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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42.兩界共主(156)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灑了, 拿下去吧。」衣飛石吩咐候在一側的侍人。


  「拿下去換個碗再送來。」謝茂哪裡捨得, 這可是小衣第一次送的禮物呢!一路從夜河街親自端回來, 孤好大的臉面!


  就有侍人接了衣飛石手裡的東西,再送來擦手的巾子。沒等謝茂再幫著他擦手,他已迅速擦凈了手上黏糊的酸梅漿。——謝茂總是把他當三歲孩子照顧, 這種從頭照顧到腳的關懷, 實在讓衣飛石忐忑不安。


  中間客廳里被謝茂砸得亂七八糟, 外侍長余賢從與黎順都垂手侍立旁側,顯然是正在彙報外邊的情報。


  「殿下,前日有本書擱在朝聞殿沒帶回來,我去找找。」


  衣飛石很識相,這種情況下他得迴避。奈何住得太近了躲都沒地方躲, 只能去藏書室消遣一段時間。


  「沒事你坐。我這裡沒什麼事見不得人。」謝茂拉著衣飛石在沙發上坐下。


  宮人忙上前收拾殘局, 首先規整出沙發茶几這一角, 送上熱湯涼茶,另有幾樣咸甜小點心,幾盤瓜果, 謝茂還是管不住自己的手,接了毛巾就輕輕給衣飛石擦臉, 柔聲問道:「順利么?累不累?舅舅抱抱你……」


  所有下人都目不斜視。


  衣飛石跑了一下午滿身風塵,見謝茂殷殷切切地目光,還是慢慢往他懷裡靠了過去。


  相處了這麼多天, 他也漸漸回過味了。謝茂似是對他渴念至極, 可真要親熱的時候, 總是顯得親昵又不違禮。動輒伸手要抱,也就是摟在懷中親親額頭,上手要摸,多半是肩膀背心,最耐不住的時候才摸摸腰臀,更私密尷尬的地方一處都沒碰過。


  他曾懷疑謝茂的用心,是否根本對自己不感興趣,只是借故接近自己?


  ——然而,謝茂那處時常遮掩不住的狼狽硬挺,讓他無話可說。


  他現在就疑惑一件事:不上何撩?經常這麼撩著撩著又硬憋著,難道不覺得難受么?

  靠在謝茂懷裡,聽著謝茂安穩有力的心跳聲,這種依附的姿態,讓衣飛石覺得有點不得勁兒。只是謝茂喜歡,他沒別的地方能討好謝茂,將此曲意逢迎。


  信王這裡發生什麼事了?若是外間大事,曲昭為何沒告訴我?衣飛石不解。


  謝茂抱著衣飛石不撒手,就這麼昏君摟著寵妃的模樣,對余賢從說:「這件事孤不能莫名其妙就背了黑鍋。待會孤立刻給陛下上表,另有兩封信,分別給林相與承恩侯,你遣人送出去。」


  余賢從先應是,又小心翼翼地提醒:「王爺,您此刻本不該知道這件事。」


  被高牆圈禁了,就是任何消息都不許出入。所以,給皇帝上表,給林府、承恩侯府送信,都是現成彈劾信王府外出刺探的罪證。


  謝茂嘿然一笑,口含惡意:「孤就想瞧瞧,這時候哪家敢冒頭。」


  衣飛石聽得一頭霧水,謝茂已向他訴苦:「剛下邊人說,季擎府上失火了。」


  季擎是楊家抬入內閣的前工部尚書,在信王殺楊靖案中得罪了信王,氣得信王金鑾殿上怒踹老臣,還放了狠話,出去之後要殺季擎全家。——謝茂就是說著嚇人的。季擎那句話又傷不了他,到底也是勤懇三十年的老臣,就算腦子拎不清,他也不至於真搞人全家。


  「什麼時候的事?季閣老家中傷亡如何?」衣飛石心肝一跳。


  他下意識地將此事與騾馬市那場大火聯想起來。


  殺人放火是會上癮的。要殺人滿門的方式很多,放火併不是最穩妥的一種。


  如季閣老家的大宅子,有僕役照管,兵馬司也時常巡邏,一旦走水,救援必然及時。再者,人都長著腿,這邊失火了,那邊不會跑嗎?


