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第 72 章
看到本行字說明訂閱比例不足被防盜了, 請在24小時后閱讀~
葉蟬目瞪口呆, 謝遲抱起枕頭就往外去:「我沒事,我到西屋睡,你別擔心!」
「?!」葉蟬不禁傻了幾息, 他很快就繞過屏風出了屋,她聽到他沖劉雙領喊:「去拿床被子來!」
劉雙領也一頭霧水。
青釉見狀, 難免要挑簾進屋來看看是不是出了什麼事,葉蟬把她叫到跟前, 跟她說:「你跟劉雙領說一聲,爵爺剛才好像不太舒服, 讓他注意著點,該叫大夫就叫大夫, 過幾天還有皇長子的祭禮呢。」
青釉得了這話,立刻告訴了劉雙領。劉雙領也自要多加註意,到西屋去好生瞧了瞧謝遲, 也直言說:「爺, 您要是不舒服, 下奴就趕緊喊大夫來。過幾天就是皇長子的祭禮, 這是個大事, 別病起來耽擱了。」
謝遲仍自熱血沸騰到精神抖擻,好在西屋沒有那種有幔帳的床, 只有張沒有遮擋的窄榻, 顯得敞亮一些, 反倒讓他稍靜了些心。
他平躺在榻, 盯著房頂緩了好幾口氣:「我知道。真沒事,不必擔心。」
劉雙領一時不敢走,唯恐他是怕麻煩不想叫大夫。但他細細看了半晌,見他確實神采奕奕不似生病,聲音也尋不出半絲半毫的虛弱,又略微放了心。
謝遲一直干躺到後半夜才睡著,所幸次日不當值,他精神不佳地爬起床也沒什麼。
起床后,二人各自在兩間屋中盥洗更衣,然後一同道堂屋用早膳。葉蟬看看他,帶著幾分不放心又問:「沒事了?」
「沒事。」謝遲吁氣,解釋說,「昨晚也沒事,就……莫名睡不著,怕翻來覆去地打擾你。」
葉蟬歪頭看看他,心下回想著他往西屋去的時候在躲避什麼一般的模樣,有點不解,但也沒再多追問。
早膳很快都端了上來,謝遲一瞧,一桌子全是素的。粥是一道香菇青菜粥、一道紅薯粥,包子是素三鮮和冬筍香菇兩種,冷盤是菠菜粉絲、爽脆木耳和涼拌豆皮,整個桌上都見不到一丁點兒肉,油想來也是按規矩用的素油。
他以為葉蟬理解錯了什麼,趕忙跟她解釋:「你不用跟我一起齋戒啊!」
葉蟬徑自盛著紅薯粥,聞言笑吟吟道:「你本來就愛吃葷的,現下不能吃肯定挺難受的吧?我再在你面前吃,多欺負人啊?」
她便想索性一起吃吃素好了,反正也就三天。再者,雖然那位皇長子離世的時候她還不記事,可她也聽說過,皇長子風評極佳。為這個,她跟著齋戒幾天也真心實意。
但謝遲扭頭告訴劉雙領:「告訴廚房,今天給正院備兩道肉餡的點心……前幾天有個酥肉餅不錯,來一份吧。」然後又跟她說:「一會兒我在西屋看書,你吃你的。」
……那好吧。
葉蟬不好意思拂了他的好意,便也沒再做推辭。之後的三天基本都是這樣過的,正餐時半點葷也見不著,但她的點心裡會有一兩樣葷,搞得她著實沒感覺到齋戒的難熬。
第四日一早,窗外還一片漆黑時,謝遲就起了身。按規矩先沐浴更衣,然後照例吃了頓不見葷腥的早飯,就奔太廟去。
其實按律來說,夭折皇子的祭禮沒有在太廟辦的——大多數其實連祭禮都不會有。不過既然九五之尊親自開了口,皇太子名聲又好,且還是按家禮去祭,朝臣們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地沒多嘴,令故去十年的皇長子得以尊享死後的哀榮。
參禮的宗親中,謝遲的府邸在京中最偏,離太廟也最遠。是以他到時,另幾位參禮的宗親都到了,小宦官服侍他去側間換上祭服,走出來時,正好碰上另外幾位。
另幾位都是親王府的孩子,相互都熟,驀地看見張從來沒見過的陌生面孔和他們穿著一樣的祭服,都愣了愣。旋即有人遲疑道:「敢問公子是……」
領著他的小宦官躬身:「這位是廣恩伯。」
有那麼短短一瞬,幾人腦子裡全都一卡:誰?廣恩伯是誰?
