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4章 搖搖欲墜
燕望歡病的突然,好的卻是不慢。
等楚玉再次到丞相府,她已是能下床走動,臉色也照之前那毫無血色的模樣,要強上不少。
抬眸一見到楚玉的身影,燕望歡立刻起了身,道:
“見過七皇子。”
“快免禮!”楚玉連忙上前,急著道:“你還在病中,同我客氣什麽?可快坐下,莫要再累著。”
“是。”
燕望歡應了一聲。
又重新坐回到了桌案之後,將方才隨意放在一旁的毛筆,置在了筆擱之上。
她的麵前,摞了足有半人高的信帖。
燕望歡才回了一半不到。
楚玉隨意掃過一眼,竟見了不少熟悉的名諱,他輕笑一聲,打趣著道:
“長平郡主果然了不得,這一病,倒是鬧得京城都起了風雨。今個在朝堂之上,我還聽聞有人向燕丞相,詢問你的病症如何,都是關切的很。”
“不是因著皇上的緣故?”燕望歡也是勾起唇角,笑望了楚玉一眼,道:“皇上掛懷於我,其他人自是要隨著皇上的心意,對我多幾分在意,也不意外。”
“是啊,若非是你向外宣揚仍在病中,不宜見客,這丞相府的門檻,怕不是都要被踏破了。”
楚玉這邊話音一落,就聽房門口傳來一陣叩擊聲響。
汾月快步過去開了門,從來人手裏接了一碗藥湯,送到了燕望歡的手邊。
她低著頭,語氣頗有些誘哄之意。
“主子,可快趁熱喝了,這是最後一副藥了。”
藥湯散著極濃的苦澀氣。
光是一嗅,就覺口中發幹。
燕望歡接了藥湯,隻喝上一口,還未等徹底咽下,汾月緊忙著送上一顆蜜餞。
“還真夠苦的。”
她低咳了一聲,將蜜餞壓在舌底,甜意縈上喉頭,燕望歡皺著眉緩了半天,才將口中的藥味兒散掉。
難得看到她這番模樣。
倒是比平常冷淡疏離的模樣,要真實了不少。
楚玉眼中劃過一抹柔色,吐出口的嗓音,也是無意識間放低走緩。
“良藥苦口,總歸為了自己的身體。”
燕望歡喝完了藥湯,將唇角沾染的苦汁擦淨,之後才掃了楚玉一眼,淡淡道:
“我自是知曉的。”
汾月又遞了蜜餞,正要離去時,又忽然道了句:
“主子,最後一副藥喝完,可要我今個過去一趟,還是說.……”
當著楚玉的話,她未把話說得太全。
然燕望歡哪裏會不清楚,汾月的未言之音。
她道:
“先叫曹大夫過來看看吧。”
“是。”
汾月應了一聲,餘光掃過七皇子,送出了藥碗後,又緊忙回到了燕望歡的身邊。
楚玉聽著她們的交談,並未出聲打斷。
聽著周遭重回寂靜,他才詢了句:
“現在服用的,可是之前在那醫館裏,得來的方子?”
燕望歡微微頷首,道:
“方子叫曹大夫看過了,也讓人試過藥,並無問題,便用了幾日。”
她聲音一頓,指尖點上麵頰,觸上肌膚的淡溫,才又道了句:
“不過我也未想到,倒是好的這般之快。都言大隱隱於市,沒想到,那醫館裏的大夫,竟真是個有幾分本事的,是我小看他了。”
一想到燕望歡那日病重的模樣,楚玉不由心頭一緊。
他當真是難得,有如此慌亂之時。
當真是無法去想。
若是燕望歡出了事,可該如何是好。
不管是因公或私。
楚玉都是打心底盼著,燕望歡能夠平安無事。
“你無事是最好,日後可千萬要好生調養著,我備了些補品拿來,你記得每日服下。”
“謝殿下。”
燕望歡才低咳了一聲,汾月連忙去取了鬥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而後,她麵向楚玉,麵無表情地道:
“七皇子,我家主子身體不適,實在是不方便多招待。”
“那我.……”
楚玉這晌話音未落。
房門被再次敲響。
汾月應了一聲,便看曹大夫拎著藥箱,推門而入。
他並不知曉楚玉也在。
一見了麵,先是微微一怔,麵上浮起恭敬之色,連忙彎了腰,道:
“見過.……”
“哎。”楚玉擺了擺手,阻了他的禮,連忙道:“無需如此,你快些過來,為望歡看脈!”
曹大夫抬起頭,正好見燕望歡以帕遮唇,竟是從一開始的低咳,逐漸咳的越發嚴重。
他連忙上前,告了一聲罪,從藥箱裏取出脈枕。
“勞煩曹大夫了。”
汾月將帕子覆在燕望歡的腕處,滿懷憂色的眸光定在曹大夫的身上,看他把上脈,就急著追問了一句。
“主子如何了?”
也不隻是汾月。
楚玉竟也跟著開了口,道:
“不是已經好多了?為何又會咳?”
