的無理樣,但六公主卻在暗地當眾,藏下了無數的心思。
也隻有在燕望歡麵前。
她才能卸下戒備,隨意吐出想講的那些言辭。
“是啊。”燕望歡讚揚的看了六公主一眼,“公主眼明心亮,真是厲害。”
六公主一愣,麵龐有些發熱。
她趴在桌案上,有些羞惱的瞪了燕望歡一眼,道:
“你居然敢這麽和本公主說話?如此輕佻,小心我砍你的腦袋?!”
嘴裏麵講著威脅的言語。
六公主的嘴角,卻是止不住的上挑。
心裏也不由浮起了不少欣喜。
但她很快調整好了神情,盡可能沉了臉,清了清嗓子,又道:
“話雖是如此,但七皇兄相較其他皇兄,還是要靠得住一些的。且我也覺著,七皇兄對你,雖是利益為先,卻也並非是一點真心都沒有。”
“公主這是在替七皇子當說客?”
“當然沒有!”六公主毫不猶豫地搖了搖頭,她輕嗤了一聲,如譏諷一般,道:“我雖是和七皇兄,走的稍微近一些,但也是清楚的。若換成了他坐在龍椅上,他一樣是會毫不猶豫的,將我作為棋子,送到塞外邊疆那蠻夷之地去。”
她眼含冷茫。
語氣雖淡,卻藏不住身上沸騰的火氣。
皇家對親情的淡薄,六公主看的最為清楚。
所有的一切,十幾年的寵愛,都有可能是為了某個計劃的鋪墊。
談何真心?
“身為一國之君,哪能有情?”
燕望歡點了點六公主的手背,覺到她比寒冰更冷幾分的體溫,才將手覆了上去。
六公主瞪大了眼。
她鮮少和誰這般親近。
就是皇後,也在長大後逐漸隔了禮儀所築的硬牆。
但六公主卻無法否認,燕望歡掌心當中,並不算多暖的體溫,確實讓她緩了一口氣。
她曾無論如何都沒想到。
整個皇城,皆成了是她的敵人。
能站在她身邊,讓她當做最後依靠的,竟是燕望歡。
六公主輕歎了一聲,望著燕望歡的手,視線聚集在她略有些粗糙,且布著細小傷痕的指尖,忽然問道:
“你的手,為何是這般樣子?”
她貴為公主。
自是十指不沾陽春水。
而負責貼身伺候的宮女,也是鮮少做粗活的。
她們都沒有如燕望歡般的手。
相較於六公主如美玉似的柔荑,她的手簡直如同上了年歲的老者一般,難堪狼狽。
“公主。”
燕望歡卻不在意,她笑著望著六公主一眼,柔聲道:
“我曾經是個平民百姓,此時,仍是個平民百姓。”
即使曾經站在後位。
此時又被封為郡主。
她也從未有一刻,覺著自己高高在上。
六公主從未聽過這般論調。
她頓覺恍惚。
雙眼盯視著燕望歡,久久未能開口。
也不知曉過去了多久。
有宮女的聲音傳來。
“公主,七皇子妃到了。”
燕望歡起了身,將袖口的褶皺撫平,又將用過的茶杯,遞還到了宮女的手中。
六公主終於回過了神。
她深深望了燕望歡一眼,收了方才那副略有些懶散的姿態,肅了麵色,讓宮女梳好淩散的碎發,不過轉眼之間,就又恢複了往日高貴驕縱的姿態。
等著六公主裝點好,宮女才快步離去,沒一會兒,便見一臉蒼白的秦依瀾,緩步進了門。
“六公主。”
她雖略有些憔悴,精神頭倒是不錯,唇角噙著一抹笑,神情也頗為熱絡。
隻秦依瀾在瞧見燕望歡後,麵上的柔意,便在瞬間。散了個幹幹淨淨。
轉而剩下的,是一片不安的慌色。
“你……你怎麽……”
“她在這裏有什麽奇怪的?”六公主端坐在硬榻之上,淡漠的眸光掃過秦依瀾,道:“倒是七皇嫂,怎這副驚訝的模樣?以七皇兄和長平郡主的關係,你應是不少見著她吧?為何還露出,這般失禮的神態來?”