  謝茂哼了一聲,提起這事兒就氣不順。


  黎順恭敬地回稟道:「火勢燒起在一個時辰之前。目前南城兵馬司與緝事所正在救火,暫時還不知道傷亡情況。——據報,還沒見有人逃出來。」


  季擎才得罪了信王,府里就被一把火燒了個乾淨,這鍋妥妥的就要扣在謝茂背上。


  難怪謝茂氣得在府里跳腳。季閣老府上失火不是偶然,火燒起來時,天還亮著,誰家沒事兒大白天地舉火?還一口氣就燒了全家?必然是有人縱火!

  在季閣老府上縱火,則是為了嫁禍信王。嫁禍信王又是為了什麼?

  文帝大行之前,信王都是個沒脾氣的老好人,看誰都親熱。若談結仇,也就是這兩天的事:他殺了承恩侯世子楊靖,天字一號大仇人就是承恩侯府。深想一步,有徐鄉殺良冒功之事,與楊靖同流合污、唇亡齒寒的前守備將軍簡薛,也應該仇視忌憚信王。


  結仇歸結仇,有個很現實的問題是,這兩家有膽子和信王正面衝突嗎?


  何況,季閣老是承恩侯府一力舉薦入內閣,他是承恩侯府極其重要的政治資源,就這麼一把火燒死了?不啻自毀長城。


  簡薛呢?他一個三品將軍,敢殺一位一品閣老,用以栽贓一位一等王爵?

  這火燒得太荒謬了。不管是承恩侯府還是簡薛,這時候去燒季閣老家都無異於自曝其短。衣飛石覺得,若說是陳朝探子趁火打劫混淆視聽,倒很有可能。


  懷裡小衣安靜得反常,謝茂吩咐所有人退下,單獨問衣飛石:「你想到什麼了?」


  衣飛石很驚訝。他自認沒表現出任何破綻,就是很正常地不說話,信王怎麼就知道他心裡有揣測了?——可憐衣飛石並不知道,他認識信王不足十日,謝茂認識他足有兩輩子那麼久了。他才眨眨眼,謝茂就知道他要用什麼姿勢撒謊。


  「殿下還記得騾馬市大火當日,我曾在火場附近撿了樣東西?」


  衣飛石從懷裡摸出那枚微微變形的銅錢,放在謝茂手裡。


  銅錢被他貼身揣著,帶著他的體溫,謝茂伸手接了,恰好一點兒溫熱燒在手心裡。


  這一點兒搔動,從手心一直癢進了謝茂的心窩。


  他以為衣飛石會照例撒謊,這時候的小衣並不信任他,也不真正相信他有庇護衣家的能力,對他隱瞞真相自行其是,是很正常且理智的選擇。


  可衣飛石竟然選擇了坦陳!

  這太出乎謝茂的意料了,那僅是一枚銅錢么?不是,那是衣飛石的信任。


  「當時陳朝姦細中,有高手以此銅錢擊碎了太平缸。不過,在瓮城時,我並沒有遇到這位高手。他應當是在前往聖安門途中離隊脫身了。此前我曾命人暗中在聖京探察,今日恰好當面探了探底細……」


  一句話沒說完,謝茂把他從懷裡揪了起來,皺眉道:「你去見姦細?」


  衣飛石不解:「是?」怎麼了?

  「……你傷才好。」謝茂也不是攔著衣飛石不許涉險,可他還是沒法兒把眼前這個少年與記憶中的衣大將軍徹底疊加成一個,下意識就想揣口袋裡護著,「你沒和人動手吧?」


  衣飛石笑道:「他指上功夫厲害,也不及我。殿下放心,沒人能讓我吃虧。」


  謝茂按住他肩膀細細摩挲了片刻,才說:「千金之子,坐不垂堂。」


  「你的意思是,這火可能是姦細放的?」謝茂沒有糾結太久,衣飛石有自己的想法,他不可能真的把衣飛石困在身邊。


  「這只是我的一個猜測,沒有證據,也不一定對。」衣飛石道。


  「可以查一查。」謝茂捻起手裡的銅錢,「我來查?」


  衣飛石正要藉助信王府的力量。他在軍中有人,在京中卻是一籌莫展。衣家手握重兵駐紮於外,再跑京中弄一攤子算怎麼回事?衣飛金在京中擱了些人打探消息,也都是借著夫人周氏的陪嫁鋪子名義安置。


