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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6.兩界共主(170)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掛著檀色綉帳的綉床上, 鋪的卻是藏青色的冰蠶絲褥, 那年紀輕得像是偷溜出門開葷的少年貴人,此時就沉沉地睡著, 適宜的室溫讓他睡得很安祥愜意,還有一個長得清秀漂亮的小侍兒伴在床邊, 照看著擱在他床尾的那一爐篆香。


  兩個給冰山扇風的小丫頭已持續了兩刻鐘,很快就有兩個輪班的小丫頭來替換。


  在外室陪著守了一天的龍幼株坐得腰都酸了, 陪侍這樣悶頭大睡、底下人規矩又重的客人,她還真不如陪個幹完了趕緊完事兒的。想起屋子裡的客人醒來了,只怕還有一場鬧騰,龍幼株不禁悲從中來——能不能讓我也上床眯一會兒啊?

  龍幼株正百無聊賴時,床上的謝茂撓撓耳朵,酣睡一日終於醒了過來。


  陪侍一側的朱雨忙扶著起身, 打水伺候擦臉,屋子裡立刻就忙碌了起來。龍幼株妝飾起歡場小姐兒最風情多姿的笑容, 步若蓮花上前施禮:「小爺您吉祥, 妾龍氏拜見。」


  「拿開!」謝茂推開趙從貴遞來的青草湯,一屁股坐在屏風前的坐席上往憑几上一歪,架勢很熟練地露出個歡場小霸王的作派,「上好酒好菜,再來舞樂!這天都黑了, 你們樓子里的姑娘不會還在睡覺吧?」


  龍幼株忙上前賠笑:「是, 妾這就去安排。小爺您稍待片刻, 馬上就來。」


  這時代大部分人都活得拘謹守禮, 出門做客時,主人說幾句話,客人回幾句話,主人坐什麼位置,客人坐什麼位置,春天主人待客用什麼菜單,冬天待客用什麼菜單,席間主人勸飲幾盞,客人祝酒幾次……全都有詳細的規定。稍微行差踏錯就會被嘲笑為不知禮,是沒有家教的表現。


  出身世家豪門又「不拘小節」的才子,有「名士」光環加成,會被引為傳奇。若是個草包也學名士「不拘小節」,多半都會被罵成豬頭。


  這樣的情況下,除卻交情極深私下相處,人們就只有在青樓里放浪形骸不會被嘲笑失禮。


  ——你都去嫖妓了,還想什麼禮不禮呢?當然是怎麼舒爽怎麼來啊。


  所以謝茂這樣散漫無禮的樣子,立刻就被龍幼株解讀為「歡場老手」。


  胭脂樓里也不是沒有來開葷的愣頭青,頭一回來這樣不拘小節的場合,多半都會和旁邊的老手顯得格格不入,再怎麼裝得輕鬆,刻在骨子裡的禮數不會騙人。——哪兒像謝茂這樣,隨便往哪兒一擱,就好像是回了他自己的寢室,全天下的陌生人都像是他的婢妾,他放鬆得理直氣壯。


  朱雨、趙從貴也沒有覺出太大的不妥來,信王打小兒性子就怪,對文帝、淑妃都是尊敬有餘敬畏全無,教他規矩的嬤嬤太監換了十幾波,淑妃、太子妃親身上陣也兵潰如山,宮宴上他從來不出錯,家宴上他就從來沒對過……禮數?十一殿下略懂。


  說穿了謝茂這樣的現代人,基本的現代社交禮儀他完全沒問題,古禮就完全傻白甜了。


  等他重生幾次當了兩回皇帝,現代的社交禮儀也基本上餵了狗。——龍幼株覺得謝茂將所有人都視作婢妾,這感覺還真就敏銳到了極致。哪怕謝茂已收斂了許多,兩世帝王乾綱獨斷的經歷依然潛移默化地改變了他。


