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六章 簾卷西風（2）
經過長途跋涉，余也也終於到了西域。西域還真是一個，第一眼就不太招人喜歡的地方，怪不得有那麼多人拼了命也想逃出去，不是沒有原因的。這兒四季都是寒冬，且旅途遙遠，陽光也有些奢侈。
這裡就詮釋了什麼叫做環境可以改變一個人。就是心裡再向陽的人，到了這兒，通通只有附和的份兒，那還有什麼選擇的餘地。
本以為在來的路上，就會碰到很多蒼蠅，沒成想，竟是一路順暢，除了山路十八彎，其他都還好，算不得什麼大問題。這冰妍葫蘆里賣的究竟是什麼葯，還真是讓人有些捉摸不透。
不管她心裡是如何想的，余也都不覺得她是打算放過他了。估計是早早的做好了準備，就等著他上鉤了，想借著這機會，給他一個下馬威。
「看爺著裝該是外地來的，我們這兒客棧啊，是本地最好的。爺要是不嫌棄的話，就隨我來。就是爺的寶馬，我們也會伺候周全了。」
還未等余也做出決定，就來了一個小廝，作勢要把他的馬帶走。余也這兒正是為難，正愁不知道住哪兒，正好方便，就選擇隨他一起去了。管他是什麼地兒，既然決定來了，就沒打算打退堂鼓，再多稀奇古怪的事兒，還是能招架的住的。他這兒又不是沒見過世面的，要這點兒小伎倆都怕，真是白瞎在江湖上混了那麼多年，也對不起自己的那名號。
「我問你，最近有外地人過來嗎？」
余也突然握住了小廝的肩膀，詢問道。小廝訕笑著，是皮笑肉不笑，在尋思著該如何去回答。
「這個，還真沒見過有誰來。西域已經許久未來外客了，爺是這三個月的第一個人。外面的人，聽著西域這兩個字，都躲的遠遠的，爺不遠千里來這兒，定然不會是什麼小事。我只是一個僕人，哪兒知道那麼多。爺要是想在西域安安穩穩平安無事的話，無論找誰，都趁早打消這個念頭吧。」
小廝低垂著頭，繼續牽著馬，躲避著余也的目光。余也心裡琢磨，他這事兒是暴露了。知道西域偏，沒人來，沒想到到了這種地步。果真是荒涼。而他這個憑空出來的人，可就沒那麼好過了。
都不用查，有心人記著，隨便說兩句，也就完了。冰妍想找到他，根本不用費功夫。她只需要動動手指頭，就有足夠多的人來找他，跟他談談人生。
「我也不是來找人的，只是來這兒看看。家父以前在這兒做生意，常年不回家，後來不知生了什麼病去世了。直至父親死的那一刻，我都不曾見過父親，這一直是我心中的遺憾。趁著不是很忙的時候，便想著來這兒看看，看能不能遇到家父在這兒的熟人。說什麼，也得去看看父親，才沒什麼憾事。」
余也說罷，還作勢摸了摸眼淚。他本就長的細皮嫩肉的，只要不皺眉，平時看起來溫順的不行。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只是一個柔弱的書生，實際上，確實一個大盜，還是一個名聲在外的大盜。
光看外貌博同情，余也也是挺在行的。
「敢問爺的父親叫什麼，我在這兒待了五六年，要是是長期在這兒做生意的人，還是有所耳聞的。說不定，正好聽過。要是真知道在哪兒，也祭拜完早些回去，也比在這兒待著好。」
小廝見余也可憐，不免多說了一些。聽著余也的故事，就想起了自己的爹爹，可惜，就是想去祭拜，也找不到了。全都沒了，也談不上什麼家不家的。只有把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店裡，這樣活著，好過像個行屍走肉一樣。