  他要盯梁青霜,手裡根本無人可用。曲昭是衣尚予帳下親兵,護衛殺敵可用,干這些陰私之事就差得遠了。本來也沒想求助信王,可既然謝茂問了,他心念一動,不如一用。


  ——射殺守城校尉一事,謝茂都能替他周全,可見善意。


  更重要的是,他想送一個把柄給信王。讓林氏可以更放心地用衣家。


  衣飛石不知道淑太妃與衣尚予達成了哪一種共識,依他自己想來,衣家不反就是死。既然林氏想動一動,衣家完全可以先靠攏,再圖其他。這種情況下,與其市恩,不如示弱。


  衣飛石將東籬先生的來歷說了一遍,低聲道:「此人來歷頗不堪言,又是我長兄蒙師,還請王爺周全一二。」


  我大哥的老師,是我爹從陳朝撿來的俘虜,他可能是個姦細。你替我擺平這件事,我家肯定要報答你,配合你想做的事。否則你暴露出這件事,我全家都要吃不了兜著走。


  短短几句話,說得溫馴又綿密,謝茂摸著自己腰上熱出來的細汗,禁不住笑。


  小衣的政治嗅覺也太可怕了吧?淑太妃的想法他這個做兒子才想明白一會兒呢,衣飛石出門轉了一圈,立馬就嗅出了風聲,悍然選擇了站隊。


  ——他不止遞了把柄給信王府,取信於林氏,順便也把他爹衣尚予賣了。


  試想長子蒙師是陳朝探子這件事曝光,對衣尚予絕對是毀滅性的打擊,還想老老實實地做皇帝的忠臣?這條路已經被衣飛石走絕了。


  衣尚予只能選擇和林氏合作,或者,更進一步,自立為王,篡位稱帝。


  才想著這娃年紀小怕他吃虧,冷不丁就給朕嚇出一身冷汗。謝茂慢慢摟著衣飛石纖細柔韌的腰,低聲道:「那要怎麼報答我?」


  衣飛石捧住他的臉,學著他的模樣,在他薄唇上輕吮一下:「這樣?」


  ※


  深夜,謝茂迷迷瞪瞪地起床出恭。


  今夜替他值夜的是趙從貴,老閹奴殷勤地掀開馬桶蓋,扶王爺坐下。


  突然聽見王爺冷靜至極的聲音,吩咐道:「我不管你用我娘還是林相的人,悄悄去給我把衣家老大的東籬先生弄死。我要他徹底消失,不留下任何痕迹。」


  趙從貴聳然一驚,眼皮卻耷拉了下去,似乎根本沒聽見謝茂說了什麼。


  ※


  衣飛石想以此逼迫衣尚予奮起反擊,謝茂可不打算玩火。


  真把衣尚予逼反了,……他和衣飛石怎麼辦?

  所以,老老實實滅火去吧。謝茂上完廁所回床上躺著,看著窗外如銀冷月,心中忍不住想,哎,小衣使心眼兒的時候,好可愛喲!真想親親親。打滾,想日!


  皇帝能給謝琰東宮儲位,又能給謝茂什麼呢?所以,他一心一意地寵著謝茂。


  再有謝茂那個穿越之初傻白甜的脾性,皇帝也著實不可能提防他。


  所以,當謝茂跟他說,楊靖在華林縣殺人滿門,又勾結簡薛殺良冒功時,驚覺自己被臣下糊弄蒙蔽暗暗憤怒至極的皇帝,也同意了謝茂的做法。——謝茂跟他說,惟恐楊皇后傷心,楊靖的事不好公開處理,他去悄悄把楊靖廢了,再以殘朽之身不能承爵的借口奪了楊靖世子之位,這件事就算了。


  看著承恩侯楊上清跪在地上慘白慘白的臉色,皇帝簡直手癢。怎麼就信了那個貨!


  這是悄悄廢了嗎?這邊上朝呢,他那邊一刀子捅進楊靖心窩,鬧得滿朝皆知,還怎麼悄悄?不讓楊皇后傷心,把楊靖都捅死了,楊皇后能不傷心嗎?

  可憤怒歸憤怒,皇帝還能怎麼辦?

  皇帝在玉門殿大發雷霆,拍案咆哮,把信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茂就趴在地上,額頭觸地,任憑皇帝如何咆哮,他就像是一條死狗:反正你想罵就罵吧,人我也殺了,你想咋地?你還能殺了我,給一個臣子償命?

