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粉飾太平
老夫人一怔,喃喃道:“不可勝天?”
“是。”燕望歡垂下頭,繼續道:“我不解其意,但繼續問,七皇子卻是什麽都不說了。他手底下的人告訴我,說是七皇子為兄長的事,已經廢了不少心力,來來回回去了皇宮數次,但每一次回來,臉色都不大好。”
話到此處。
也就提點的差不多了。
燕望歡繼續給老夫人捶著腿,看她一臉思索,也就順著放輕了力道。
今個這番話,她心中清楚,老夫人是定會轉告給燕丞相的。
這番做法,也不單是為了楚玉。
彼此之間的交情,還不至於濃厚到這個份上。
該還的情,她半點沒差。
還送了份好大的禮。
既然如此,剩下的善後,如何給一切推到楚濂身上,徹底打消燕丞相的疑慮,拉住這個盟友,種種勞煩,就都交給楚玉好了。
要是處理不好,可就是他的問題。
他沾手的越多,到時候東窗事發,也就越脫不開身。
雖是一條船上的螞蚱,但一個皇子和一個孤女,身份哪能相提並論。
若是東窗事發,皇子的一句話,全部責任都可推到她的身上。
自己落下滿身青白。
燕望歡永遠不會成為為他背鍋的棋子。
既一榮俱榮。
那一損也就該俱損。
楚玉之前攛掇楚濂有意求娶她的事,燕望歡可是還沒忘掉。
老夫人沉吟半晌,問:
“望歡,你可有猜測?”
“有。”燕望歡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但猶豫了下,還是道:“祖母,之前望歡去見京兆尹,言談之中,也察覺到了些不對勁。事情未定,為何如此嚴肅?連父親都半點不可插手。但望歡不能問,也不敢深想,所以.……”
她沒給話說完。
但已經給意思傳達了出去。
老夫人細細聽完,也跟著微微頷首。
她長歎一聲,眼中閃過一抹悲色,顫聲道:
“天命不可違,不可違啊.……”
燕望歡低著頭,沒有應聲。
這件事究竟如何,燕丞相在看到聖旨的那一刻,就已經全然清楚。
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況且還隻是一個兒子。
可虎毒還不食子。
燕丞相多年來,隻有燕景安這一個獨子,還打小就隨著九皇子在外,伴在京城的時間本就太少。
還沒回來多久,就遭了殺身之禍。
他這心裏頭,怎能給燕景安的死輕易接受。
縱容大夫人行事,不過也是最後一點的希冀罷了。
天命終究不可違。
有些話,心裏頭清楚就好,老夫人哪敢多說,她再次歎了口氣,道:
“有空,和葉玉問然她們幾個,都多去看看你母親。”
“是。”
燕望歡低眉斂目,一派乖順。
她素來是最聽話的。
一從老夫人的院離開,轉身就去了大夫人房。
不用她特地去找,燕葉玉和燕問然已經守在門外。
見了燕望歡,她們兩個表情都有些古怪。
燕問然狠狠瞪過來一眼,皺眉道:
“你怎麽來了?娘醒來八成不想看到你,別找不痛快,還是快些走吧!”
燕景安沒了命,她瞧著倒沒多少傷心的樣子。
估計此刻的心煩,八成是憂心大夫人失了血親,怕她日後發瘋,挨到身上的緣故在。
那畢竟是燕喚喜的親哥哥。
嫡庶有別,多少是少了些親近。
燕望歡心下了然,勾起唇角,隨意點點頭全當打了招呼,也並多做理會。
燕問然本就一肚子悶火,瞧她這般無禮,當即豎起了眉頭。
“怎麽?回了相府日子也不短了,連規矩都沒學會嗎?還當你給貧民窟裏,都是一群賤民,見了人都不懂得招呼啊!”
她瞪大眼睛,還順著上前兩步,一副要拿燕望歡問罪的架勢。
燕葉玉給嚇了一跳,忙伸手去攔,側過身,安慰道:
“問然,望歡也是擔心娘,此時難關在前,我們是一家人,就不要計較這些了。”
“誰跟她是一家人?”燕問然嗤笑一聲,就是對著燕葉玉,她也沒有多少客氣,直接道:“大姐,你就不要粉飾太平了,現在哥哥都死了,你覺著,你們接下來的日子還能好過嗎?”
她語帶譏諷。
斜著眼,目光打燕葉玉轉到燕望歡身上。
“你說你到底是不是掃把星?怎麽不在時,府裏頭一切都好好的,這一回來,就連續鬧出這麽多事兒,真是喪氣。”燕問然冷哼一聲,環抱雙臂,上上下下掃了她一圈,揚眉問:“燕望歡,這些不會,都是你做的吧?”
