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風輕雲淡
細風卷過簾帳。
有秋雨打過落葉的殘氣。
汾月推開門,對著站在屏風前的辛夷微微頷首,低聲問:
“主子在休息呢?”
“沒。”
辛夷搖搖頭,向著屏風另一頭努了努嘴,道:
“在更衣呢,怎了?”
“鎮國將軍府來人了,是那衛鞅,正在向著這兒趕來呢,火氣大的很,好像要見主子。”
“見主子?”辛夷一愣,登時有些緊張,“他要見主子做什麽?莫不是.……”
“他?借他兩個膽子,他都不敢在丞相府撒潑!”
汾月倒是不慌,冷笑一聲,又道:
“再者,有我們在這,他就是有通天的本事,也翻不起什麽風浪。指不定到時候,吃了滿嘴灰的,會是誰呢。”
她聲音才落。
就見燕望歡邁步出了屏風。
“請衛鞅進來吧。”
汾月辛夷對視一眼,齊聲道:
“是!”
衛鞅沉著臉。
攜裹著滿身駭人的戾氣,直奔燕望歡趕去。
真陽等在院門口。
看了衛鞅,嘴角一撇,冷聲道:
“請進來吧,衛大將軍。”
真陽拖著嗓子。
話語雖是客客氣氣,但眼角到眉梢,都透出一抹嘲弄來。
這衛鞅本事沒看著多少。
但脾氣,卻是相當的了不得。
也不知這次過來。
又是打算放什麽沒用的狠話。
衛鞅哪有被一個奴才,這等嘲笑譏諷之時?
他心火燒的更旺。
險些就要動手,一刀抹了真陽的喉嚨。
衛鞅廢了好大力氣,才忍下這口氣。
將賬,全都記在了燕望歡的身上。
總有一日。
是全都要討回來的。
真陽讓開身。
感受到衛鞅身上的殺意,也是皺了眉。
擔心若他真的發瘋,要動起手來。
汾月等不好招架。
便跟在後麵,一同進了門。
有煮茶淡香四溢。
暖融氣,在進門的一瞬間,撲麵而來。
燕望歡坐在桌前,正沏著一杯茶,聽到了腳步聲,她也不抬頭,隻道:
“真是有些日子不見了,不知是哪陣風,吹來了衛公子大駕光臨?”
“你難道不清楚嗎?燕望歡!”
衛鞅一看她這風輕雲淡的模樣。
頓時怒火中燒。
那些他精心培養的護衛死士,一個個死的毫無價值。
不僅沒能成功除掉燕望歡。
還反被屠了個幹淨。
屍體和腦袋,被丟到了家門口。
算是直接,在他臉上扇了一巴掌。
衛鞅的心都在滴血,
這些人,可都了花了無數的代價,才培養出來的。
是鎮國將軍府的根基。
結果。
被燕望歡如殺雞宰狗一般。
不費一兵一卒。
讓鎮國將軍府傷亡慘重。
衛鞅一夜未睡。
被怒火燒紅了一雙眼。
而燕望歡,則施施然的端坐在房裏,優哉遊哉的品茶讀書。
渾然是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衛鞅的臉色愈發難看。
從胡和汾月,都在同一時間上前一步。
提防著衛鞅突然發作。
氣氛極為凝重。
唯燕望歡是唇角噙笑。
仍是一派閑肆姿態。
她輕笑著,將茶杯向前一推,道:
“衛公子這是怎了?來到丞相府,不去看你的喚喜表妹,跑到我這兒來,還一聲不吭的,真叫人費解。”
衛鞅叮了她半晌。
終於開口。
“我如何而來,你難道不清楚?”
他的嗓子啞的厲害。
如砂紙磨石。
比上了年歲的老朽,還要不如。
“衛公子不說,我怎能清楚?”
燕望歡又倒了杯茶,送到唇邊,慢慢抿了一口,道:
“若隻是閑著無聊,過來找我猜謎逗悶兒,也不是不行。”
衛鞅冷哼一聲,眼底血色更濃,仿已將要聚成風暴。
“我同你,可沒有那麽好的交情!”
“是啊。”燕望歡單手托腮,指尖劃過杯口,淡淡道:“那我可就想不通,你到這的目的來了。”
“你居然還敢裝糊塗!”
衛鞅實在難忍火氣。
一掌拍上桌案。
盛滿了茶水的茶杯一抖,濺出不少淡紅色的茶湯。
“衛公子,好大的火氣啊。”燕望歡摸出帕子,細細擦幹濺到桌上的水漬,“隻是你的話,我實在不懂,又談何裝傻之說。”
她向來耐得住性子。
反正閑來無事。
可以陪著衛鞅耗下來。
他不願意直說,也無所謂。
僵持在這。
又惱又恨的人,也仍然是衛鞅。
衛鞅仍站在桌前。
雖是居高臨下的俯視著燕望歡。
但身上的氣勢,卻並未強出她多少。
他咬著牙。
聲音像是從齒縫硬擠出的一般。
“蕭渙是你的人!”
“不是。”
“你還不承認?”衛鞅捏緊了拳頭,強忍了同燕望歡動手的衝動,卻壓不住心底的暴虐,重重一拳砸向桌麵,“我倒真沒想到,聞名京城剛正不阿的京兆尹,竟是你的人!”