  滿朝文武沒利害關係地都選擇了噤聲不語,連承恩侯楊上清厥過去又清醒之後,都是狠狠咬著下唇,青著臉,跪在地上沒吭聲。


  ——他還能怎麼吭聲?他能在皇帝面前哭訴,要皇帝殺了信王給他兒子償命?


  死的是楊上清的嫡親兒子,已經請封了的世子,楊皇后的親弟弟!這兇手換了任何一個人,楊上清都要宮門泣血,逼皇帝殺了兇手給兒子償命。


  可是,這兇手偏偏是謝茂!


  皇后的弟弟,哪裡比得過皇帝的弟弟身份尊貴?哪怕他楊上清自己的親弟弟殺了親小舅子,他也不可能殺弟弟給小舅子償命啊!

  內外親疏,不外如是!

  楊上清這時候一句話都不能說,他只能慘白著一張臉跪在地上,無聲地請皇帝嚴懲。


  楊上清疏不間親,此時不敢說話,惟恐催促皇帝反而觸怒皇帝。那邊朝中淑太妃的兄弟,謝茂的舅舅——林相可沒閑著,林相先勸皇帝息怒,再說謝茂和楊后弟弟的事,那就是家庭內部事務嘛,就不勞煩諸大臣攙和了,先散朝散朝。


  楊系也有閣臣在朝,立刻反駁:「林相此言差矣。信王今日攜刃於玉門殿刺殺楊后胞弟,安知日後再弒何人?」


  子殺父,臣殺君,曰弒。


  這是暗示謝茂無法無天日後可能弒君?滿朝文武都察覺到了季擎這番話里的殺機。


  皇帝聞言長眉一挑,目光冰冷地掃向跪在地上的楊上清。


  莫說謝茂殺人之前跟他打過招呼,就算沒打招呼,謝茂也是他最倚重寵愛的幼弟。楊家這是想幹嘛?死了一個世子,難道還想皇室賠個一等王爵給他家?


  一直像條死狗趴在地上挨訓的謝茂也霍地跳起,一把揪住頭髮花白的閣臣季擎,怒罵道:「老匹夫,你說什麼?」


  年輕的信王身量初長,年近古稀的老臣哪裡架得住他這一陣亂晃,差點回不過氣來。


  謝茂生生把他晃得上氣不接下氣,這才狠狠將人推開,啪地重新跪回地上,哭道:「皇兄,這老匹夫要殺我!他要殺我呀!」哭得活似受了天大的委屈,「臣弟活不下去啦……」


  林相瞥了皇帝幽冷的目光一眼,沒有出面踩季擎:不用踩,皇帝已經要發飆了。


  皇帝登基前就搞死了兩個弟弟,登基后又把廉王、恆王貶為庶人,為了青史好看,也為了堵住天下的紛紛議論,信王這個從小被他當兒子養的弟弟,是絕對不能出差錯的。從他登基之初就給信王晉一等王爵的事就能看出,信王就是個哪怕謀反都能混條命留著的不倒翁。


  季擎在文帝朝混了大半輩子,新帝登基才巴上楊家的路子混進內閣,這人能實事,有野心,可惜就是人情世故上拎不清。——這下好了,為了報楊家的提攜之恩,說話都不會過腦子了。


  「你哭個屁!收聲!」皇帝氣得口不擇言,玉門殿中爆了粗口。


  謝茂似是被他驚住了,眼淚汪汪地望著他,還是哭得一抽一抽的。


  ——謝茂這是真的長得太好。看著他那張肖似淑太妃的臉,哭得眼圈紅紅的,明知道他哭得假惺惺的,皇帝還是忍不住心軟了,訓斥道:「你乾的好事!朕不與你渾說,你犯下的事,自有宗正問你。來人,將信王押回信王府,圈起來!」


  謝茂哭著向皇帝磕頭,抽泣道:「陛下要圈臣弟,臣弟罪有應得。可是,這老匹夫不安好心,他進讒言,他要離間臣弟與陛下!陛下,不殺此獠,臣弟遲早要死在他手裡……」


  皇帝怒罵道:「瞎扯淡!他進饞,朕就聽了?你還敢罵朕是昏君?」


  什麼?進饞?這就給我坐實「進饞」的罪名了?季擎如遭雷擊,越發不能呼吸了。


  謝茂似是愣了一下,擦擦眼淚,又瞥了季擎一眼,道:「那倒不像。——皇兄,你這個大臣不行,是他禍害臣弟我,我還沒怎麼著呢,他先喘死了……進饞這小事兒都做不好,還指望他幫著您佐理天下呢?他那老朽身板兒,他扛得住嗎?」


