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4.第 13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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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葉蟬有點生氣。不過她沒讓自己多跟他置氣,回到自己住的正院便吩咐侍女青釉說:「你去衚衕口兒幫我買碟脆皮炸鮮奶來,快去快回,不然就軟了!」


  葉蟬在嫁進來的第三天,就發現衚衕口兒的張記炸鮮奶做得特別好!焦黃的外皮香噴噴的還很脆, 一口咬下去,裡面濃稠的甜牛乳便會帶著鮮香溢得滿口都是。一份才三文錢, 有五個,吃完之後連心裡都香香甜甜的, 什麼事都不是事!


  青釉已然清楚這為新過門兒的夫人就好吃, 拿了錢立刻便去了。半盞茶的工夫后她折回來, 裝在油紙袋子里的炸鮮奶還是脆的熱的。


  但葉蟬剛吃了一個,就被人打斷了這番享受。


  老夫人——也就是謝遲的奶奶謝周氏身邊的僕婦來稟說,老夫人請她過去說說話。


  葉蟬只得不情不願地放下筷子, 擦乾淨嘴上的糖霜又重新上了唇脂, 帶著青釉一道往老爵爺和老夫人的住處去。這是進府以來老夫人頭一次主動喊她過去說話,她路上自有點好奇是有什麼事。


  眼瞅著離二老的院子還有幾丈遠,裡頭一聲聲克制的慘叫倒先傳了進來。


  葉蟬嚇了一跳,腳下加快了步子, 很快邁進院門又繞過了石屏。定睛一瞧, 跪在堂屋裡的竟然是謝遲本尊, 動手掄拐杖打人的呢, 是老夫人本尊。


  葉蟬哪兒見過這陣仗?心驚之下還沒進堂屋就跪了:「奶奶……」


  老夫人聽音手上頓住, 回頭瞧了瞧:「阿蟬來了?」她抹了把汗,和善地向葉蟬招手,「你進來。」


  葉蟬被青釉攙扶著站起身走進屋去,這才注意到八仙桌邊還坐著個人,正一口一口地嘬著長長的黃銅煙斗。


  她福了福:「爺爺。」


  老爵爺樂呵呵的:「嗯,好。」


  老夫人這時伸過手,一把拽過她,拉到了謝遲跟前:「你瞧清楚,這是我孫媳,你妻子;宮裡頭下旨封的伯夫人,咱們廣恩伯府明媒正娶進來的姑娘!」


  謝遲一額頭的冷汗,抬頭瞪了葉蟬一眼,切齒駁說:「我也沒說她不是啊!」


  老夫人怒斥:「那你是怎麼待她的!進府半個月了,你連頓飯都沒和她一道用過,有你這麼當丈夫的嗎!」


  ——說到這兒,葉蟬才大致明白了老夫人是為什麼動的怒。


  她想勸老夫人,可看老夫人火氣太大,不敢貿然開口,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爵爺。


  老爵爺很快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啵地噴了口煙圈兒,還是樂呵呵的:「就是,揍他。」


  葉蟬:「……」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下砸著地:「我知道你想為家裡爭口氣,也知道你對長輩們背著你向宮裡請旨賜婚、讓你早早地就娶妻納妾不滿意,可這不是因為你爹娘都早逝,你既沒有叔伯也沒有兄弟,咱這一脈就你這一根獨苗了嗎?」


  謝遲憤恨地盯著地面不說話。


  「再說,你再有千萬般的不滿,你對她甩什麼臉色?」老夫人又用拐杖砸了地面兩下,「你日日秉燭夜讀是不容易,可她大老遠從蘇州嫁過來就容易嗎?她在洛安一個親人都沒有,你這當丈夫的還平白給她臉色看,你讓她怎麼過日子?她可才十三歲!」


  ——奶奶別生氣,其實我過得挺開心的。


  葉蟬心裡劃過這麼一句話,趕緊忍住了沒繼續想,這話聽著可太沒心沒肺了。


  謝遲也依舊沒說話,好在老夫人也並沒打算逼著他說。她已年過六旬,眼下打也打了,該說的理兒也都說了,覺得有些疲乏就一擺手:「扶他回房養傷去。」


  說罷一想,倒又意有所指地喝了句:「去哪兒養你自己拿主意!」


  謝遲當然明白奶奶這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一後背都在疼,被身邊的小廝攙扶著出了院門,乜了眼葉蟬,不得不吩咐說:「我去正院!」


  葉蟬看他這份怨憤,倒覺得他不去自己那裡才好,但當下心下再叫苦也不能這麼說,只好和小廝一起扶著他往那邊去,又叫青釉去請郎中來給他看傷。


  一路上,她心裡都犯嘀咕,覺得這下可糟了,謝遲准以為是她去老夫人那兒告的狀,但她可什麼都沒說。


  但這要怎麼解釋呢!

