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8.第 9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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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實說, 葉蟬有點生氣。不過她沒讓自己多跟他置氣,回到自己住的正院便吩咐侍女青釉說:「你去衚衕口兒幫我買碟脆皮炸鮮奶來,快去快回, 不然就軟了!」


  葉蟬在嫁進來的第三天, 就發現衚衕口兒的張記炸鮮奶做得特別好!焦黃的外皮香噴噴的還很脆, 一口咬下去,裡面濃稠的甜牛乳便會帶著鮮香溢得滿口都是。一份才三文錢, 有五個,吃完之後連心裡都香香甜甜的, 什麼事都不是事!


  青釉已然清楚這為新過門兒的夫人就好吃, 拿了錢立刻便去了。半盞茶的工夫后她折回來, 裝在油紙袋子里的炸鮮奶還是脆的熱的。


  但葉蟬剛吃了一個, 就被人打斷了這番享受。


  老夫人——也就是謝遲的奶奶謝周氏身邊的僕婦來稟說,老夫人請她過去說說話。


  葉蟬只得不情不願地放下筷子,擦乾淨嘴上的糖霜又重新上了唇脂,帶著青釉一道往老爵爺和老夫人的住處去。這是進府以來老夫人頭一次主動喊她過去說話,她路上自有點好奇是有什麼事。


  眼瞅著離二老的院子還有幾丈遠, 裡頭一聲聲克制的慘叫倒先傳了進來。


  葉蟬嚇了一跳,腳下加快了步子,很快邁進院門又繞過了石屏。定睛一瞧, 跪在堂屋裡的竟然是謝遲本尊, 動手掄拐杖打人的呢, 是老夫人本尊。


  葉蟬哪兒見過這陣仗?心驚之下還沒進堂屋就跪了:「奶奶……」


  老夫人聽音手上頓住, 回頭瞧了瞧:「阿蟬來了?」她抹了把汗,和善地向葉蟬招手,「你進來。」


  葉蟬被青釉攙扶著站起身走進屋去,這才注意到八仙桌邊還坐著個人,正一口一口地嘬著長長的黃銅煙斗。


  她福了福:「爺爺。」


  老爵爺樂呵呵的:「嗯,好。」


  老夫人這時伸過手,一把拽過她,拉到了謝遲跟前:「你瞧清楚,這是我孫媳,你妻子;宮裡頭下旨封的伯夫人,咱們廣恩伯府明媒正娶進來的姑娘!」


  謝遲一額頭的冷汗,抬頭瞪了葉蟬一眼,切齒駁說:「我也沒說她不是啊!」


  老夫人怒斥:「那你是怎麼待她的!進府半個月了,你連頓飯都沒和她一道用過,有你這麼當丈夫的嗎!」


  ——說到這兒,葉蟬才大致明白了老夫人是為什麼動的怒。


  她想勸老夫人,可看老夫人火氣太大,不敢貿然開口,就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老爵爺。


  老爵爺很快察覺到了她的目光,啵地噴了口煙圈兒,還是樂呵呵的:「就是,揍他。」


  葉蟬:「……」


  老夫人的拐杖一下下砸著地:「我知道你想為家裡爭口氣,也知道你對長輩們背著你向宮裡請旨賜婚、讓你早早地就娶妻納妾不滿意,可這不是因為你爹娘都早逝,你既沒有叔伯也沒有兄弟,咱這一脈就你這一根獨苗了嗎?」


  謝遲憤恨地盯著地面不說話。


  「再說,你再有千萬般的不滿,你對她甩什麼臉色?」老夫人又用拐杖砸了地面兩下,「你日日秉燭夜讀是不容易,可她大老遠從蘇州嫁過來就容易嗎?她在洛安一個親人都沒有,你這當丈夫的還平白給她臉色看,你讓她怎麼過日子?她可才十三歲!」


  ——奶奶別生氣,其實我過得挺開心的。


  葉蟬心裡劃過這麼一句話,趕緊忍住了沒繼續想,這話聽著可太沒心沒肺了。


  謝遲也依舊沒說話,好在老夫人也並沒打算逼著他說。她已年過六旬,眼下打也打了,該說的理兒也都說了,覺得有些疲乏就一擺手:「扶他回房養傷去。」


  說罷一想,倒又意有所指地喝了句:「去哪兒養你自己拿主意!」


  謝遲當然明白奶奶這最後一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他一後背都在疼,被身邊的小廝攙扶著出了院門,乜了眼葉蟬,不得不吩咐說:「我去正院!」


  葉蟬看他這份怨憤,倒覺得他不去自己那裡才好,但當下心下再叫苦也不能這麼說,只好和小廝一起扶著他往那邊去,又叫青釉去請郎中來給他看傷。


  一路上,她心裡都犯嘀咕,覺得這下可糟了,謝遲准以為是她去老夫人那兒告的狀,但她可什麼都沒說。


  但這要怎麼解釋呢!