“這.……”
曹大夫沉吟了片刻。
瞧了一眼燕望歡,這才緩聲道:
“殿下無需擔心,病根已經祛除了大半,隻是郡主體弱,殘了些許風寒在體,隻需好生調養一段時日即可痊愈。”
聽他如此言說,楚玉才算鬆了口氣。
汾月亦是拍了拍胸口,露出一副心有餘悸的神情。
燕望歡倒依然滿麵風輕雲淡之色。
向著曹大夫微微頷首,她道:
“又讓你勞心了。”
“也是慚愧。”曹大夫苦笑了一聲,道:“我行醫多年,竟是未能照顧好郡主,既是愧對了殿下的囑托,也讓郡主受了苦.……”
他連連歎息。
蒼老的麵容上寫滿了懊惱。
燕望歡半垂著眼,緩下了胸口的躁動,道:
“這哪裏能怪你?分明是我自己思慮太多,才惹了今日之症。如此時這般的話,曹大夫無論如何,都切莫要再說了。”
曹大夫還要開口。
但燕望歡已率先搖了搖頭,視線轉向楚玉,道:
“不知九皇子,最近過得如何?”
她忽問起楚濂。
自不會是關切他的身體狀況。
楚玉知曉燕望歡的心意,也是幹脆道:
“不好。”
楚濂接了皇上的吩咐,又極為好運的,抓住了衛鞅的蹤跡,他本是誌得意滿,以為這一次,終於能勝過楚玉楚霽。
誰成知曉,最後卻成了一場鬧劇。
不僅未曾得著皇上的嘉獎,反而是遭了一頓責罰,現在連府門都無法出。
“九皇子素來驕傲,忽的淪落至此,心裏自是不會好受。”
燕望歡端起茶杯,在升騰的茶香當中,輕聲又道:
“隻是不知曉,七皇子在等待的時機,究竟還需要多少時候?”
“已是快了。”楚玉看燕望歡談起要事,也正了麵色,道:“近些日子,纏在身上的事情實在不少,父皇那邊身體抱恙,常常是連朝都上不得。”
他壓著額角,眼中閃過一抹憂色,又道:
“秦依瀾的病也越發重了,雖有汝嫣一直在旁照顧著她,卻也未好多少。你也知曉,這生死關頭,秦依瀾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有事,所以.……”
無數亂事堆在身上。
楚玉也有不少,想要詢燕望歡的意見。
然他才生出挑起話頭的意思,不等多做言說,汾月搶了先,道:
“主子,剛服了藥,得該歇下了。”
燕望歡並未再推拒,順勢起了身,向著楚玉微微頷首,道:
“我確有些不適,就不多留七皇子了,勞曹大夫幫我送殿下一程吧。”
曹大夫抬眼掃過楚玉,點了點頭,道:
“是,郡主。”
見燕望歡顯然不想多言。
楚玉也別無他法。
他隻能起了身,視線追著燕望歡的背影,無奈一歎,道:
“望歡,你好好休息,我過些日子再來看你。”
燕望歡並未回話。
隻微微頷首,既瞧不出來是答應,還是無言的拒絕。
汾月擋在楚玉和燕望歡之間,麵沉如水,眸光更是比刀鋒更銳利幾分。
她連一句話,都不再想讓楚玉多說。
隻恨不得將送客兩個字,直接寫在臉上才好。
縱使再不情願,楚玉隻得離去。
曹大夫跟在他的身後,等將要到了丞相府的門口,才加快了腳步,走到楚玉身邊,低聲道了句:
“汾月同辛夷之間,關係極好,且真陽對辛夷,亦是有幾分情意,所以.……”
“我知曉。”楚玉眉皺的更緊,道:“比起望歡,秦依瀾死一百次都不足惜,隻是她現在還有用處,所以絕不能出事。”
“七皇子妃的病症……”曹大夫略一猶豫,還是道:“若是禦醫看過,也無法子的話,不如上那醫館,去瞧一瞧?”
“醫館?”
“是。”
曹大夫似覺頗為羞愧一般,連看都不敢去看七皇子一眼。
他多年行醫。
但不管是燕望歡的病症,還是秦依瀾的惡疾,竟都是束手無策。
這讓曹大夫,哪還有顏麵見楚玉。
楚玉也看出了他的念頭,隨口道了一句:
“你無需多心,至於那醫館的事,我自會考慮。”
“是。”
曹大夫跟著楚玉到了丞相府門口,等他的身影徹底消失,才歎息一聲,轉身重新趕往了燕望歡所居的院落。
汾月聽見動靜,打開了門,見著曹大夫,她也不急著開口,先是左右張望了一圈,問:
“走了?”
“嗯。”
曹大夫頗有些疲累的點點頭,連嘴角都下撇了些。
“主子無事。”
汾月邁過門檻,走進冷風瑟瑟的院落當中,她細細關好門,眯著眼遙望著遠處,喃喃又道:
“不過還要辛苦曹大夫,熬些補藥,畢竟很快,主子就又要忙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