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5.第 135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 請在24小時后閱讀~ 他於是便安心養了起來, 到了臘月二十五,傅茂川親自走了一趟。這位御前頭號的大宦官笑起來的模樣挺慈愛,站在床邊問他想回家不想?
謝遲當然想, 他想家都快想瘋了。而且, 御駕已從郢山回京的事, 家裡一定知道, 自己這樣遲遲不歸, 搞不好家裡已經亂套了。
爺爺奶奶都已年老, 葉蟬又才十三, 不能指望她壓住家裡的事情。
謝遲就點了頭, 傅茂川招了招手,幾個年輕的宦官進了屋。
傅茂川還是那副笑容:「這就送爵爺回家。爵爺您好好過年,安心把傷養完再進來當差, 上元之前就盡量別出門了。」
這當然不會是隨口寒暄, 謝遲立刻應下:「好,我就在家待著。」
傅茂川又道:「這些事,就別同家人說了。」
謝遲點頭:「我知道。」
傅茂川滿意地頷了頷首,向旁退了半步, 幾個年輕宦官便七手八腳地上前扶他。他的傷剛養了十天,自然還沒好全, 不過在忠王的打點下本來也只是皮肉傷, 將養了這些時日, 強要下床走動也不是不行。
當然, 以謝遲的身份,想讓馬車到屋門口接他是不可能的。幾人就扶著他一直往外走,直至走出了宮門,他才終於上了馬車。
上馬車的過程難免觸動傷口,但謝遲在車中冒著涼汗抽了好幾口氣,竟然從冷氣中品出了些許劫後餘生的感覺。
好在是活著出來了。
聽傅茂川的意思,他在宮中的差事也並沒有丟,只是上元前不能出門而已,這沒關係。
謝遲長長地吁了一息,歪在車裡胡思亂想地揶揄太子可真是有點混,想了半天才發覺這好像跟自己沒什麼關係,自己該先想想一會兒怎麼安撫家人才對。
.
府中,葉蟬正和元晉「艱難搏鬥」著。
不知是不是因為前兩天把元顯抱過來陪了陪他,讓他看到了該怎麼爬的關係,這兩天他突然開始摸索學爬。
而且進步明顯,效果卓絕!
具體表現在,昨天晚上他還處於四肢配合不靈,爬著爬著就會不對勁的狀態,今天就已經蹭蹭蹭地爬得很快了。
於是哄他睡覺成了一個很難的問題。近些日子,他都是晚上睡搖籃,白天被葉蟬守著睡她卧房裡的床,所以他慢慢地已經不喜歡睡搖籃了。現下沉浸在學會了爬的興奮里,沒有柵欄的床根本無法困住他,葉蟬走個神的工夫,他就打個滾兒翻起來,屁顛兒屁顛兒迅速爬到床尾,打算從她腳后繞過去,溜到地上去爬。
葉蟬不得不一次次把他捉住、攬回來、按躺下、再板著臉唬他:「你能不能乖一點?能不能好好睡覺?」
元晉揮著小手:「嘻嘻嘻嘻!」他現在實在太興奮了。
葉蟬沒辦法,又過招了兩個回合后終於認輸。她把他放到地上,他手腳一碰地面就一溜煙爬出去了,葉蟬哭笑不得,叫來乳母:「我睡一會兒,你們看著他,別讓他傷著。」
然後她就躺下睡了,其實也睡不著,因為元晉真的巨興奮,自己邊爬邊嘻嘻哈哈吭吭唧唧,沒有一刻安生的時候。
所以青釉衝進屋來叫她的時候,她一下就睜開了眼。
青釉喘了兩喘:「夫、夫人……」
葉蟬坐起身,皺皺眉:「怎麼了?」
「爵爺……」她依舊在喘,但有了幾許笑容,「爵爺回來了!」
葉蟬渾身一個激靈,下一剎,她踩上鞋便跌跌撞撞地沖了出去!