  葉蟬悶悶地和謝遲一道走進正院,謝遲被扶上床趴著,除掉衣衫之後背上一道道的青紫看著挺嚇人。她踟躕了一下,蹲到床邊呢喃說:「夫君,我沒去奶奶那兒告你的黑狀,真的一句都沒有……」


  她的聲音甜甜軟軟的,帶著些許委屈的輕顫。盯著牆壁的謝遲后牙暗咬,慍惱道:「我什麼都沒說,你心虛什麼!」


  「……我真沒有!」葉蟬的聲音有點哽咽,蹲在床邊望著他又等了一會兒,見他沒別的反應,真一下急哭了。


  就像奶奶說的,她在洛安一個親人都沒有。如果他還此時就對她生了誤會,她真的不太知道該怎麼辦了。


  她的抽噎聲斷斷續續、輕若蚊蠅地傳進了謝遲耳朵里,他撐著口氣又盯著牆壁沉默了會兒,回過頭就看見她蹲在那兒用衣袖抹眼淚:「……別哭。」他的口氣不太好,緩了一緩,又說,「之前是我不對,我錯了!」


  葉蟬一愣,淚眼大睜。


  謝遲撐了下身,想把手從被子里抽出來,但傷口教被面一蹭,登時疼得呲牙咧嘴。


  他於是邊吸涼氣邊攥住了她的手:「你就算去告了狀也沒事。我……是你夫君,又大你三歲,是該照顧你的。」


  她還是那麼淚眼大睜地看著他,看得他十分彆扭,乾咳著鎖了眉:「你別哭了,行不行?」


  「哦……」葉蟬匆匆地又抹了把淚,一時不知該再說點什麼,只得沒話找話,「那個……我剛讓青釉買了張記的炸鮮奶回來,我們一起吃?」


  「?」謝遲差點沒反應過來,不過他原也不知該怎麼和姑娘家相處,便只能順著她的話說了,「行啊,一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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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與此同時,廣恩伯府西邊的小院里,妾室容萱聽說廣恩伯被老夫人打傷的事後,有點興奮。


  她也是宮裡這回採選后被賜到廣恩伯府的,只比身為正室的葉蟬早三天進府,為的是按規矩以妾禮迎接正室進來。


  所以她們論資歷論年紀都是差不多的,但容萱自問一定比葉蟬有福氣。


  她這底氣來得也有道理——別的不說,單說她到大齊朝前看的那數以千本計的穿越小說來說,她拿的也是主角劇本,葉蟬這種在小說里被稱為「土著女」的人設,是斷斷沒辦法和她比的。


  而且,她又恰是被送進府里做妾室——小說中,十個穿越女有八個都是妾室,因為這樣有升級感,劇情才會爽。葉蟬這種碰上穿越女的正房呢,好的最後會和穿越女把話說開,去尋找自己的幸福;中等的是當背景板,最後鬱鬱而終;差的呢,就黑化了,最後會被當成大boss解決掉。


  容萱對這些套路都了如指掌,對於身為女主要擔起什麼劇情心裡也有數。所以,男主受傷的這種情節,在她看來自然很重要。


  她於是跟侍女花佩說:「去給我取身素凈的衣服來,最好是白底,綉點雅緻的小花那種。」


  花佩經過這半個月,對這位容姨娘奇奇怪怪的想法心裡頭也有了點數,不過聽到她這吩咐還是愣了一愣:「您要幹嘛?」


  容萱擺擺手:「你去拿就是了。」


  花佩便很快就挑了她要的衣服來,容萱心滿意足地把衣服換上,對著鏡子照了照,又將頭上鑲著珠寶的插梳卸了兩支,只留了根素淡的黑檀簪子穩住髮髻。


  然後她就出了門,聽說廣恩伯去了正院,便徑直奔正院去。


  到了正院門口,謝遲身邊的小廝伸手一擋,容萱掛著滿臉憂心說:「聽說爺受了傷,我放不下心,來瞧瞧,有勞稟個話。」


  那小廝嗅到一股正側爭寵的味道,一躬身趕忙去了。屋裡頭,謝遲剛上完葯,正吃著葉蟬著人重新下鍋翻炸鍋的脆皮炸鮮奶。他平常吃的都是府里的廚子做的東西,街面上賣的小吃很少會碰,今天偶然這麼一嘗,發覺這炸鮮奶好像是比府里做得更香脆。


  「好吃嗎?」葉蟬期待又忐忑地望著他。


  謝遲剛要點頭,注意到了打簾進來的小廝的身影。


  那小廝一躬身:「爺,西院的容姨娘求見。說擔心您的傷勢,來看看您。」


  謝遲怔神的這剎那工夫,謝信已疾步上了前,往太子腋下一架。太子不禁慌神,伸手便要拽皇帝的衣擺,恰好謝遲也趕上來,不做多想,一把擰住了太子的手腕!