  ……你還想把我從內閣踢出去!季擎一隻手指著謝茂,睜大眼睛,呼呼喘氣。


  皇帝狠狠瞪他一眼,命令殿前將軍:「押下去!」


  謝茂被幾個羽林衛架著,走了兩步,又回頭:「哥,他欺負我!」


  滿朝文武就看著信王上邊身子被羽林衛架著,一條腿支愣起,指著閣臣季擎。


  皇帝都被他氣笑了:「你滾不滾?」


  謝茂縮縮脖子,見他不作妖了,羽林衛才鬆了口氣,哪曉得謝茂竟然奮力拖著幾個羽林衛衝到季擎身上,狠狠給人家喘不過氣的老臣身上踹了幾腳,一邊踹一邊罵:「我弒你大爺!你等著,孤出來了殺你全家!」


  沒等皇帝再發飆,把季擎踹昏過去的謝茂又拖著羽林衛一溜煙跑了。


  ※


  「然後……你就……回來了?」衣飛石陷入難以置信的恍惚中。


  謝茂進了一趟宮,殺了一個皇帝的親小舅子,踹昏了一個內閣大臣,輕鬆愉快全須全尾地回到了信王府中。好吧,皇帝是下令把他圈禁了。


  看著信王府里進出自如的下人們,衣飛石絲毫感覺不到被圈禁的窒息感。


  謝茂懶洋洋地歪在榻上,修長筆直的雙腿搭在窗欞上,這兩日老是奔波來去,還真挺累,把腿晾晾,舒坦。


  「不然吶?」不回來,難道留在宮裡看楊皇后哭?


  謝茂不同情楊皇后,畢竟大家幾輩子都撕破了臉皮。可是,他也不想看著楊皇后的眼淚。畢竟,在不知道那個秘密之前,楊皇后對他,對淑太妃,都有幾分真心。


  衣飛石看著他懶洋洋渾不吝的臉,心中其實升起了幾分感佩。


  他本以為謝茂不過是個扶不起的庸人,卻不想謝茂竟有這等心腸。謝茂殺楊靖是為私仇嗎?不是。謝茂堂堂一等王爵,死在華林縣的縣令一家,縣衙一堆衙差,乃至於徐鄉的百姓,與他有半點干係嗎?沒有!他就是個光桿王爵,沒有差使,朝政與他毫無關係!

  可是,星夜偶遇容慶,他就敢為那一群素未謀面的陌生人,悍然與楊皇后家裡杠上。


  他對付楊靖的手段確實讓人始料未及,可細細想來,還有更好的辦法嗎?

  ——把楊靖屠人滿門、勾結守備將軍殺良冒功的事掀出來,楊靖就一定會死嗎?


  有楊皇后在,這件案子上能做手腳的地方就太多了。哪怕楊家沒能把楊靖摘出來,楊靖身為皇親國戚,一樣在八議之列。楊皇后就這麼一個親弟弟,她若上表求情,皇帝難道不許楊靖減罪免罪?


  就算是衣尚予遇見這樣的事,也不見得會多管閑事,更遑論如信王這樣,豁出自己的前程名聲,去為陌生人討公道。


  這可真是……衣飛石心中有熱流在澎湃,可又實在不知道該怎麼形容謝茂。


  這到底是俠勇如刀呢,還是……莽直大條?

  「昨兒跟著你那幾個人呢?」謝茂突然問。


  衣飛石心知謝茂不好敷衍,此時也不撒謊,坦誠道:「都留在府外了。另外差遣了兩個人回青梅山。」昨夜發生了那麼大的事,他當然要給衣尚予報備一二。


  「陛下沒送口諭去青梅山。」謝茂修長的手指在大腿上輕輕敲擊,「嗯,楊靖也死了,這事兒不會鬧太久。就鬧起來,和你們家裡也沒關係。——你留在王府安心養傷。」


  養傷?衣飛石楞了一下,才想起自己那點兒皮外傷,一時無語。


  「哦,我這兒被圈了呀。你想出去也沒轍。」謝茂突然一拍大腿,高興地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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