但很快,他們又笑起來,從容不迫地拱手:「幸會。」接著又由宦官介紹起來。
謝遲這才得以把他們都認了個明白。五位裡頭有三位世子,分別是五王府的謝遇、七王府的謝逐、八王府的謝追。
另外兩位一個是二王的次子謝進、一位是四王的幼子謝逢,這兩個府沒讓世子來,二王那邊是因為世子生得比皇長子還早,當哥哥的沒法來祭弟弟;四王那兒則是原本立起來的世子得了場急病沒留住,後來就沒再請封,便索性挑了幼子來長長見識。
這其中,謝逢是最小的,才十五歲,又是個直性子。他思來想去還是不知這廣恩伯到底是什麼來路,張口就問了出來:「請問爵爺的父親是……」
四個堂兄齊刷刷地瞪他,謝逢頓時也感失言,謝遲倒沒在意:「我祖父還在世,父親去的早,沒襲過爵。父親去后,祖父直接把爵位傳給了我。」
「哦……」謝逢恍悟,心說怪不得沒聽說過,接著又問,「那請問你祖父是……」
和他一貫交好的八王府世子謝追暗掐他胳膊,不過話都說了,掐也白搭。
謝遲頷首道:「祖父諱名禱。往上溯去,是……世宗幼子一脈傳下來的。」
話音落定,謝逢尷尬到悲憤!世宗幼子謝潤他倒知道,可是前任廣恩伯謝禱的大名,真沒聽說過!他這是瞎多什麼嘴啊!
然後他只好沒話找話,也沒太多時間細想,張口就說:「啊……我是世宗長子一脈下來的。」
幾個堂兄簡直忍無可忍,謝追咣嘰狠跺了他一腳——廢話!世宗的長子承襲承襲了皇位,一代代傳下來,他們的父輩才都是皇子、都是當下和陛下血脈最近的親王——誰不知道你是世宗長子一脈傳下來的啊?!
謝逢被他跺得抱著腳蹦躂:「你幹什麼啊!」
「你!活!該!」謝追磨著牙瞪他,然後笑跟謝遲打圓場,「別理他別理他,哪一脈都是自家兄弟。時辰差不多了,咱往裡去吧。」
次道門內,用於祭禮的寬大廣場上一切皆已準備妥當,眾人在門檻外邊候著,一時寂然無聲。
這麼一安靜,人就難免要想些有的沒的。謝遲的心緒就全繞在了方才的對答上,越想越不是滋味兒。
唉,也不怪謝逢。說到底,是他家裡實在沒落了,一連幾代都無半點實權,最初還有封地田莊,後來就只剩了朝廷的俸祿,到他這兒才又有了五百戶食邑。
他不知不覺地凝神看向眼前的大門那邊。偌大的廣場威儀肅穆,廣場盡頭供奉著牌位的大殿更一派天家風範。
他深深地吸了口氣,莫名的心曠神怡。
.
祭禮自清晨開始,忙到晌午結束。祭禮散后,宮裡按例設了個家宴,參禮觀禮的宗親們有一個算一個都是「家人」。宴席就設在紫宸殿中,觀禮的在側殿,參禮的幾人在正殿。
席面是尚食局按規矩備下的,但皇帝又額外賞了不少菜,以示聖恩。開席時皇帝還在宣政殿議著事,走不開,這倒沒什麼,眾人都理解。觥籌交錯間,大家更加好奇皇太子今日會不會來。
身為主祭的忠王陸恆更是懸著口氣,從開席起就一直盯著殿門,除卻時不時地和旁邊的宗室子弟喝一杯酒外,基本沒說什麼話。
終於,一聲「太子駕到——」響徹大殿,眾人頓時神色各異,然後又掩飾住神色,紛紛離座行禮。
太子步入正殿,朗聲笑道:「不必多禮,辛苦眾位兄弟。」
語氣聽來春風得意,好像先前的禁足等事皆沒有發生過,好像他不去祭禮也沒什麼稀奇。
正殿席上主位兩側的位子終於都有人坐了,中間空著的那一席是皇帝的。
太子遙遙向忠王舉杯:「辛苦陸兄了。」
陸恆噙著笑也舉杯:「多謝殿下。」
與此同時,兩個宦官毫不起眼地溜著邊走進了正殿,安靜地候在了角落處。
片刻后,一個宦官又離了殿,出門直奔前頭的宣政殿,與傅茂川耳語幾句,又恭敬退下。
傅茂川欠著身,穩步走到皇帝身邊,壓聲道:「陛下,太子殿下已到紫宸殿了。」
皇帝其實已議完了事,朝臣也都已告退。他閑閑地讀著本奏章,聽言嗯了一聲:「如何?」
「正與諸位宗親共飲。」傅茂川低下了眼皮。
周圍一片安寂。謝遲等不到回應,心裡愈發慌亂。他又閉眼緩了兩息,祈禱自己這一賭沒錯。