廣恩伯府不算太大,但從后宅的正院到前宅總還有一段距離。葉蟬實在沒心情停下來好好把鞋穿上,就這麼趔趄著沖了一路,穿過隔在前後宅前的那排后罩樓下的大門時,右腳在門檻上一碰,鞋子到底掉了一隻。
她也顧不上折回去撿,又跑了兩步,卻猛然剎住腳。
謝遲正被劉雙領和另一個小廝一起扶著往後走,乍見一個身影闖進餘光,抬頭一定睛,腳下也停了。
他看到葉蟬站在三兩丈外,怔著神望他,一身交領襦裙跑得亂七八糟的,鞋子還掉了一隻,懸著一隻腳傻乎乎地站在那兒。
他不禁也愣了愣,遲疑著不知該說點什麼,她忽地又往前跑來。
葉蟬不管不顧地跑過去,一把撲住他。謝遲禁不住地往後一倒,又連忙站穩。
「夫人您……」劉雙領想說夫人您鬆手,爵爺身上有傷,卻見爵爺愣了愣,就遲疑著將手環在了她腰上。
劉雙領就閉了口,葉蟬咬住嘴唇忍了好一會兒,連日來的緊張還是一下子決了堤。
她哇地一聲哭出來,無比的委屈:「你怎麼這麼久才回來啊……」
「……夫人。」謝遲啞聲笑笑,抱著她的雙臂又緊了緊,忽地一鎖眉頭,把她推開了幾寸。
葉蟬正哭得懵著,被他推開便淚眼朦朧地望著他。他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番,最後抬手捧住了她的臉:「怎麼瘦了?」
她這身襦裙不是新做的,他之前就見她穿過,卻完全不像現在這樣鬆鬆垮垮。
葉蟬近來卻顧不上自己瘦沒瘦,聽他這麼說還道他在拿她吃得多的事兒開涮,忽地羞惱:「你怎麼見面就拿我尋開心!你討厭!」說罷轉身便走。
「哎哎哎……」謝遲忙伸手拉她,這一動,卻痛得眼前發白,頓時猛吸冷氣。
葉蟬猝然回頭,劉雙領這才得以插個話:「夫人,爺身上有傷呢。」
葉蟬不禁怔住,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了。謝遲又吸著冷氣緩了緩,疼勁兒終於過去,哭喪著臉又朝她伸出手:「我怎麼是拿你尋開心呢?我是心疼你啊!」
語氣可憐兮兮的。
葉蟬紅著臉蹭過去抱住他的胳膊,他偏頭瞅瞅她:「是不是為我擔心的?」
「……」她沒吭氣兒,想想自己這些日子瞎琢磨的那些事,心裡羞死了。
.
謝遲就先和她一道回了正院,把他扶到床上,葉蟬才聽說他是挨了頓板子,還是陛下親自開的口,一下子把她嚇得面色發白。
她趕緊讓劉雙領去請大夫,接著就是一連串的問題:「傷得重嗎?到底出了什麼事?事情了了沒有?用不用家裡做什麼?」
謝遲原正趴在那兒緩氣,她這一連串問題突然砸過來,砸得他愣了愣,而後噴笑。
「……你笑什麼啊!」葉蟬在為他的事認真著急,他扭頭看看她:「怪不得你叫葉蟬——嘁嘁喳喳的,像個小知了!」
蟬,知了。
葉蟬一眼瞪過去,他捉住她的手:「沒事了,都沒事了,好好過年就行。一會兒我去見見爺爺奶奶,讓他們放心。」
結果葉蟬說:「你再養養再去吧,他們還不知道這事兒,你帶著傷一去,他們反倒擔心了。」
謝遲不禁詫異:「他們不知道?」
「……對啊。」葉蟬點點頭,「我不清楚到底出了什麼事,又覺得和宮裡有關,什麼也不敢做。所以告訴二老也沒用啊,還不如讓大家都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謝遲聽得傻了。
不如讓大家好好過年?也省得府里瞎亂一場?
也就是說,府里這些日子一切如常?
她把事情壓住了???
他不可置信地盯了她半天,問:「府里都有誰知道這件事?」
「嗯……」葉蟬想了想,「我和劉雙領知道。其他的……日常出去採買的下人大概也是知道的,不過我讓他們別到處說,所以人不會太多。」
謝遲偏頭看著她,看了會兒,笑出來:「小知了你很有本事啊!」
「?」葉蟬茫然地望望他,接著回過神,「不許叫我小知了!」
謝遲哈哈一笑,拽她的手:「你坐。」
葉蟬就依言坐了下來,他勉強側翻過身,疼得又抽了口冷氣,不過還是撐著側躺住了。
她坐在床邊看著他:「幹什麼啊?」
「我想你了。」謝遲似笑非笑的樣子看起來十分認真,令葉蟬后脊一栗,悶著頭不作回應。
接著他又說:「我們今天還一起吃飯。」
「好。」她點點頭,他又道:「然後……我就在你這兒睡了,傷還沒好不方便走動。」
「啊?!」葉蟬脫口而出,「那我睡哪兒?!」
旁邊的劉雙領和青釉不約而同地噴笑出聲,又同時死死憋住。
謝遲挑著眉頭看她,她從他的神色里,一分分地回過味兒來。
要一起睡啊……
當然是該一起睡啊,他們都成婚了!