燕葉玉心頭一顫。
不僅僅是燕問然,連她心裏都,其實都有不少疑問。
隻是並非懷疑所有事兒,都是燕望歡所為。
她還沒這個本事。
但又確實有些犯邪。
給她們兩個的盯視下,燕望歡卻是笑了。
她麵色淡然,不見絲毫波動,一雙眼瞳漆黑如墨,更如萬丈深淵,多看幾眼,好像都要連魂兒帶身,都給一並吸進去似的。
燕葉玉更覺渾身發涼,卻聽燕望歡隻道:
“姐姐,飯可以亂吃,話卻不能瞎說,我自認沒這個本事。還說是姐姐覺得,你有本事,左右聖旨,所以才覺望歡也是同樣,才讓兄長受這一遭端頭之刑?”
燕問然一愣,登時有些慌了,“你……你莫要胡說!我根本不是這個意思!”
在場誰心裏不清楚,她的本意,隻是心情不爽,想給燕望歡身上去找點不痛快。
可那又如何?
燕望歡哪裏在乎她本意如何。
這人愚笨。
不然也就不會一直,給大夫人當成出頭鳥來用。
口舌拙笨,哪裏是燕望歡的對手。
自消順嘴推上兩句。
不攻自破。
燕問然臉色發白,燕葉玉表情也同樣難堪。
她早知道燕望歡難招惹,卻沒想到,居然能到這個份上。
那可是天子。
就是扯虎皮傍身,也沒誰敢冒天子威嚴。
她怎麽敢?
這種話,除了燕望歡之外,怕是沒誰敢說出口了。
燕問然吃了這遭悶虧,眼底都沉了煞氣,她給養了一身嬌蠻,當然不甘就這麽算了,像是弱了燕望歡一頭。咬了咬牙,她正欲開口,房門卻忽然從內推開。
曹大夫邁過門檻,望了一圈,對燕望歡拱手道:
“已經醒了。”
“如何?”
“隻是驚嚇過度,休息幾天,喝上兩副藥,好生調養著,也就無礙。”
燕望歡微微頷首,“知曉了,這幾日,勞煩曹大夫多上心,好生照顧我娘。”
“是。”
她交代好,也不理會燕葉玉和燕問然二人,動身進了房門。
燕喚喜正守在床前,身側站著麵無表情的愫靈。
一見燕望歡,燕喚喜先是一愣,而後猛地起了身,厲聲道:
“誰讓你進來的?滾出去!”
“祖母交代,讓我和姐姐們,多來看望母親。”
她全當沒瞧見燕喚喜滿是憎惡的目光,緩步上前,走到床邊,垂了眼去看大夫人。
那往日裏威風八麵的女人,此刻卻像是卸掉了所有的精氣神。
成了一句空殼。
她躺在床上,長發淩亂,麵色慘白如紙,唇也失了血色,微張著口,從中泄出模糊的囈語。
誰也聽不清她在說些什麽。
卻也都知曉,那是燕景安的名字。
燕望歡麵帶淺笑,也不理會燕喚喜,徑自給床邊坐下,輕聲道:
“娘,望歡來看您了。”
大夫人指尖一顫。
目光遊移,落到燕望歡麵上,一雙眼登時瞪得好大,眼白中血絲密布,頗為駭人。
“你……你居然敢?!”
“敢?”
燕望歡勾起唇,笑意更甚,她垂著頭,鬢邊一縷碎發散落,遮住了半張臉。一瞬間,大夫人看著她,好像給那張臉上,看到了兩種完全不同的情緒。
一半溫柔和煦,一半凶戾狠毒。
她的聲音卻是一如既往,不見半分起伏,道:
“娘說的這話,望歡可就不懂了。”
“你這賤婢!”
她越是裝作無辜,大夫人心中就越是痛恨。
恨不得直接摸出把刀來,捅進燕望歡的心窩,在用力一攪,給她五髒六腑,都豁個稀巴爛。
憑何?
這下賤的人可以好生生的站在這,來譏諷她的痛苦。
而她的景安,卻給砍掉了腦袋。
如此不平。
她怎麽忍下!
大夫人目眥欲裂,聲音沙啞,如鈍刀磨木。
“燕望歡,你以為我兒死了,你往後的日子,就能過的舒服?”
她張大嘴,喉嚨裏發出古怪的“咯咯”聲,像是在笑,卻給在場所有人都聽得毛骨悚然。
“你做夢!”
“我兒死了,你這條爛命,也別想過的舒服!”
“我定會殺了你!我會讓你死的比我兒慘上十倍.……百倍!”
怨毒的聲響就浮在耳邊。
連愫靈都聽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忍不住悄悄向後退了半步。
燕望歡卻毫無反應。
她甚至還笑了。
俯下身,抓了向下滑掉一截的杯子,給大夫人重新蓋好,才道:
“娘,哥哥自作孽不可活,於我有何關係,您是瘋了。”
“我呸!”大夫人兩眼赤紅,伸手去抓燕望歡衣領,厲聲道:“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根本就沒盡心幫我兒,什麽京兆尹,你們都是一夥兒的,你巴不得他死!你這爛種.……賤婢,下三濫的東西,就不該活在世上!燕望歡,你怎沒隨著你那下賤娘,一並去了?”
燕望歡起了身,攏了攏袖子,道:
“可能是因為,我娘知曉,我還要給大夫人養老送終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