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1章 一年之期
燕望歡對待況錚。
素來是和旁人不同的。
冷淡和漠然,都被掃在了一邊。
是連眼裏,都噙著一抹笑的。
況錚輕歎了一聲。
執起她的手,貼在了側頰。
體溫相互交融。
彼此的氣息,纏綿貼合。
即使一言不發。
依舊能清楚的察覺到,彼此真正的心意。
燕望歡沉默半刻。
抬眼對汾月點了點頭。
汾月立刻會意。
再次磕了頭,俯著身,向後爬跪著退了兩步,這才悄無聲息的離開。
門扉開合的響聲極輕。
況錚指尖一勾,纏上燕望歡的手指。
他道:
“望歡,還有一年。”
燕望歡一怔。
他這話說的古怪。
沒頭沒尾。
又來的分外突然。
叫人怎麽琢磨,都難以通透。
燕望歡怔忪過後。
便是有些驚訝。
眸光相接。
況錚輕笑了一聲,在她腕處,緩緩寫下一個數字。
他身為帝國質子。
所處所遇,都比燕望歡要艱險的多。
身側危機四伏。
周遭惡狼盯視。
一不小心。
暴露了出去。
況錚豈是殞命那麽簡單?
但即使處在重重危機之下。
他仍是為自己。
為燕望歡。
自絕境當中。
尋出了一條生路來。
困意徹底消匿。
燕望歡從他掌心抽回了手,去倒了一杯冷茶,寒意入喉,連昏昏漲漲的頭腦,都跟著清明了不少。
她沉默許久。
才道:
“我知曉了。”
況錚這才笑了。
跟上燕望歡,將她向下滑落的外裳重新披好,這才輕聲詢道:
“睡不著了嗎?可否同我一起.……出去走走?”
他們都是見不得光的。
連偶一次的會麵。
都要夜深人靜。
借著月光作掩。
更莫說。
是兩個人,光明正大的走在一起了。
“不太安全.……”
燕望歡本想拒絕。
他們兩個並肩而行。
若是被有心人瞧見了。
那到時候。
後果絕對是不堪設想。
他們都會沒命的。
而燕望歡又素來行事謹慎小心。
哪裏會答應況錚,這莫名衝動的邀請。
她拒絕的話,都已經離了口。
但一瞥見況錚,眼底那抹難掩的疲色。
心下,忽就泛起了一抹疼惜。
有些話。
就怎麽都說不出來了。
“你容我找一找.……”
燕望歡歎息一聲,略有些無奈地道:“夜行衣放在哪了?”
她到底是沒舍得拒絕況錚。
那堅硬的心腸。
和素來冷靜的心念,
都融成了一汪軟綿綿的春水。
浸的燕望歡,都開始泛起了糊塗。
這確實是連況錚,都沒想到的回答。
縱容又偏愛。
都直白的落在了身上。
他一時之間,被莫大的驚喜砸在身上。
隻覺心頭生出一陣燥意。
況錚唇角微挑。
輕輕捏了捏燕望歡的指尖。
“我等你。”
他退到屏風後。
遮了身形,隻能隱隱看到他的輪廓。
燕望歡正想去找身不打眼的衣裳。
就聽一聲“吱呀”脆響。
房門被從外打開。
辛夷探過頭,對著況錚彎下身,略有些拘束的行了個禮。
她至今都不確定,該如何稱呼況錚,才不算失禮。
幹脆,就低著頭不吭聲。
快步走進了內室,辛夷道:
“主子,我來找就好。”
燕望歡換了衣裳。
略一猶豫。
還是將麵紗放置在了一旁。
她就這樣出現在了況錚身前。
還當真是。
是一場豪賭了。
燕望歡鮮少有這般衝動之時。
她在牽上況錚的手前。
忍不住歎道:
“我八成真是瘋了……”
深更半夜。
和敵國質子,出去散步觀月。
簡直是提了腦袋,主動去找劊子手。
但不知為何。
燕望歡沒有拒絕他。
況錚予她太多。
要的卻太少。
她總想要報答一些。
也想要表明,她的心意,與況錚無二。
且此時已是三更。
天色徹底沉了下去。
應該……
無礙的。
“莫怕。”
況錚反握住她的手。
五指收攏。
將燕望歡的手掌,徹底攏進掌心。
他依然在笑。
望著她的黑眸當中。
是毫不遮掩的,繾綣愛意。
“望歡,我無論如何,都會護你周全的。”
況錚定定望著她。
聲音雖輕,語氣當中卻滿是堅決。
這並非是隨口一語。
或是情愛之間,濃到深處的蜜語甜言。
況錚既說要護燕望歡周全。
便無論如何。
縱然粉身碎骨。
也要讓她能平安無事。
燕望歡察覺到他語氣當中的波瀾。
抬眸望了過去。
卻沒有說些什麽。
直到他們兩個一同出了門。
守在門外的真陽,遞過來一方輕紗。
況錚接過,親手以輕紗,遮住了燕望歡的半張臉。
他到底,是舍不得讓她冒險的。
這分明是丞相府。
但況錚對這裏的種種,像是頗為熟稔。
他早已安排好一切。
從燕望歡的院兒,到丞相府的後門。
這一路。
竟是一個人,都沒遇到。
不管是巡邏的護院。
還是守夜的奴仆。
像是都約定好了般,不見了蹤影。
四周一片寂靜。
隻有兩個人,微弱的腳步聲。
燕望歡低下頭,瞥了一眼,他們十根緊扣在一起的手指,低聲笑道:
“這還哪裏是丞相府了,幹脆改了名字,叫況府好了。”
況錚知曉。
她這是在擔憂。
丞相府畢竟不同於旁處。
戒備森嚴。
一點被發現,他的麻煩可是不小。
“若是改成況府,望歡願意住進來……”
“你倒是想的真好。”
燕望歡輕飄飄的打斷了他的話。
眼中卻是含著三分笑意。
她回過頭,叮囑跟在不遠處的汾月真陽。
“留下一個,守在府裏。”
“是。”
真陽低頭應下,立刻停了步子。
在他身後不遠處。
從胡悄無聲息的跟了上來。
後門處早備好了馬。
卻隻有一匹。
況錚率先翻身上馬,然後對燕望歡伸出了手。
她沒急著握上去。
而是抬了眸,和況錚四目相對,緩緩道:
“若是為了護我周全,讓你出了事,你要我當如何?況錚,我已說過了,我想同你一起活下去。”
況錚一怔。
月色籠上他俊美的眉宇。
隻聽一聲喟歎傳來。
有冷意劃過眉心。
那是個如羽毛劃過般,溫柔的輕吻。
況錚俯下身。
輕輕觸上燕望歡的眉心。
不遠處的汾月立刻低下頭。
同時嗬斥從胡:
“非禮勿視!”
