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殘酷的事實
他寫他的懊悔。
他寫對父親的思念。
父親雖然發生了車禍,可責任並不在他。肇事者因為在開車的時候接打電話,才釀成慘劇。肇事者主動賠償一大筆錢,希望能得到他們的諒解。
母親用那筆錢在雲海城的郊區買了一處小套房,那就是他們在雲海城的根據地了。
如今,哥哥、嫂嫂和母親還生活在那幢小套房內。
6歲進雲海城,如今他已經32歲。足足26年過去了,雲海城算是他的第二故鄉。
雲海城比他們當年來時更加發達,繁華,也更加浮華。
當年的城郊已經變成中環。當年的小套房如果買掉,價格早已翻了二十倍。
不過,誰也沒有提過賣房的事情。房子,於他們就像父親的化身。
他在23歲時大學畢業,進了一家藥企做銷售。他能力一般,工作努力,收入還行。26歲時,因為一隻突然狂暴的大狗,結識了一位單親媽媽,從此墜入愛河。
27歲時,他與單親媽媽結婚。
28歲時,他有了自己的孩子。是一個可愛的小男孩。
32歲的頭幾個月,他突然厭倦了做了9年的銷售。他壓抑在心底多年的寫作欲噴薄而出,一發不可收拾。
他想離職,想改行當作家,妻子卻拿出賬單,要跟他算柴米油鹽。
僵持之下,他憤而離家出走,隻身回到故鄉。
崔裴牙的嘴角,因為回憶而漸漸蘊滿微笑。
如今回頭看,他離家出走的行為真是幼稚得可笑,不光幼稚,還可氣。他怎麽能拋下一雙兒女一走了之,將生活的為難都推給妻子呢!
幸運的是,他在故鄉星月灣的鵝卵石沙灘上,寫出了一篇轉載量高達十萬以上的火爆文章,並因此盈利。
陸陸續續有小額的讀者打賞進入他的賬戶,累積起來,足足一萬多塊,加上轉載的收入,累積有三萬多元。
這且不算,他發表那篇火爆文章的公眾號,一夜之間擁了5萬名粉絲。隨之而來的廣告收入,與他做銷售時的基本工資不相上下。
他的妻子,終於不再反對他改行。
這一切,要感謝他自己的堅持,更要感謝賦予他靈感的小兄妹倆!
崔裴牙將目光落在趴在窗前看花花世界的兄妹倆身上,暗暗下決心,要善待這對小恩人。
下了公交,崔裴牙計劃帶他們去孩子們最愛吃的麥當勞。奈何,小縣城裏沒有這種大城市裏遍地開花的快餐店。
好吧,嗦一碗羊肉粉也不錯。
從縣城的汽車站坐長途車,去市裏;從市裏坐火車,一路飛揚,直奔雲海城。
兩個孩子意外地乖巧,他們牽著手,緊緊跟在崔裴牙身邊,一點都不勞崔裴牙多操心。
崔裴牙在超市買了好多大城市裏的孩子喜聞樂見的薯片、巧克力豆、辣條、小饅頭餅幹等零食,供孩子們路上吃喝。
兩天後,雲海城到了。
孩子們的驚訝,已經無以複加。
他們抬頭,看高聳入雲的大廈,小嘴張成了久久合不上的“O”。
“這些樓不算什麽,還有比這更高的。等有空的時候我帶你們去看……呃,讓你們的爸爸媽媽帶你們去看。”
想起來了,這對乖巧聽話的小兄妹倆,到了雲海城,就將跟他分道揚鑣。
真遺憾,他還想介紹自己的一雙兒女跟他們認識呢。
阿奇和阿巧,眼睛裏笑出了星星月亮。
出站之後,崔裴牙並沒有急著給小兄妹倆的爸爸打電話。他帶他們去吃了麥當勞。坐在麥當勞窗明幾淨的室內餐桌上,他這才懷著依依不舍的心情給阿奇奶奶留的手機號碼打電話。
無人接聽。
崔裴牙不以為意,放下手機看兩個孩子快樂又新奇地吃薯條。
阿巧天生敏感,她抬著清澈得猶如雨後天空的眸子,問崔裴牙:“崔叔叔,我爸爸沒有接電話嗎?”
“不,不,我剛才並不是給他打的電話。”崔裴牙疾口否認。
他想幫他們擋風雨,不想讓他們小小的心裝滿擔憂。
崔裴牙借口上廁所,背著小兄妹倆再次打電話。
依舊是無人接聽。
要不是崔裴牙存電話號碼前多次檢查,他一準兒疑心自己存錯了號碼。
好在阿奇奶奶給他的並不隻一個號碼。阿奇奶奶還將阿奇媽媽的電話號碼一並給了他。他於是改為給阿奇媽媽打電話。
阿奇媽媽倒很快接了電話。
崔裴牙表明身份,說小兄妹倆現在已經安全抵達。
可阿奇媽媽根本聽不懂的樣子。
崔裴牙:“怎麽,難道阿奇爸爸沒有跟你說,小兄妹倆已經到了雲海城?”
阿奇媽媽蒼涼地笑了幾聲:“怎麽,難道阿奇爸爸沒有跟你說,我跟他已經離婚,而且,我早就不在雲海城了?”
崔裴牙大驚。
“你是不是聯係不上阿奇爸爸才聯係的我?”
崔裴牙心裏生出不好的預感:“你怎麽知道?”
“嗬。”阿奇媽媽冷笑了一聲,聽得出來,她自認為對阿奇爸爸了如指掌。
吊足了崔裴牙的胃口的長停頓之後,阿奇媽媽才又開口:“我敢說,你就是把雲海城翻了遍,也找不到他!兩年前他欠了十幾萬的賭債,當時也這麽一走了之的,留下我一個人應對那些凶神惡煞的人。我的心已經被他傷透了!”
崔裴牙發達的想象力腦補了一些細節,開始同情電話裏的阿奇媽媽。
“可,孩子是無辜的呀。難道他連孩子都不要了?”
“切。孩子對他算什麽!他連他自己的臉都可以不要!”
“那,那你呢?”崔裴牙囁嚅。
你是阿奇和阿巧的媽媽,你來不來接他們小兄妹倆呢?
電話裏的阿奇媽媽冷下聲音,但是崔裴牙聽得出來,她是故意冷下聲音裝無情的:“離婚的時候我要求帶走兩個孩子中的一個,兒子也好,女兒也好,給我一個。可他說我做夢,要離婚就一個孩子也不給我!”
言外之意,孩子的監護人已經不再是她了,所以,她不想舟車勞頓來接孩子。
崔裴牙手心裏冒出汗來:該怎麽跟那對小兄妹說出這個殘酷的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