——他想,皇帝要將一件事草草揭過是很容易的。這樣把他們叫來問話,他想聽的就應該是真話。
所以他們必須有人把真話說出來,閉口不言過不了關,扯謊則有被戳穿的可能。誠然,他說了真話,待得太子承繼大統,他或許會有麻煩。可若不說,只怕能不能活過今天都不一定。
安靜中,皇帝沉沉地長舒了口氣,聲音不辨喜怒:「說下去。」
「臣……」謝遲暗暗咬牙,闔目磕了個頭,「臣等在山林之中聽見爭吵聲,離得不遠,便策馬過去查看。尚有幾丈時,看見太子殿下和忠王殿下正在爭執,太子殿下怒斥忠王殿下僭越,然後……然後揮拳打了上去。」
他說著頓了一頓,見皇帝未再發話,只得硬著頭皮繼續往下說:「忠王殿下沒來得及閃避,摔倒在地上。但太子殿下撲去再打時,被忠王殿下擰住了胳膊。再之後……臣等便衝上去拉架了,兩位殿下身邊不知為何離開的護軍也很快趕了回來。」
當時,謝遲曾奇怪為何太子和忠王身邊會沒有護軍。現在想來,估計是先有意將護軍支了開來,應該是太子支的,他可能早就想找忠王的茬。
皇帝沒有多看正稟話的侍衛,冷淡的目光只盯著跪在眼前神色閃爍的兒子,無聲一喟,續問:「爭執廝打之中,忠王一直沒說話?」
謝遲認真想了想:「太子殿下揮拳之前,忠王殿下說了句『殿下息怒』,別的……就沒什麼了。」
皇帝點了點頭。太子被盯得遍身冷汗,他緊咬著牙關斟酌爭辯的言辭,父皇卻在此時將目光移了開來。
一剎間,太子冷汗更甚。
皇帝審視著數步外跪伏在地的侍衛,好像在判斷話中虛實。如此,瘮人的安靜再度蔓延開來,謝遲頭皮發麻,手腳酸軟。過了良久,皇帝才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謝遲的聲音發虛:「臣……謝遲。」
「廣恩伯謝遲?!」忠王猛地回頭,悚然打量了他一會兒,接著迎上皇帝疑惑的目光,拱手坦誠道,「陛下,他是臣舉薦進御前侍衛的。」
他頓了頓聲,又說:「但臣此前並未見過他,他方才所言……也都屬實。」
謝遲一瞬間覺得忠王犯了傻,旋即又明白過來,如果此時不說,事後卻讓皇帝查到他是如何進的御前侍衛,那才是真的說不清楚。
「竟還是個宗親。」皇帝不帶情緒地輕笑了聲,謝遲感受到那種審視的目光又投過來,如芒在背。接著,皇帝又笑了聲,「還與太子同輩?」
太子謝遠,他叫謝遲,一看就是同輩。
謝遲於是無可隱瞞地承認:「是。」
皇帝看向太子:「太子怎麼說?」
滿殿的人,都感覺到太子打了個猛烈的寒噤。
「兒臣……」太子心中虛得發空,眼皮也不敢抬一下。窒了很久,他說,「兒臣沒有,是他說謊。」
「很好!」皇帝乾脆道,繼而朗笑出聲。笑音一聲聲在殿里回蕩,又戛然收住,「謝遲說謊。押出去,杖三十。」
「陛下?!」謝遲惶然抬頭,兩個宦官已捉住了他的肩頭,不由分說地向後拖去,他掙不開,只得疾呼,「陛下,臣沒說謊!臣沒騙您!陛下……」一塊帕子卻及時地掖進了他嘴裡。
皇帝依舊只看著太子,已慣於掩飾喜怒的臉上,失望一分分從眼底滲了出來:「其他人都退下。」
宮人、侍衛、忠王,都無聲地一叩首,迅速告退。殿門很快合攏,只餘一雙君臣父子一站一跪。
皇帝緩緩道:「朕罰了他,只因你是太子。今後這天下是你的,萬事皆由你說了算,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
太子險些脫力。勉強維持的僥倖被徹底激散——父皇還是分辨出真相了。
但不及他做任何反應,下一句話又如洪鐘般籠罩下來:「朕只是罰了他,卻沒有治他欺君之罪,依舊只因你是太子。天下還不是你的,你要清楚自己的分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