  皇帝嘛,北斗以南皆臣妾也。


  美酒涼碟乾果先送上,胭脂樓里有名的指尖鼓舞也魚貫而入,樂班坐定,龍幼株親自拿來單子,含笑詢問:「客人聽什麼曲子?」


  謝茂飲了一口酒,隨手放在一邊,說:「換乾淨的來。」也不看單子,「撿拿手的。」


  時下青樓楚館里的飲食里都會稍微放一些助興的葯,畢竟常混歡場的男子里,十個有八個都不太行。謝茂對此心知肚明,喝了不對也不生氣,只讓龍幼株換乾淨的。


  反倒是系統在他腦子裡瘋了一樣的刷屏:


  【有毒!有毒!有毒!】


  【建議宿主立刻開啟任務輔助系統!本系統新增輔助功能,能夠替宿主檢測飲食安全!】


  【機不可失!時不再來!錯過這一世,後悔幾輩子!】


  【本任務輔助系統不止能夠幫助宿主檢測飲食安全,還能預知目標人物的能力值與忠誠度,實在是宿主統治江山、重造盛世的居家必備之物……宿主,真的不來一發嗎?】


  ……


  系統瘋狂的刷屏中,廂房內已響起悠揚的絲竹聲。


  ——金石乃禮之重器,似青樓這樣的風月場所,類似鍾、磬等大樂都不准許演奏。


  胭脂樓以指尖鼓舞名聞老桂坊,三名舞姬分別以桃花娘、梨花娘、蓮花娘為名,又被稱為三飛花。相比起三飛花的舞技,胭脂樓的樂班就遜色不少,樂班中唯一叫人覺得不錯的琵琶伎與橫吹伎還互別苗頭,絲竹一響,那叫一個熱鬧。


  「叫內個吹笛子的出去。」謝茂喝上新換的酒,心情愉悅地剔了個人出去。


  暗中鬥技被客人聽了出來不說,還被客人指名道姓趕出去。橫吹伎是個顏色寡淡纏著綠頭巾的少女,憋了一口氣施禮告退,出門就狠狠呸了一聲:「絲箏兒的琵琶有甚好聽?不知所謂!」


  卻不知謝茂留下琵琶伎,全是因為待會三飛花要做指尖鼓舞,琵琶在更顯功夫。


  龍幼株的廂房裡熱鬧至極,胭脂樓各處小閣里也傳來隱隱約約的歌聲,大堂待客獻藝的地方更是喧鬧無比,橫吹伎煙妃兒攜著橫笛一路罵罵咧咧地往外走,想著是否能去大堂攬個活兒。她這樣被客人指名趕出來,龍幼株房裡給樂班的賞錢就沒她份兒了,正是賺錢的時候,豈能休息。


  煙妃兒才剛剛走到穿堂口,就看見十多個穿著衛戍軍兵服的軍爺射門而入,分列兩邊,中間急步走進來一個兵頭兒,齜著燒起燎泡的嘴角,嚷嚷道:「鴇兒呢?即刻出見!衛戍軍清查匪類,都待在原地別動。——查完就走,沒犯事兒的著什麼急?」


  正在二樓貴賓廂房的老鴇嬌杏娘探頭哎了一聲,露出風韻猶存的嬌艷臉龐:「來啦來啦!可別嚇著奴家的客人們!」


  嬌杏娘匆匆忙忙下樓,樓下的打手頭子黎叔、老□□贊伯都跟了上來,扶持在她身後。


  黎叔遞來一張銀票,嬌杏娘趁著福身施禮的當口塞進兵頭兒的懷裡,滿臉討好:「軍爺查什麼匪類呀?奴家這開門做生意的,樓子里都是一幫子弱質女流,最是害怕歹人。軍爺若有什麼畫影圖形的,叫奴家看一看,一定襄助軍爺把那歹人捉住了。」


  兵頭兒對老鴇的上道非常滿意,問道:「你可曾見過一個十六、七歲的俊秀少年?他還帶著十多個隨從,也許還騎著馬……」


  他問一句,煙妃兒眼睛就睜大一點兒,一條一條合上去,不就是龍姑娘屋內的客人嗎?

