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一杯之債
“你們是……長平郡主的人?”
書生模樣的男人,躲在門房身後,畏畏縮縮的向外探著腦袋。
他提到燕望歡的名諱時。
連聲音,都不自覺壓低了幾分。
仿是有關她的字眼,念出來都是禁忌。
辛夷和真陽對視了一眼。
都是瞧見了彼此眸中的笑意。
鎮國將軍府在靖楚立威多年。
素來以霸道強勢聞名。
結果卻養出衛獻,這個窩囊怯懦的兒子。
這燕望歡還沒親自前來。
光是聽個名字,他就已經慌成了這個模樣。
若是燕望歡真的來了。
指不定要怕成什麽樣兒。
辛夷壓了唇角的笑,上前一步,先是彎身行了禮,而後才道:
“奉長平郡主令,來鎮國將軍府,送衛將軍一樣東西。”
“東西?”
衛獻一愣。
也不知是想到了什麽。
瞪大了一雙眼,猛地向後退了半步。
仿是辛夷再有一句,他就要轉身逃走一般。
門房回頭瞧了眼。
也不驚訝,隻是歎了口氣。
衛獻膽子小,這是府裏府外,誰人都知曉的。
小時看到個老鼠蟲子,都能嚇得背過氣去。
這長大了。
還能稍微好一些。
不過……
比起衛鞅,可就差的太遠了。
看衛獻一臉慌亂,定是當不得事的,門房幹脆向著辛夷行了一禮,低聲詢道:
“敢問姑娘,郡主是送了什麽物件過來?可否,讓老奴轉交?”
鎮國將軍府的門房,平日裏都是囂張得意慣了。
哪裏有這般低聲下氣的時候。
但辛夷和真陽,是燕望歡的人。
因燕望歡,這鎮國將軍府,都鬧成了什麽樣兒?
老夫人王氏重病臥床,至今還沒能站起來。
衛鞅更是連連受挫,被丟了自己手下人的腦袋屍體在門口,明知幕後黑手是誰,卻不能拿她怎麽樣,氣的都要發了瘋。
更莫說.……
從頭到尾都沒抬起過頭的衛獻了。
門房敢對其他地方來的,囂張狂妄,不賞一個好臉色出去。
但對於燕望歡的人。
是一萬個不敢的。
“這.……”
辛夷略一猶豫。
還是點點頭,從袖子裏摸出茶杯的碎片,正想遞過去交給門房,真陽卻伸了手,把碎片奪了過去。
他擔心門房懷著其他心思。
便走上前,用身體擋住了辛夷,才將碎片遞了過去。
“喏。”
真陽也不客氣。
雙手叉腰,看著門房打開了手帕,又囑咐道:
“這是官窯裏出來的,貴重著呢,你可千萬小心著點!”
門房看著被手帕包著的殘片。
眉心一跳。
他強壓著火氣,畢恭畢敬地問:
“這..敢問小哥,這些碎片,是個什麽意思?”
衛獻伸長了脖子。
偷偷瞧著門房手裏捧著的碎片。
真陽一咧嘴,笑道:
“你們家衛將軍,到我們那去作客,打碎了杯子,賠也不賠就走了。這世上,可沒有毀了人家東西,卻不賠的理兒吧?”
他雙手環抱在胸前,不等門房反應,再次道:
“雖然你們鎮國將軍府,本事不小,但隻要在這京城裏,還遵著王法,就沒有這麽欺負人的!“
門房抹了把汗。
忙道:
“不不不,我們沒……”
“我現在就跟你說明白,要是不賠杯子的錢,我現在就去兆尹府,找蕭大人去說理去!”
真陽壓根不讓他把話說完。
扯著嗓子,一臉的蠻橫。
“沒有說不賠!”門房緩了口氣,不敢和真陽對著嚷,又怕他嗓門太大,把事情鬧起來,連道:“我這就去賬房.……”
“什麽房?”
真陽挑起眉,一臉驚訝。
“你要去報官?!”
門房臉都黑了。
他也不知,真陽是故意找事,還是耳朵有什麽毛病。
但實在不敢發作,隻能忍氣吞聲,繼續道:
“不……不是報官,是賬房,我……”
“給你。”
門房的話還沒說完。
一個繡著金絲蓮花的錢袋,就從他的身側,飛了過去。
真陽抬手接過。
掂了兩下,驚訝的抬了眉。
這鎮國將軍府,出手真是夠闊綽的。
才一個茶杯而已。
錢袋裏的銀子,都夠買上十幾個了。
衛獻探出頭,催促道:
“銀子都給你了,快些走吧!”
方才就是他丟出的錢袋。
知道辛夷真陽不是過來鬧事。
隻是為了要茶杯錢。
衛獻還鬆了口氣。
不想要真陽繼續鬧下去,萬一驚動了衛鞅,那可就要了不得了。
真陽將錢袋丟給辛夷。
還想繼續開口。
衣袖就被拽了兩下,
辛夷瞥了眼站在將軍府門內的衛獻,低聲道:
“得了,見好就收吧,等下衛鞅知道了,定是要氣出點毛病來的。”
真陽砸了咂嘴,又瞧向辛夷一眼。
他心裏還正快活的很。
不舍得這就離開。
但辛夷都發了話,且要是再留,很有可能連累她有危險。
真陽思慮片刻。
還是聽從了辛夷的乎,點點頭,對著衛獻一抱拳,朗聲道:
“謝衛四公子慷慨,既是如此,我們就先走了。”
衛獻本還在拍著胸口,一聽他要離開,連忙點了點頭。
辛夷真陽正欲離去。
步子還沒邁開。
耳畔便傳來一道極陰沉的聲響。
“我鎮國將軍府,豈是爾等鼠輩,說來就來,說走就走的地方?!”