從胡不理她。
他壓根就沒抬過頭。
視線一直定格在燕望歡的影子上。
直到她的影子,被另一道影子所覆蓋。
況錚並未帶著燕望歡走出太遠。
在月光沉下前。
她重新回到了相府。
真陽一直等在後門附近。
聽到動靜,也不急著開門。
而是趴在牆頭上,向外偷偷溜著眼神。
汾月撿起小石頭丟他,沒好氣道:
“開門!連我的聲音都聽不出來了,你是個什麽豬腦子?明個找一隻狗來,都比你在這兒當用!”
“我這不是謹慎些嗎?”
真陽歪過頭,躲過飛來的小石頭,嘀咕道:
“也是為了主子的安全著.……哎!你又丟我啊!好疼……汾月你個瘋婆娘!”
他被一石頭砸中腦門。
忙跳下牆頭,將門栓拉開。
門還沒徹底打開。
汾月已經一腳踹了過去。
真陽連忙側過身,雙手護著兩腿中間,瞪著眼睛,吼她:
“你有毛病.……”
他還沒嚷嚷完,從胡和他擦身而過,冷聲道:
“安靜。”
真陽敢和汾月吵鬧打架。
但對於從胡。
多多少少,還是有些忌憚的。
他頓時一縮脖。
偷偷瞥著燕望歡的臉色,更是一聲都不敢出了。
天色微明。
燕望歡靠在床頭,卻沒有半分的睡意。
她一共沒休息幾個時辰。
仍疲乏的很。
隻是心裏惦記著,天亮之外,定會是有大事鬧起。
“主子。”辛夷將托盤放在桌上,捂著嘴,打了個哈欠,啞聲道:“汾月剛才讓廚房煮的,要我拿過來,讓主子用一些。”
“是少爺送來的,”
汾月快步走進門,身邊還跟了一個,年紀不大的小丫頭。
“主子,用一些吧。”辛夷倒出一碗湯,遞到燕望歡的手邊,又回頭看了一眼,驚道:“小嬋?你怎麽進來了?”
“小嬋?”
燕望歡端起碗,勺子攪了兩下,淡淡道:
“新來的?”
“是,奴婢是剛來的粗使丫頭。”
那叫小嬋的丫頭,縮著肩膀,怯怯的望著燕望歡。
她生的靈秀。
一雙眼更是烏溜溜的。
顯得頗為機靈。
汾月點點頭,道:
“新來還沒多久,底子幹淨,人也機靈。正好你們等下去休息,我帶她熟悉熟悉屋,日後,就留在這裏照顧吧,無需去做外麵那些粗活了。”
小嬋眼睛一亮。
“噗通”一聲跪倒在地,連連道:
“謝主子!謝汾月姐姐!謝辛夷姐姐!”
她果真是個機靈的。
一張嘴。
就頗為討喜。
這一回,連辛夷都是笑了。
她上下掃了小嬋一圈,緩緩點了點頭。
“主子房裏,是有些缺人,那就先跟著你,之後我再來帶。”
汾月看燕望歡並沒有拒絕的意思。
也就應了一聲。
然後勸道:
“主子,吃一點吧,是用來安神的藥膳湯。少爺知曉你定是不會休息,特地吩咐我煮好,盯著主子服下去的。”
帶著幾分藥氣的清香逐漸漫開。
連剛起了身的小嬋都忍不住,饞的吸了吸鼻子。
這氣味。
既不同藥那般苦澀。
也不如尋常羹湯,過於豐沛。
帶著幾分微苦的香氣,反而更加誘人。
“有不少,大家一起分一分吧。”
燕望歡看小嬋盯著湯碗,口水都要流下來了。
她將碗遞了過去,笑道:
“喝吧。”
小嬋嚇了一跳。
猶豫了會兒,看燕望歡真是要賞她。
她才咧著嘴道了聲謝。
接過了湯碗。
辛夷瞥了汾月一眼,低聲道:
“她還是太年輕了些,你可要好好管教。”
“放心。”汾月望著小嬋,聲中帶著三分笑意,“她才多大,又才剛進府不久,哪有你跟著主子,錦衣玉食的,什麽都見過的。”
“她以後,也不是見不著。”
辛夷看著小嬋抿了一口湯,兩眼泛光的模樣,
也是笑了。
但就在下一刻。
小嬋卻突然瞪大了眼睛。
手裏的碗,墜落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