  葉蟬悶悶地和謝遲一道走進正院,謝遲被扶上床趴著,除掉衣衫之後背上一道道的青紫看著挺嚇人。她踟躕了一下,蹲到床邊呢喃說:「夫君,我沒去奶奶那兒告你的黑狀,真的一句都沒有……」


  她的聲音甜甜軟軟的,帶著些許委屈的輕顫。盯著牆壁的謝遲后牙暗咬,慍惱道:「我什麼都沒說,你心虛什麼!」


  「……我真沒有!」葉蟬的聲音有點哽咽,蹲在床邊望著他又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別的反應,真一下急哭了。


  就像奶奶說的,她在洛安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他還此時就對她生了誤會,她真的不太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的抽噎聲斷斷續續、輕若蚊蠅地傳進了謝遲耳朵里,他撐著口氣又盯著牆壁沉默了會兒,回過頭就看見她蹲在那兒用衣袖抹眼淚:「……別哭。」他的口氣不太好,緩了一緩,又說,「之前是我不對,我錯了!」


  葉蟬一愣,淚眼大睜。


  謝遲撐了下身,想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但傷口教被面一蹭,登時疼得呲牙咧嘴。


  他於是邊吸涼氣邊攥住了她的手:「你就算去告了狀也沒事。我……是你夫君,又大你三歲,是該照顧你的。」


  她還是那麼淚眼大睜地看著他,看得他十分彆扭,乾咳著鎖了眉:「你別哭了,行不行?」


  「哦……」葉蟬匆匆地又抹了把淚,一時不知該再說點什麼,只得沒話找話,「那個……我剛讓青釉買了張記的炸鮮奶回來,我們一起吃?」


  「?」謝遲差點沒反應過來,不過他原也不知該怎麼和姑娘家相處,便只能順著她的話說了,「行啊,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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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廣恩伯府西邊的小院里,妾室容萱聽說廣恩伯被老夫人打傷的事後,有點興奮。


  她也是宮裡這回採選后被賜到廣恩伯府的,只比身為正室的葉蟬早三天進府,為的是按規矩以妾禮迎接正室進來。


  所以她們論資歷論年紀都是差不多的,但容萱自問一定比葉蟬有福氣。


  她這底氣來得也有道理——別的不說,單說她到大齊朝前看的那數以千本計的穿越小說來說,她拿的也是主角劇本,葉蟬這種在小說里被稱為「土著女」的人設,是斷斷沒辦法和她比的。


  而且,她又恰是被送進府里做妾室——小說中,十個穿越女有八個都是妾室,因為這樣有升級感,劇情才會爽。葉蟬這種碰上穿越女的正房呢,好的最後會和穿越女把話說開,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中等的是當背景板,最後鬱鬱而終;差的呢,就黑化了,最後會被當成大boss解決掉。


  容萱對這些套路都了如指掌,對於身為女主要擔起什麼劇情心裡也有數。所以,男主受傷的這種情節,在她看來自然很重要。


  她於是跟侍女花佩說:「去給我取身素凈的衣服來,最好是白底,綉點雅緻的小花那種。」


  花佩經過這半個月,對這位容姨娘奇奇怪怪的想法心裡頭也有了點數,不過聽到她這吩咐還是愣了一愣:「您要幹嘛?」


  容萱擺擺手:「你去拿就是了。」


  花佩便很快就挑了她要的衣服來,容萱心滿意足地把衣服換上,對著鏡子照了照,又將頭上鑲著珠寶的插梳卸了兩支,只留了根素淡的黑檀簪子穩住髮髻。


  然後她就出了門,聽說廣恩伯去了正院,便徑直奔正院去。


  到了正院門口,謝遲身邊的小廝伸手一擋,容萱掛著滿臉憂心說:「聽說爺受了傷,我放不下心,來瞧瞧,有勞稟個話。」


  那小廝嗅到一股正側爭寵的味道,一躬身趕忙去了。屋裡頭,謝遲剛上完葯,正吃著葉蟬著人重新下鍋翻炸鍋的脆皮炸鮮奶。他平常吃的都是府里的廚子做的東西,街面上賣的小吃很少會碰,今天偶然這麼一嘗,發覺這炸鮮奶好像是比府里做得更香脆。