可是,這真彆扭。雖然她知道他受著傷不可能做什麼,也還是彆扭,再說她事先都沒有心理準備!
葉蟬難為情地用手指絞著衣袖,須臾,她腳尖蹭著地,開口跟他討價還價:「你睡床,我睡那邊的羅漢床,你看行不行?」
西院近來沒少跟謝遲身邊鋪紙研墨的小廝走動,以容萱的身份雖不好親自出面,不過身邊的幾個侍女都機靈,打聽出了不少謝遲的喜好,飲食起居一應俱全。
所以,現在去見謝遲,容萱更有底氣了。
她挑了身過年前新做的銀紅色交領襦裙出來,配了套銀釵。趕到二老的住處時,時辰剛好,她先進屋向老夫人見了禮,老夫人讓人給她上了茶,溫和地說讓她在屋裡等一等,因為爵爺和夫人都還沒過來。
容萱腦子裡琢磨著家宴的格局。席面設在了堂屋,她進來時就看見了。一共兩桌,菜式是一樣的,中間以屏風相隔。
容萱知道這是因為古代講究男女有別——謝遲和親奶奶一起吃飯倒沒什麼,但她和葉蟬兩個檔孫媳的,與老爵爺同席吃飯不太合適,所以要分開。那麼,席上應該就是謝遲和老爵爺一桌,老夫人、葉蟬和她一桌。
她做點什麼好呢?
容萱首先摸准了,她繞過屏風去找謝遲肯定不行,不合規矩,而且太扎眼了,葉蟬見了又要找她的茬。
可是讓她什麼都不做,就這麼把這頓家宴浪費過去,她也不甘心。她一個穿越女,都在府里當了大半年的小透明了,憋屈啊!
但她一時也真沒想到還能做什麼。不過多時,謝遲和葉蟬就到了,容萱便琢磨著走一步看一步。
這是葉蟬和容萱入府以來的第一頓家宴。其實除夕那天原也該有一次,可是因為謝遲的傷還沒痊癒,老夫人就發話說給免了。今天這個是謝遲主動提的,而且又是因為有喜事,席上的氣氛特別好。
謝遲先將兩件喜事說了個大概,一家人自然都很驚喜。然後,謝遲先敬了爺爺兩杯酒,又繞過屏風來,向奶奶敬酒。
容萱的眼睛不禁一亮,耐著性子按兵不動,先聽謝遲和奶奶說什麼。
謝遲舉杯道:「多謝奶奶教誨,孫兒日後一定加倍努力,光耀門楣!」
「好,好,好。」謝周氏笑意滿滿,舉起酒盅與他一碰,飲盡了,又道,「奶奶囑咐你兩句,你坐。」
「哎,好。」謝遲瞧了瞧,見葉蟬和容萱分坐在奶奶兩邊,唯與奶奶相對那邊的位子空著,就坐去了那邊。
謝周氏道:「你的本事奶奶知道,但你啊,年輕氣盛,時常行事太急。從前也還罷了,如今調去了紫宸殿,那是在陛下眼皮子底下,你要穩住,以免心急出錯。」
「這我知道,奶奶放心。」謝遲頷首笑笑。其實,他本來確實是心急的,不過從隨去冬狩開始,他就冷靜了。他們這樣的旁支想往上走,路還遠得很,根本急不來,太過心急反倒只會讓自己失落。
謝周氏又說:「再有,你要記得,在御前當差,沒有比忠君更要緊的了。」
謝遲覺得理所當然,正想說自己自然會忠君啊,謝周氏又道:「你千萬不要覺得自己在御前可以見得到陛下,便總在數算如何求陛下讓你加官進爵。」
他不禁一怔。
謝周氏看著他的神色,輕聲嘆息:「你只要想,如何把分內之事做到最好便可。要讓陛下覺得你有才能,而不是覺得你野心勃勃。你做事要踏實,不能耍心眼去想怎麼做顯得更漂亮。要朝你認定對的方向去做,不能為迎合你的同僚,昧良心地隨波逐流。沒有什麼比良心更值錢,奶奶要你行的端做得正。」
謝遲忽而心裡空了一剎。
奶奶說出的這些道理,他不是不懂。可是在奶奶說之前,他並沒有想這麼多。
他閱歷又尚淺,遇事極有可能欠考慮。譬如在把事情做實在或做漂亮上,如果不能兩全,而後者又更能博得天子歡心,他未必不會頭腦一熱就這樣邀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