  想起被逐出樂班的羞惱,煙妃兒心中惡性頓生,故意驚呼一聲。


  這時候大堂里歌舞已歇,妓|女嫖客都在看老鴇與衛戍軍的兵頭兒說話,她躲在穿堂口子上驚呼一聲,立時就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一個衛戍軍立刻把她揪了出來,兵頭兒上下打量她一眼,問:「你可是見過此人?」


  老鴇不禁想戳死煙妃兒。


  老桂坊內沒有秘密。上午謝茂一行人騎著馬四處打聽胭脂樓,隔壁、對門的死對頭,都知道衛戍軍查問的少年豪客在胭脂樓里。她也從來不想為這個來歷不明的客人遮掩什麼。


  可是,這大堂里這麼多客人盯著,就算要交人,也得是她這個老鴇卻不過律法情面無奈交出。


  像煙妃兒這樣一個驚嚇就把客人賣了,你是客人,你不膈應?

  煙妃兒受驚地點頭:「是,是……他竟是歹人么?他、他就在龍姑娘的屋裡……」


  兵頭兒嘿然一笑,提起背後的腰刀,說:「兄弟們,立功的時候到了!」


  「頭兒,那承恩侯府的四公子帶著幾十個人都沒討到好處,咱們這才幾個人呢?我看還是先圍上,上稟兵尉叫增援來!」一個衛戍軍小聲嘀咕。


  兵頭兒深覺有理,又恐怕被謝茂跑了,於是點名道:「連寶,你去叫人!我帶兄弟們圍上!」


  ※


  龍幼株廂房內,歌舞昇平,酒肉飄香。


  睡醒了精力充沛吃飽喝足的謝茂心情極好,離席竄進三個舞姬的香影里合歌合舞。


  【宿主為何不考慮尋找女子為殉奴任務目標?根據本系統計算,選取女子作為任務目標,宿主的任務難度將降低一個等級。眼前這三位舞姬就是非常好的任務對象,建議宿主……】


  【從勞資醒了你就在一直不停地嗶嗶,再嗶嗶,勞資一頭磕下去!】


  【宿主一頭磕下去也不一定會死亡。就算宿主死亡,系統也會讓宿主再次重生。建議宿主不要做這麼幼稚又無謂的威脅,系統是為了……】


  謝茂猛地往下一低頭,系統瞬間就安靜如雞。


  好久沒放浪形骸享受歌舞的謝茂極其投入,羅衣姿風引,輕帶任情搖。他多喝了兩杯臉頰微紅,跳累了就拎根筷子敲著酒碗兒,又開始唱情歌:「彼狡童兮,不與我言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餐兮。彼狡童兮,不與我食兮。維子之故,使我不能息兮。」


  余賢從上前一步,附耳請示:「衛戍軍來人圍上了。」


  謝茂還在念彼狡童兮,聞言一笑,道:「可算是來了。」


  不然我那麼大張旗鼓地買冰塊幹嘛?就是害怕你們找不到我呀!


  衣飛石裝純的功力簡直能和謝茂裝逼的造詣並稱聖京雙絕,通常情況下,謝茂不認為衣飛石會失態到被自己察覺。現在衣飛石這麼明晃晃的「不自在」了,謝茂覺得吧,小衣這是又要出幺蛾子了?

  「別急別急,這事兒沒準信兒呢,我就那麼隨口嚷了一句。我要不說想和你成親,莫名其妙就和你攪和在一起,陛下還不得琢磨,我跟你阿爹……想做點兒什麼?」


  謝茂這樣有寵的一等王爵,原本就不應該和手握重兵的衣家太親近。他這解釋完全站得住腳。


  替衣飛石盛上湯,拿袖子給他扇扇風,謝茂細細留心著衣飛石的臉色,試探著說:「就算淑娘娘去你家提親,你家也肯定不會答應呀。自來雌仰雄伏、陰陽調和才是天道,男男成親這事兒多奇葩?不可能不可能。」


  一句話說完,謝茂奇異地發現衣飛石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會吧?梨馥長公主這麼沒譜?彪悍到願意送兒子出嫁?