  「好吃嗎?」葉蟬期待又忐忑地望著他。


  謝遲剛要點頭,注意到了打簾進來的小廝的身影。


  那小廝一躬身:「爺,西院的容姨娘求見。說擔心您的傷勢,來看看您。」


  「多謝王妃。」葉蟬心下認認真真地記住了這個做法,又繼續與忠王妃有一茬沒一茬地閑聊。聊了一會兒,忠王妃終於說到了正題:「請你來這一趟,還有個事兒要問問你的意思。」


  葉蟬頓時有些緊張:「王妃您說。」


  忠王妃又笑笑:「是這樣,上個月吧……恪郡王得急病歿了,這事你可知道?」


  葉蟬隱約聽說過,就點頭:「聽說了一點兒。」


  忠王妃就繼續說下去:「那位恪郡王和咱們平輩兒,目下襲爵的這位,比你我都小一輩。他前幾天差人來傳話,說家裡頭……幾位庶母都自盡殉了他父親。別的也沒什麼,按規矩辦喪事就是了,只是有兩位留下了孩子,都才三五個月大,恪郡王唯恐自己照料不周,便想把這兩個幼弟繼出去。」


  「啊?!」葉蟬嚇了一跳。她在家鄉時見過窮人賣兒女賣弟妹,卻不太懂為什麼郡王府這樣的富貴人家,也會想把幼弟繼出去。


  忠王妃也不好跟她直言跟她說這是那當大哥的眼裡容不下庶出的弟弟,只又繼道:「我們殿下想了想,就想起你們廣恩伯府的事。按規矩,宗親十七八大婚的有,十五六就求宮裡賜婚的可不多見。你們家長輩這樣急,顯是怕廣恩伯這一脈斷了。可夫人你又……年紀還小些,傳宗接代怕是也急不來,你若點個頭,我便讓殿下跟恪郡王回話,把這兩個孩子繼給你。」


  忠王妃聲音輕柔,說得語重心長,葉蟬也順著她的話認真思量起來。她這話是對的,謝遲急著成婚,確實就是因為他父親突然病故,他又沒有兄弟,家裡怕他再有個閃失會斷了血脈。不僅如此,老爵爺當下還在世,就早早地把爵位給了謝遲,也是有這方面的考慮,爵位是個貴重的福分,給謝遲,或許就能在冥冥中把一些劫難擋開。


  至於忠王妃說的過繼孩子……


  宗室里有多少彎彎繞繞葉蟬不太懂,不過她知道,正經過繼過來的孩子要續在族譜上。只要謝遲這個做父親的認他們是自家孩子,那他們就是。襲爵時宮裡也會認他們,續香火的事就算解決了。


  可是,雖然明白這整套的道理,葉蟬還是覺得這件事太大了,沒敢自己拿主意:「我……回去跟家人商量商量?」她遲疑道。


  忠王妃微笑著點頭:「應該的。你們商量好,隨時來給我回話。」說罷這話題就這麼揭了過去,下一句又聊起了無關緊要的家長里短。


  忠王妃瞧著實在和善,葉蟬不知不覺就放鬆了下來,她問什麼她答什麼,倒也相談甚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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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在臨近晌午時離開了忠王府,前腳剛走,事情後腳就傳到了前院。忠王陸恆立刻尋了過來,見到王妃便問:「怎麼樣?」


  衛氏坐在羅漢床上,拍了拍身邊,示意他過來坐。


  他們雖然也是宮裡賜婚成的親,但實際上打小青梅竹馬一起長大的,衛氏去參加採選不過走個過場。是以二人的感情早就很好,忠王落座便順手把她攬到了懷裡,衛氏嗔怒地瞪了他一眼,道:「聊得挺好的。過繼的事,廣恩伯夫人說要回家商量商量。」


  「應該的。」忠王點點頭,也是這句話,接著又問,「你覺得這個廣恩伯夫人,人怎麼樣?」


  既然要幫人牽線過繼孩子,那這當主母的品行還是得問問。


  衛氏思量了一下說:「就是個沒心眼的小姑娘。」


  「怎麼說?」忠王淺怔,衛氏回憶著方才的對答,掩唇笑道:「我問她,和她一起入府的那個妾室怎麼樣,你猜她怎麼說的?」


  忠王想了想:「誇妾室才德兼備?」


  「沒有。」衛氏搖頭,又屏笑,「她說『不熟,可是長得挺漂亮的,比我漂亮多了!』。」


  「噗。」忠王噴笑出來,心說這誇獎確實實在得沒心眼,又跟衛氏說,「你要是喜歡她,就常請來走動走動,省得你悶得慌。」


  衛氏蹙眉:「悶得慌我就和自家姐妹走動。和她走動多了,萬一她求點什麼,不給你惹麻煩?」


  「沒事。」忠王輕鬆道,「若是這是成了,我本也要給廣恩伯謀個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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