余也知道人才敢說這話，他父親以前的舊部曾晏就在這兒，也確實是死在這兒。人家有個兒子，在流放的時候走散了，至今都不曾有消息。而曾晏也的確是死了，雖說冒昧用了曾叔叔的名字著實不好，可事到如今，也是沒有辦法。
「家父叫曾晏，不知你可否聽過？我好想我爹爹，可是我再也見不到了。要是我趕回來，見爹爹的最後一面，該有多好。」
「曾晏？確實有這樣一個人。他開了一家麵館，自己經營。我以前總愛在他那兒吃面，他做的面是西域最好吃的，慕名而來的人很多。以前閑聊的時候，聽曾叔提起過自己有個兒子，只是因為種種原因，斷了聯繫。曾叔還以為自己再也見不到兒子，未必偷偷哭過很多次。要是你提前半年來的話，就能見到他最後一面。可惜，歲月不等人，就是再後悔也是無用的。曾叔生前待我很好，認了我做乾兒子，喪事也是我一手操辦的，我知道墓在哪兒。」
「可你為什麼……」
余也是覺得挺巧的，可是沒想到竟然這麼巧，本是借著曾叔的光，沒想到剛巧就碰上了。這小廝著實是不簡單，還好余也自己有對策，否則露餡了，可就沒那麼好玩兒了。
「可我為什麼要做小廝對吧？」
小廝心中清楚知道，有了那筆錢，幹什麼都可以，想做什麼，也不會有人攔著。就是再難的時候，他也沒想過要碰那筆錢，好好的放了起來。想著有朝一日，如果曾叔的兒子回來了，就把東西通通給他。這是屬於他的東西，而他只是沾了一點光罷了。
有溫暖就足夠了，哪裡還會奢求那麼多？
「做下人做習慣了，就忘了平等是什麼滋味兒。我從小就是學著怎麼去照顧客人，其他的都忘了。你即是曾叔的孩子，我的心也就放下了。曾叔的心愿，也終於可以完成了。我很慶幸自己遇到了你，不然茫茫人海，還真不知道要找到什麼時候去了。你就在這兒安心住下吧。曾叔認我做乾兒子，我年齡長你兩歲，估摸著你還得叫我一聲哥哥。不過，要是不想的話，也沒關係。」
「哥。」
余也沒想過騙人，更沒想過是騙誰的感情。這小廝對曾叔是真的敬佩，而他這個借著身份的人，在他面前，真是有些不知道情何以堪。本來，可以有更好的理由的，現在，好似並不能了。
一個謊就像是滾雪球一樣，需要更多的謊去圓，不論是願意還是不願意，只會越滾越大，沒有退路。眼下這個情況，也只有靠著這個小廝了。也只有他，才能真的幫到自己，這也是沒辦法的辦法。
「我挺開心的，還以為你不願意呢。畢竟，我怎麼說也只是一個下人罷了。看你衣著不凡，現在也一定是個貴人吧？曾叔要是知道了，一定會為你高興的。我也很為你高興。」
「也不是什麼貴人，哪裡有什麼貴人不貴人的。其實我也只是做一些小本生意，錢不多，正好夠花的，我沒什麼野心，自己開心也就好了。錢這種東西，不能一股腦的陷進去，就跟個無底洞一樣，越是在意，越是填不滿，只會把自己搭進去。活著就好了，哪裡還會在意這些事情不是？」
余也是覺得這人是不錯的，要是換做其他人，根本沒那個閑工夫說那麼多。人家既然那麼真誠的對待他，他要是隨便敷衍，可不是那麼厚道的。說什麼，這人是同他沒仇的，就是生氣還是怎麼也得把氣撒在冰妍身上。
難得碰到一個這麼好心的人，余也這心裡還是有幾分覺得激動的。
「這個確實是，可能說這些話的，多數都不是什麼窮人。像我，窮日子過多了，自然就害怕了，哪裡會視錢財如糞土，寶貝都還來不及。我啊，就是俗人一個。不然，也不會在這兒待那麼長時間了。也不是說你沒過過苦日子，就是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路要走，都是命，由不得自己。要是真有什麼好運，也輪不到我這種人頭上。我啊，早就習慣了。」
小廝越說越覺得有些難過。好像混了那麼多年，還真沒混出什麼像樣的樣子來。除了每日多說幾句，還真是什麼都不曾有。要是可以有個機會，脫離苦海的話，多好。可惜，一切就像是做夢一樣，根本不可能發生。
