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遼東夜話
收複錦州城，也就意味著遼東防線再次回到大明的懷抱。餘下的杏山、塔山、連山等城塞，在失去錦州這座橋梁之後，根本無法固守。
在得知錦州與鬆山失守的消息後，坐鎮塔山的恭順王孔友德連夜撤軍而去。手中不足一萬人馬的他，外無援軍，內無糧草，再加上鄭親王齊爾哈朗與耿仲明等人被俘之事，對於他來說，無疑是一記重錘，差點沒嚇破他的膽。
公孫翊在錦州僅僅住了一個晚上，他便撤軍回到鬆山。至於錦州的軍務，他如約交給了杜爾祜三兄弟，之前他便有言在先，一旦拿下錦州城，就向皇上舉薦杜爾祜為女真族的新汗，並把錦州城交由他們三兄弟鎮守。
為此公孫翊還把杜爾祜原來的一些親信，以及數千俘虜交給他們三兄弟。並且任命杜爾祜三兄弟為錦州守備，負責錦州的防務。不過公孫翊畢竟不是皇帝，自然不可能直接任命他們為女真的新可汗，也不可能直接把錦州封賞給他們作為藩地。
同時，為了防止朝廷攻訐他私相授受，公孫翊特意把從監牢中救出來的錦州同知何玉崗，以及衛所指揮僉事李敏雷官複原職，這兩人因為反對祖大壽投降建奴而被打入大牢，要不是祖大壽轉眼就被公孫翊俘虜，這兩人肯定必死無疑。
這兩人能夠違背祖大壽的意誌投降建奴，足見其二人對朝廷的忠心，為此公孫翊不但讓他們官複原職，還向朝廷舉薦何玉崗位錦州知州，李敏雷為衛指揮使，用來牽製杜爾祜兄弟三個。
不是公孫翊不相信杜爾祜三兄弟，畢竟這才符合朝廷法度，就算皇上封杜爾祜為女真的新可汗，朝廷也不會真的直接把錦州丟給杜爾祜三兄弟不管，肯定會派監軍使以及地方官平衡。
對於公孫翊的守信，杜爾祜三兄弟十分感激，在公孫翊撤軍立刻錦州之際，特意在城門口盟誓，表示願意永世效忠大明，為大明守衛遼東防線。
這樣的誓言，公孫翊也就是聽聽，他相信一旦杜爾祜三兄弟那天翅膀硬了，定會第一時間違背誓言，不過這個時候嘛，肯定是不會的。
而公孫翊之所以對杜爾祜三兄弟委以重任，主要還是抱著以夷製夷的策略，畢竟遼東女真各部，也並非是鐵桶一塊，若能夠讓豎起杜爾祜兄弟這塊招牌，自然可以分化拉攏一些女真部族，最不濟也能夠惡心一把女真人不是。
今後的遼東防線，公孫翊認為重心應該是鬆山城，以連山堡，大淩河為外圍防線，再以杏山塔山為橋頭堡，錦州為側翼，寧遠為補給站。
隻要再連山堡架設二十門紅夷大炮，足以覆蓋整個鬆山城，再以大淩河為天塹，建奴即使二十大軍前來，隻要糧草彈藥供給夠，明軍足以長期堅守。
這也是公孫翊為李輔明製定的戰略部署，至於反攻建奴，一舉攻下盛京，這個夢公孫翊顯然不會做的，即便如今後金發生內訌，但建奴手中至少還有十萬精銳，舉國征召至少有二十萬人。
明軍若想一舉攻下盛京，消滅建奴的話，起碼得三十萬精銳之師，還有源源不斷的後勤補給，而如今的大明顯然拿不出三十萬精銳之師，更不可能供應後勤補給。
所以今後的遼東防線，隻要能夠穩住不失，那對於大明來說就是勝利。
鬆山公孫翊駐地衙門。
大軍剛入城駐紮下來，馬科與白廣恩便相繼而來，他們前來見公孫翊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試探公孫翊下一步的動作，以及打探公孫翊是否準備常駐遼東，若公孫翊不常駐遼東，那麽按照慣例，遼東的督師，自然就需要擔任。
馬科與白廣恩都是人精，他們自然看出來公孫翊要是願意舉薦的話，他們即便坐不上督師的位置，做個遼東提督還是有希望的，畢竟這次他們也是立下不小的軍功。
對於二人的試探，公孫翊也不避諱：“二位都是武將出身，在我大明如今的製度下，二位想出任督師、亦或者總督經略等職，顯然是不可能的。實話告訴二位，本撫已經上書皇上，對二位在遼東的所作所為如實做了匯報，相信二位提升一級是沒問題的，也就是二位封個五軍都督府的副都督是沒問題的。”
“即便是李輔明總兵，本撫也隻是向皇上舉薦他提舉遼東軍務提督，至於督師、總督、經略就不用想了，無論是皇上還是內閣朝臣顯然都不會答應的。”
“公孫大人如此坦誠相待，末將心悅誠服。”馬科雖然內心失望，但對於公孫翊這番坦誠相告，正如他所言，那是真的心悅誠服。