  ——他這幾個月的操練不是白練的,自己許不覺得有明顯的長進,實則力氣已然不小。太子倏然吃痛,身子難免一軟,謝信和兩個宦官趁機將其順利架起,不由分說地便往殿外去。


  「……父皇!」太子亂了陣腳,噎了一噎,到底認了錯,「父皇,兒臣知錯了!父皇……」


  眼見他又想往回掙,原只是跟著往外走的謝遲及時按住了他的胳膊,太子原想去抓門框的手與門框一蹭而過,錯失了掙扎的機會。


  路過外殿旁的角房時,一聲嬰兒嬌嫩的啼哭令謝遲下意識地看了一眼。他恰好看到小皇孫被乳母抱著的樣子,稚嫩的小臉上依稀可見幾許病中的痛苦,他怔了一怔,待得回神又匆忙別開視線。


  他不由自主地想,太子殿下真渾啊!

  孩子還這麼小。


  接著他就想到了元晉。元晉並不是他親生的,不過葉蟬把這孩子當親的帶,近來他住在葉蟬那兒,也元晉相處的時間也不少。他鬼使神差地就開始琢磨,如果他敢讓元晉受這份兒苦,葉蟬估計會活撕了他……


  再接著,他就想到了葉蟬。


  嗯……


  謝遲紅著臉回了回神,見太子已被兩名宦官看著往東宮去,抹了把汗:「真是……」


  「唉!」謝信嘆息搖頭,「嘖,儲君啊,就這德性。咱有好日子,就趕緊享樂吧!」


  言外之意,等到儲君繼位,搞不好要天下大亂。


  殿中,皇帝坐在寬大的龍椅上緩了好半晌氣兒,才稍稍舒適下來。傅茂川在旁躬身候著,就見陛下望著房梁,久久也不見說話,只一下接一下地搖著頭。


  半晌,皇帝長長地吁出一口鬱氣:「唉……」


  「陛下。」傅茂川試探著端起茶送到了皇帝跟前,「您喝口水,消消氣兒。太子殿下還年輕,熱血上頭也是有的。」


  皇帝一聲苦笑,擺擺手,傅茂川只好將茶盞又擱下。


  皇帝復又嘆息:「他年輕,陸恆可是跟他一般年輕。」


  傅茂川就不敢說話了。


  人比人,比死人。忠王又明理又賢名在外,沒有過沉迷美色的惡名,反倒有和王妃感情甚篤的佳話……偏他還和太子同齡,這麼兩相一比,讓人真沒法拿「太子年輕」來安慰陛下。


  「朕原想著,有陸恆輔佐他,他也不會太出格。畢竟天下太平,他能守住江山安享盛世便是,現在看來……」皇帝疲乏不已,又擺擺手,不再多說,「把元晰給太子妃送回去,告訴她,准許她自己傳御醫,不必再讓太子來稟話了。」


  「諾。」傅茂川欠身。掐指一算陛下都為這個氣了大半夜了,不得不勸一句,「既已免朝,陛下您再睡一睡吧,聖體要緊。」


  皇帝卻半晌無言,沉了會兒,問說:「剛才進來的兩個侍衛,都是宗親吧?」


  「是。一個是廣恩伯,一個是成康伯。」傅茂川道。


  皇帝點點頭:「皇長子若還活著,今年該是二十七歲。這兩個看著都不到二十七……告訴忠王,皇長子祭禮,把他們兩個加上。具體幹什麼,由他安排。」


  傅茂川一啞,想了想,不得不提醒一句:「陛下,成康伯謝信是也不滿二十七……可他比皇長子殿下長一輩。」


  按規矩,祭禮上不能讓長輩給晚輩磕頭,縱使晚輩是皇子、長輩是不入流的宗親也不行。


  皇帝恍然,斟酌片刻便改口道:「那就讓廣恩伯去參禮,成康伯觀禮。」


  「諾。」傅茂川恭敬地應下。輩分上沒出錯,他這御前當差的就沒問題。至於陛下這麼干,是如何如何給太子臉色,那不是他該管的事。


  這個旨意很快就傳到了忠王府,當天晚上謝遲回家時,便聽說了。


  他本來沒多想。家祭嘛,子孫和弟弟們都該去拜一拜,天家也一樣。但皇長子走得早,沒有子孫,弟弟也就太子一個,從宗親中挑幾個堂弟去祭拜也合理,他也沒覺得這是什麼了不得的大事。


  然而他剛走進正院的大門,就被前宅趕來的小廝給喊住了。小廝躬著身說:「爺,成康伯來了,說有急事要見您。」


  謝遲不禁一愣。


  家裡在洛安毫不起眼,平日鮮少有人上門走動。而且,這成康伯是誰啊?

  但他還是就此往前宅折了回去,告訴劉雙領說:「跟夫人說一聲,讓她別等我了,自己先吃。」


  於是正院的卧房裡,葉蟬就隔著窗紙朦朧地看到,謝遲到了院門口又突然轉身走了。


  「咦?」她手裡的針線活停了停,看向青釉,「這是有什麼事?去問問。」


  話音未落,劉雙領已挑了簾進來,朝她欠了欠身:「夫人,成康伯突然來訪,爵爺就折回去見了。說讓您先用膳,不必等他。」


  這麼回事啊。


  葉蟬點點頭,又想了想,問他:「會談很久嗎?」


  「這個……」劉雙領遲疑道,「不太清楚是什麼事,說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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