  謝茂心中湧起怪怪的感覺,莫非,梨馥長公主也是個穿越貨?還是……腦殘的那一種?

  他努力回憶了幾世的細節,印象中的梨馥長公主是真的特別低調,低調到他都沒什麼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陽宮見過,她盛裝之下一張端莊秀致的俏臉,總是客氣溫和地微笑著,輕易不說話。


  揮去心中詭異的感覺,謝茂匆忙結束了這個話題:「吃飯吃飯。唔,圈在府里也沒什麼事兒,小衣平日都有些什麼消遣?舅舅給你弄來玩兒。」


  衣飛石從命提起筷子,答道:「平日在父親帳下聽差,閑時看看兵書。」


  「你吃你吃。」謝茂殷勤地替他布菜,特別不講究,一雙金漆嵌銀檀木筷剛在衣飛石身前瓷碟里沾過,返手又往自己碗里攪和,「我好像也收著幾本兵書,待會讓朱雨給你找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寢宮裡書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愛看的書……」


  衣飛石本是低頭吃飯,聞言抬起頭看他。


  謝茂點點頭,肯定他的想法:「早飯後可以去朝聞殿待兩個時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間,白天若也緊纏不放,只怕沒幾天|衣飛石就要暴走。這樣一個神級殺人兵器睡於卧榻之畔,謝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一張一弛,文武之道嘛。


  衣飛石起身道謝,道:「我吃好了。」這就要走。


  這就太不給面子了。衣飛石在謝茂跟前一向很恭順,今天這樣很反常。


  謝茂也被淑太妃提親的亂拳打懵了,暫時沒心思琢磨衣飛石,嘆氣道:「好好,你去吧。待會兒舅舅讓齊醫官去朝聞殿給你送葯、換藥。」


  衣飛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無禮,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謝茂著著實實磕了頭,賠罪的意味很明確,沒等謝茂叫免,他已磕完頭起身走了。


  「還愣著幹什麼呀?」謝茂輕踹了朱雨一腳,「好好伺候侯爺。」


  衣飛石與朱雨一前一後走了,謝茂無力地歪在沙發上:「讓黎順來見我。」


  本就沒走遠的黎順很快進屋聽差:「王爺吩咐。」


  謝茂揮退了所有屋內服侍的宮人僕從,漫不經心地問:「你哥的人沒說別的了?」


  黎順與羽林衛將軍張姿是親兄弟,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姓。這事兒也不是秘密。


  不過,張姿與黎順都是沒來歷的人,好似憑空就出現在了當時的東宮麾下。沒人知道他們父母是誰,籍貫何處。——知道他倆是親兄弟也沒什麼用處。


  黎順低頭道:「沒說。」


  謝茂抿唇枯坐在沙發上,長眉微蹙。


  淑太妃提親這事兒做得很離譜,可謝茂並不認為淑太妃是個離譜的人。


  除了偶爾有點戀愛腦之外,淑太妃幾乎可以算是謝茂在這個時代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


  她向長公主府提親,僅僅是為了謝茂那一句央求?謝茂不信。昨兒淑太妃還是一副「我兒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態度,轉頭她就大張旗鼓托宗正義老王爺去提親?


  這態度專變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謝茂覺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哥沒說的那一部分。」思來想去,謝茂把這破事扔給了黎順。


  莫說他現在實在無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動的也只有黎順這樣的東宮舊臣。——差遣黎順,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誠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爺的,重生遊戲不能存檔好感度嗎?勞資前幾世刷了黎順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滿,現在重生回來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順手,現在卻還是路人的那一大幫子忠臣義僕,謝茂就忍不住想罵娘。


  真的就不能來個「本章節跳過」按鈕,直接彈影響好感度的ABCD選項窗口嗎?

  黎順呆了呆,試探地問:「那……屬下再托外邊的羽林衛兄弟問問?」


  謝茂假裝沒聽明白他的裝傻,簡單明確地建議道:「那也不必。你去問了,你哥不肯說,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這樣吧,我昨兒也逛了一圈,西邊碧溪草廬有兩株桃樹,往南走大約二十、三十步吧?那兒牆矮,你從那邊翻出去,把事兒弄明白了再回來。」


  黎順被他雷倒了。王爺!親爺爺!您可是被圈禁著!居然要侍衛翻牆出去打聽消息?