只有活在美夢裡，才能享受的到，那究竟是一種怎樣的感覺。
「相信我，總有一天，你也可以的。只是時間的長短罷了。苦的日子熬多了，一切都會好的。我不會騙人的，是說真的。總而言之，還是得相信有那麼一種可能不是？人活著啊，總是要信的。我以前也不相信我自己，也失敗了很多次，最後還是成功了？只要夠堅持，也沒什麼事情是做不到的，怕就怕，只是光說不做或是三分鐘熱度。根本堅持不下來。」
「我堅持的時間已經夠久了，還是沒有輪到我，是不是我太可悲了？還是說，像我這樣的人，活該過這樣的生活，本來也就是已經註定了的。」
余也難得跟別人說這些，沒想到他竟然反駁了，余也一時之間也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又好像說什麼也是無力的。本來就是事實，是他自己不願意信，還跟別人說要相信一樣。
本來就是不公平的。有的人，天資聰穎，天生就得到了許多，剛起步，就已經是別人這輩子傾盡全力也無法到達的高度。出生就是王，根本沒法比。這不是命嗎？橫豎只是看自己的運氣。
本來命就比別人差，要是還是不努力的話，那豈不是就是廢人一個了？可惜啊，可惜，勸不住別人，也勸不住自己。
「反正，也別太看低自己就好了。也許你並不覺得自己有多厲害，可在某個人的眼中，或許你就是最厲害的那個人呢？我還是那句話，總是要信的，一定有那麼一個人，在背後默默地關注著。也許只是時間還未到，等到時間到的時候，自然是會出來的。屆時，就知道我並未騙人。」
「好啦，我相信你的。我只是不相信我自己。你的話我記住了，會放在心裡的。無論以後是什麼樣的，有你這些話也就夠了。你是第一個跟我說這些的人，我聽的最多的就是，你只是一個下人，主人的事輪不到你多過分。下人就是下人，就是換了華麗的殼子也掩飾不住自己的低賤……剛開始聽的時候還有些不適應，覺得難過，後來聽多了，也就習慣了。他們說的都對，是我自己想多了。要是沒有那些事，就好了。自己沒本事，別人多說了幾句，也是正常的。」
「別聽他們說什麼低賤不低賤的，都是混口飯吃，誰比誰高貴的了多少？他們說的話，你就當是耳旁風，根本不用去在意那些。要是聽進去了，估計他們得高興的直不起腰來。惡人總是要有惡人來制的，指不定哪天就讓他們給碰上了，也讓他們好好嘗嘗那是什麼樣的滋味兒。」
「你可真會說笑，不過我還是覺得挺開心的。你在這兒等我一會兒，我把馬放好再過來。西域挺亂的，沒事的話就不要亂走。這裡殺人，可不像外面還有官府，死人是常有的事兒。尤其是外地人的命，在他們眼裡根本就是不值錢的。」
小廝是千叮嚀萬囑咐才去了，見到了義弟，怎麼說也是開心的。就怕他出什麼事，本來這段時間西域就挺亂的，他正好趕上了。要是早一段時間，或者晚一段時間來，也許就沒那麼多事了，可惜就是那麼巧。不承認也得承認的事實。
他去了之後，很快就回來了。老闆見他帶了一個人回來，是喜憂參半的。外地人的錢是最好賺的，但也是最擔風險的。要是那幾個凶神惡煞的臭婆娘過來找事，可是撐不了多久的。就盼著那幾個姑奶奶，決計不要過來。
「小六，你帶他去天字型大小，記得跟他說清楚。該怎麼說，也不用我提醒你了吧？」
小六點了點頭，過去帶余也，余也有些好奇。看著老闆那個樣子，估計也不是什麼好事，好在有小六在，就是有什麼幺蛾子也不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