真陽皺起眉,抬手護住辛夷,望向了鎮國將軍府的院內。
就在衛獻的身旁。
不知何時,出現一身材高大的玄衣男子。
他麵沉如水,眼中滿是火光。
有殺意,在悄然之間升騰沸起。
但真陽也不畏他。
直視了那雙寒意森然的眼。
他拱手道:
“長平郡主隨侍真陽,見過衛將軍。”
衛鞅冷哼一聲。
一聽到熟悉的名諱。
他連眼底沉著的怒色,都更濃幾分。
“燕望歡,她又讓你來做什麽?”
“不過是討筆債而已。”真陽唇角一挑,朗聲笑道:“我們家中,不比鎮國將軍府大門大戶,條件窄的很,經一點損失,都是要心疼的。衛將軍打碎了茶杯,在鎮國將軍府是小事兒,在我們家,卻是要計較一番。所以,就鬥膽,過來問衛將軍,討要茶杯錢了。”
他這一番話。
倒是讓辛夷都有些側目。
真陽性子太直,又是赤子心性。
平日裏更是大咧隨意。
隻是沒想到,這沒心沒肺的主兒,竟也有如此伶牙俐齒之時。
似乎察覺到了辛夷疑惑的視線。
真陽歪過頭,輕聲道:
“汾月教的。”
辛夷心底,剛浮起了那麽點佩服,被他一句話說的,頓時消散一空。
就知道。
真陽能有如此流利的嘴皮子。
少不得汾月。
辛夷撇了撇嘴,不再理會真陽,抬眼去看衛鞅。
衛鞅顯然是沒想到。
燕望歡的人來到鎮國將軍府,是為了要一個茶杯的債。
他當然不會認為。
燕望歡在意的,會是小小一個茶杯。
她不過是禮尚往來。
衛鞅過去丞相府走了一遭,連威脅帶狠話,都說了個幹淨。
可真是威風的很。
人都找上門了。
燕望歡自然也要做些表示才行。
他鎮國將軍府,不是家大業大,很有能耐的嗎?
那這一個茶杯.……
他應該不會賠不起吧?
若是不賠,怕是明個全京城都要知曉。
鎮國將軍府的衛鞅大將軍,跑到丞相府去鬧事耍威風,還打碎了長平郡主的茶杯。
就看衛鞅,能不能丟的起這個臉了。
衛獻早知真陽的意圖,擔心衛鞅發火,著了燕望歡的道,忙壓低了嗓子,輕聲說:
“哥,算了,一個茶杯而已。再說,那茶杯,應確實是你打碎的吧?我們就是賠了,也不過是……”
“你說什麽?!”
衛獻不開口還好,這一張嘴,就又惹了衛鞅的火氣沾身。
“你讓我,乖乖把銀子給他?”
“我……”
衛獻一縮脖。
沒敢說,他其實都已經掏完了銀子。
衛鞅瞪了衛獻一眼。
才把目光轉向了真陽,冷聲道:
“討銀子是吧?那燕望歡,怎不親自來?反派你們兩個奴才過來。”
“我家主子.……”
真陽聲音一頓,正要接著開口,辛夷上前一步,接了話茬道:
“衛將軍,這區區一個茶杯,就想讓我家主子親自上門,似乎不合規矩吧?”
“規矩?”衛鞅嗤了一聲,譏諷道:“我還真不知曉,她燕望歡,什麽時候懂規矩了?”
辛夷低眉斂目,沒有吭聲。
還在暗中跟真陽使了個眼色,讓他也不要開口。
衛鞅負手而立。
望著不遠處的辛夷真陽,緩緩皺起了眉。
這兩個人,是燕望歡的心腹。
若是能在此收拾掉,也算是能報燕望歡,害了他護衛死士的仇。
“三哥.……”
衛獻看出了他的心思,忙道:
“萬萬不可啊!他們來到這裏來,就是為了故意激你的。若是出了手,先不說能不能殺了他們兩下,三哥你定會被抓到把柄,到時候.……”
不等他把話說完,衛鞅冷聲打斷道:
“我做事,什麽時候輪到你來指手畫腳了?”
這其中種種。
衛鞅怎能不明白。
但是這口氣,卻怎麽也順不過來。
和燕望歡鬥了太久。
他未勝一次。
鎮國將軍府這頭,連病帶死,已不知多少。
而燕望歡還能穩坐釣魚台。
甚至差遣底下的人,上門嘲弄他。
衛鞅的眼神,越發陰鷙。
而衛獻,也急出了滿頭的冷汗。
真陽察覺到了什麽,暗中扣住腰間藏著的匕首,同時護住了辛夷。
他雖知,衛鞅是不可能動手殺人,送把柄到燕望歡的手中。
但凡事不怕一萬。
隻怕萬一。
真陽無論如何,都要保住辛夷,平安無虞。
氣氛在陡然間沉下。
衛獻的目光,在衛鞅和真陽之間,不停轉動。
他急的要了命。
冷汗不停沿著鬢角下滾。
想要說什麽,又礙於衛鞅,實在是不敢開口。
但即使是說了。
也不見得衛鞅會聽就是。
不僅是衛獻。
辛夷也察覺到了氣氛的不對。
衛鞅陰鷙的視線,是不是落定在身上。
她肅著一張臉。
瞧著鎮定。
心底卻已開始發慌。
就在她驚疑不定之際,真陽轉過頭,對她安撫的笑了笑。
他低聲道:
“莫怕,有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