  謝茂吩咐完輕鬆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爺不著急。你回來時還去端兩碗酸梅漿。侯爺愛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兒我那碗都給小衣喝了。


  黎順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寢宮,轉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說,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出去採買個東西不打緊,聖人①一向寵愛王爺,圈禁這事兒既然交給羽林衛辦,就是沒想真的把王爺圈住了。可,這……」


  常清平今日不當值,愜意地在院子里喝茶,一手拿著個巴掌大的紫砂壺,對著壺嘴兒咂嘴。


  ——謝茂被圈了,他的侍衛可爽了,余賢從安排好寢宮的護衛,其餘大部分侍衛都不用輪班,全部養精蓄銳休假。反正有羽林衛在外邊守著嘛,蚊子都飛不進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常清平翻個白眼,「你問聖人去呀。」


  黎順遲疑道:「可咱們現在是信王府的侍衛,……」賣信王,這樣好嗎?


  「王府牆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頭兒跳不出去?」一王府幾百個侍衛,偏選你去打聽消息,憑什麼?憑你功夫好?不就因為王爺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會去皇帝跟前報信兒?

  「……懂了。」


  ※


  昨兒夜裡信王府的各處大門才封上,今天就給側門新砌的磚頭全拆了。


  原因無他,宗正義老王爺奉旨問話,梨馥長公主也跟著來了。——這兩位都是皇室里舉足重輕的人物,總不能讓他們隔著牆和信王喊話,或是讓他們彎腰從半人高的鐵欄杆里鑽進去吧?

  羽林衛老老實實把側門的磚頭拆乾淨,趙從貴領著一大幫子宮人清掃地面,在地上鋪好百兩一尺的菱紋織毯,點頭哈腰:「老王爺請,長公主請。……我們家千歲呵呵呵,來了來了。」


  謝茂才換好能見人的常服,午後暑熱,側門又不常去,才走兩步汗就濕了一背。


  這時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著,踢踢踏踏走來,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來啦!」


  義老王爺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歲了,難得眼不花耳不聾,身板還挺硬朗,這位看見謝茂就笑開了一張臉,「哎喲,這是咱們家十一,咱們家的千里駒……」


  梨馥長公主在公主儀仗下靜靜地站著,見謝茂偏頭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謝茂記憶中的梨馥公主一樣。她很端莊漂亮,出身貧寒卻很沉穩,安靜低調得沒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謝茂看著她有點尷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剛跟人提親要娶人兒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鬧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飛石似的……當然,謝茂是真想和衣飛石成親。可成親這事兒不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衣飛石明顯不願意啊。


  謝茂含含糊糊地和長公主敘禮,迎義老王爺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義老王爺奉旨來問話,當然得找個正經地方,讓謝茂跪下老老實實地聽訓、回話。


  義老王爺來問話是正事,梨馥長公主自然沒有在座旁聽的資格,途中她請謝茂停步,問道:「聽說小兒飛石在千歲府上,可否勞煩千歲召他前來,借間屋子予妾,妾有話問他。」


  文帝養女與文帝親女到底有幾分不同,梨馥長公主對謝茂非常客氣,客氣得近乎謙卑。


  謝茂也沒想太多,吩咐趙從貴:「你親自服侍長公主去畫樓殿,再差人去把侯爺請來。」


  此時已是午後,在朝聞殿待了兩個時辰的衣飛石很乖順地回來,陪謝茂吃了飯,此刻正在謝茂的寢宮中午歇。他的寢宮衣飛石能去,梨馥長公主則絕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長公主往自己寢宮帶,不說衣尚予,只怕衣飛石都要立馬把他打成豬頭。


  畫樓殿就在玉堂殿西邊,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謝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這麼近,實在是因為謝茂覺得衣飛石今天的反應很反常……他覺得吧,衣飛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離得近些,安心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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