“若是大人能夠出任薊遼總督一職，吾等斷無怨言，定然聽從調遣，怕就怕朝廷委派一個紅口白牙的督師前來，那將士們隻怕就要寒心了。”白廣恩臉上的失望之情並沒有掩飾，話語中更是攜帶著一股不滿。
“二位總兵大人，不管如何，大明始終是我們漢人的大明，即便再艱難，也斷然不可斷了我華夏血脈。翊別無所求，但求二位總兵大人今後再做出選擇之時，想想吾今日之言。”公孫翊心裏也很清楚，這遼東要是今後讓他來鎮守，馬科白廣恩之流還鬧不出什麽幺蛾子，換了別人可就難說了。
“大人之言，末將銘記。”馬科與白廣恩雖然不明公孫翊話中深意，但還是行禮應道。
公孫翊親自送二人走出府門時，一直跟隨在公孫翊身側的方光琛幽幽的道：“明公，馬總兵與白總兵剛才所言不無道理，如今遼東近十萬人馬，在明公的率領下，連克鬆山錦州，無論是軍心民心，顯然都希望明公留下來的。”
“為何明公卻絲毫不為所動？以明公今時今日在遼東的聲望威望，足以抗衡建奴，假以時日，北麵稱製，又有何難哉？”
“先生此言差矣。”公孫翊搖頭一笑，請方光琛入內堂而坐，這才繼續道：“遼東苦寒，最大的問題就是補給困難，既不能豐衣足食，又無法安居樂業，此等惡寒之地，豈是龍興之地？”
麵對公孫翊的詢問，方光琛尋思良久，卻發現自己根本無從反駁，之前他一直追隨吳三桂左右，謀劃的僅僅是寧遠的一畝三分地，所思所想也不過是成為割據遼東的將門世家地位而已。可以說這個時間點的吳三桂最大的野心也就是成為他舅舅祖大壽那樣將門，而方光琛也是根據吳三桂的想法一直在跟他謀劃出路，當然方光琛多少比吳三桂看得更遠一些，但也沒有想過吳三桂能夠列土封疆，甚至有一天奢望坐上皇帝的寶座。
“我要是沒記錯，先生是江南人氏吧？”公孫翊見方光琛久久不語，遂繼續道：“大明真正的心腹大患在內，而不再外，最起碼眼下隻要扼守住遼東防線，以及固守長城內外，建奴就無從下手。”
“當然若是這個時間拖得越久，那麽外患也會養虎為患，可惜朝堂上並沒有多少人真正為國操心，他們不過是黨同伐異，坐看李自成、張獻忠做大，如今依然尾大不掉，大明時日怕是不多了。”
“明公之意是大明會亡於流賊之手？”方光琛在公孫翊的提點之下，瞳孔瞬間睜大，有些不敢相信問道，在說出這句話之時，他仍然有些畏懼環顧了一下左右，以防隔牆有耳。
事實方光琛隱隱有種直覺，大明這樣衰敗下去，遲早會走上末路，但這個時間點在它看來可能是十年之後，甚至更久一些，畢竟崇禎皇帝並未昏庸無能的君主，既然不是亡國之君，那麽在很多人看來，大明自然不是短期就能亡的。
“先生，實不相瞞，吾認為大明隻要守住兩淮長江，足以形成南宋局麵，國祚何談滅亡？至於北麵稱製，翊認為應該是在江北，而不是遼東，先生可明白？”公孫翊微微一笑，伸手從火爐上提起茶壺，給對方續了一杯熱茶，這才端起自己的茶杯，慢慢的喝了一起。
方光琛雙手捧著茶杯，慢慢消化了一番公孫翊的話，這才歎息道：“明公心胸眼界，某望塵莫及。請明公放心，張國柱、吳國貴等人去向，某立刻去替明公去遊說，相信他們定然會做出明智的選擇。”
“此事就有勞先生了，來，喝茶。”公孫翊會心一笑，與聰明人交談就是愉快，很多事根本無需說明白。
被公孫翊果斷射殺的吳三桂，雖然擔任寧遠團練總兵的時間僅僅一年有餘，但其父吳襄在遼東卻是經營多年，吳家實際上在遼東也屬於將門世家，不過這個時期的將門世家自然無法與魏晉隋唐那些藩鎮世家相比。
加上吳襄老邁被皇帝請回京城養老，實際上也算是個半個人質。這也是吳三桂帳下的雖然聚集一批未來的戰將，但這個時候這些人還遠遠沒有與他形成主仆效忠關係。
甚至包括吳三桂向來倚重的方光琛，也隻是以幕僚的身份替吳三桂參謀軍務。這主要還是吳三桂根基太淺的原因，若是再過上幾年，他采用聯姻的關係，把遊擊將軍胡心水、夏龍山等人結成姻親，又著手提攜張國柱與吳國貴等人，從而讓這些能人名將，與他牢牢的捆綁在一起，他這個團體真正形成主仆效忠關係，那就不是能夠拉攏瓦解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