“我是.……”
秦依瀾應了一聲,敷衍了連她自己都聽不清的兩句。
勉強緩過神來,她深吸口氣,麵色稍稍穩下些許。
隻是眸光,仍未轉向燕望歡的方向。
避如蛇蠍一般。
“快過來坐吧,聽聞七皇嫂身子不好,可不能在我這出了什麽毛病,我可沒法和七皇兄交代。”
六公主微微頷首。
立刻便有宮女送了矮凳上前。
秦依瀾用餘光掃著燕望歡,在她之前落了座。
“都是有些日子沒見著七皇嫂了,這到底是什麽病?竟是連太醫,都沒辦法。”
六公主又讓宮女送了茶,自己也捧了茶杯,如同隨口一般,道:
“七皇嫂可真得好好養一養了,總是病著,又悶在府門裏,人都是憋壞的。”
“是。”
秦依瀾應了一聲,還想開口時,就聽六公主又道:
“這人一悶啊,腦子就容易犯渾,指不定就要做出什麽傻事來。我上次,就是被憋了太久,才會不小心打碎了母後的琉璃盞,可是被罰了好久,連宮門都不許出一步了。”
她瞧著是在隨意講著玩笑話。
但滿含警告的目光,卻是一直落在秦依瀾的身上。
讓她想忽視都難。
秦依瀾雖是不大聰明。
卻也不至於,連六公主如此明目張膽的維護,都看不出來。
這嬌蠻公主對燕望歡,倒真是死心塌地。
也不知曉,她到底用了什麽妖法?
秦依瀾暗中咬緊了牙關,眼中閃過一絲冷茫,麵上卻仍是一副柔弱之色。
“誰人不知,公主是被皇上和皇後娘娘,捧在心尖上的,哪裏又會真的責罰公主呢?”
“七皇嫂可是聽過一句話……”六公主忽然沉了臉,神情在陡然之間陰了不少,她盯著秦依瀾蒼白的臉,輕聲道:“天子犯法與庶民同罪?”
被她藏著冷茫的視線一瞧,秦依瀾頓時打心底發起了慌。
身子本就未大好。
還是強撐著,想要過來看望淑妃娘娘,才堅持出了門。
此時走了好一會兒的路,又被六公主這般不客氣的訓導,秦依瀾是又氣又急,一口血淤積在喉頭,上不去也下不來。
她貴為七皇子妃,母家勢力又不薄,怎說在一眾公主之間,也是能平起平坐,再能得幾分客氣的。
但六公主不同。
她受了最多的寵愛,連幾個皇兄都不放在眼裏,更何況一個秦依瀾了。
看秦依瀾麵色更差了幾分,六公主隻是勾唇一笑,道:
“去,給我的七皇嫂,熬一碗人參湯來,要用上次父皇賞下的百年人參,給七皇嫂好好的補一補。”
“謝公主……”
秦依瀾道謝的話還未說完。
就聽六公主又道:
“免得幾乎話都沒說完,就好似要倒了似的,要讓旁人看見了,還以為本公主多凶悍,欺負自家的七皇嫂呢。”
宮女應身後退。
竟是真的去熬起了人參湯。
秦依瀾本就雙唇泛白,此時動了氣,更是連肩膀,都忍不住哆嗦了起來。
她是相同六公主打好關係的。
奈何這公主的眼裏,除了燕望歡之外,似是誰都裝不下。
眼看著秦依瀾和六公主,都沒了聲息。
燕望歡終是開口道:
“公主也是一番好心,為了七皇子妃著想。”
“哦?”秦依瀾冷眼瞥著她,語氣也跟著低了不少,“郡主這是又又和高見?我願聞其詳!”
許是憋了不少的火。
她連神情,都不再做遮掩。
六公主皺了眉,正欲開口,卻被燕望歡搶先一步道:
“這哪裏敢當?不過就是前些日子生了病,閉門不出時,聽了些閑言碎語罷了。”
“此地都是自己人,又無誰會怪罪郡主,就是我真的想要責罰,也沒這個本事,郡主何須還藏著掖著隱瞞?”
一對上燕望歡,秦依瀾連語氣,都尖銳了不少。
眼眸當中,也盡是咄咄逼人的冷意。
燕望歡卻仿是看不見一般,眉宇之間,仍是不見波瀾。
她看都不看秦依瀾,也仍未直言,而是以一挑起似笑非笑的眸光,輕聲道:
“七皇子妃入門也有些日子了,可得好生調養著身子,免得外頭,傳些不好聽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