茶杯一抖。
竟是歪歪斜斜的栽了個跟頭。
一路沿著桌麵滾動,最後摔在地上,落下滿地殘片。
“可惜了,官窯裏出來的青瓷。”
燕望歡輕歎一聲,阻了辛夷去收拾的動作,道:
“你誤會了,蕭大人並非我的人,我也沒有本事,去收買他如何。”
“那我鎮國將軍府的護衛.……”
“我不懂衛公子的意思。”燕望歡阻了他的話頭,道:“再說,這自食惡果,又談何收買不收買的?”
衛鞅死死盯著燕望歡。
半晌,竟是笑了。
“燕望歡,你當真認為,我拿你沒辦法嗎?”
渾然不去理會衛鞅的威脅。
燕望歡抿了口茶,斂了神情,淡淡道:
“聽說前段時日,京兆尹抓捕到的幾個賊人,竟在審訊時,咬舌自盡了。”
衛鞅一怔。
還不等他反應。
就聽燕望歡又道:
“真是可憐,聽從吩咐做事,竟被打下天牢。等了又等,也不見人過來救,偏偏又都是些忠心耿耿的,寧死,也不願意多透露出半句。隻到最後,落下一個咬舌自盡的下場,可悲可歎呐。”
她的聲音飄忽。
語調中,帶著一股莫名詭譎的味道。
聽得衛鞅打從心底,泛起一抹陰冷的寒意。
都到了現在。
衛鞅怎還能不明白燕望歡的意思。
這所有的一切。
從埋伏燕望歡,反被蕭渙擒獲。
到這次鎮國將軍府外,橫屍遍野。
都是因為他衛鞅的緣故。
怪不得旁人。
那一言一語。
都如同攜著利刃一般,重重割在他的心口。
衛鞅眼中殺意更濃。
他不知花了多少自製力,才克製住沸起來的殺心。
此時動手。
雖是可以解一時的痛快。
但卻要為燕望歡陪葬。
衛鞅當然不願意。
他的命,可比燕望歡貴重得多。
瞧著衛鞅眼中,殺氣漸濃。
汾月和真陽,都是有些緊張。
燕望歡卻仍是不急不躁。
甚至都不願抬眼,去瞧上衛鞅一眼。
“我等著看,你還能笑多久!”
衛鞅撂下一句狠話。
轉身就走。
真陽立刻跟上,親眼看衛鞅離了丞相府,才有些納悶的回到燕望歡身邊。
“主子,真是奇了怪了,他竟沒去見燕喚喜。”
“這有什麽好奇怪的。”
汾月嗤了一聲,道:
“你真當他和燕喚喜,是多親近的關係?什麽為了好表妹出頭,不過是為了顯他鎮國將軍府的威風罷了。”
辛夷聽她這麽說,也是笑了。
“估計這一次,他應該是要氣壞了。”
“豈止是氣壞了。”真陽咧著嘴,道:“估計回去,不定怎麽發瘋呢。”
汾月沉思片刻,皺眉道:
“不過,這一次衛鞅丟了這麽大的臉,怕是不會善罷甘休的。主子,我們可需做些什麽,來提前防範些?”
燕望歡並未應聲。
見辛夷彎著身,將碎成數片的茶杯,撿到帕子裏。
她忽然道:
“差人,把這些碎片,送到鎮國將軍府去。順便,問衛鞅要銀子,把這茶杯錢賠來。”
把人家氣沒了半條命。
還要上門,討賠償一個茶杯的銀子?
汾月和辛夷齊齊一怔。
心想著。
衛鞅這次,真是要氣瘋了。
真陽倒是拍手稱快,笑道:
“好啊!讓我去!在我們這打碎了東西,還想跑?哪有這種美事?主子放心,我一定一文不差的,全都討要回來!”
燕望歡微微頷首,道:
“辛夷,你陪他一起去。”
真陽性情太直。
要他自己動身去鎮國將軍府,不定要出什麽事兒。
但有辛夷在身邊。
他至少是知道顧忌幾分的。
辛夷點頭應下,將碎片包好,收在袖子裏,又問:
“主子,我們什麽時候動身?”
“現在就去吧。”燕望歡半闔了眼,淡淡道:“若是運氣好,還能遇上一場熱鬧呢。”
“是!”
真陽最愛熱鬧。
一聽到還能有這好事,更是滿心歡喜,拽著辛夷就要出門。
辛夷耐不過他,隻能跟著一同出了丞相府。
他們幾乎是趕在衛鞅後方,到了鎮國將軍府。
門房一聽說是長平郡主的人。
眼珠子都險些瞪出了眼眶。
上下來回打量著真陽和辛夷。
估計是以為,他們是來找茬的。
但門房猶豫著。
到底是沒敢說什麽,小跑著進去通報。
真陽跟上兩步,豎起耳朵認真聽了一會兒,轉頭和辛夷笑道;
“有動靜,還不小!估計是衛鞅正拿誰發火撒氣,不知道我們進去,還能不能趕上看一眼了?”
“你可老實一點吧。”
辛夷瞪他一眼,沒好氣的道:
“我們過來,可不是玩的,再說了,這是鎮國將軍府,萬一……”
“萬一有什麽,我也會保護好你的。”
真陽打斷辛夷的話,笑著拍了拍她的肩膀。
“放心,有我在,絕對不會讓你出事!”
辛夷一愣。
麵皮莫名有些發燥。
她低了頭,沒在繼續出聲。
沒過一會兒。
門房小跑著趕了回來。
在他身後,還跟著一個書生模樣的年輕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