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83.兩界共主(97)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臣弟茂恭聆聖訓。」
「陛下問你:為何刺死承恩侯世子楊靖?」
「臣弟自問與承恩侯世子無冤無仇, 哪曉得楊靖那廝……」
「咳咳!」
「……哪曉得承恩侯世子居然誣陷臣弟是外族匪盜!這事兒臣弟能忍嗎?臣弟乃大行皇帝十一子, 臣弟妃母出身林族世家, 家中三代內相,他楊靖算個什麼東西?也敢給臣弟腦袋上扣屎盆子!」
謝茂規規矩矩地面北跪於玉堂殿中,越說越生氣,猛地抬頭望向義老王爺:「哎,老皇叔, 你說對吧?楊靖這癟犢子玩意兒不是個東西!居然敢說我是外族匪盜, 他咋不說我哥也是外族匪盜呢!哦喲,那當然不能說, 我哥是他姐夫呢嘛。呵呵!」
義老王爺先附和地點點頭, 旋即瞪他一眼:「奉陛下之命,有話問你!」
謝茂又蔫嗒嗒地跪回去:「臣弟在。」
「陛下問你:朝廷自有法度,爾身為謝氏子孫,天家骨血,豈可枉顧聖人教導,私刑殺人?」
「臣弟知錯了。這不是一時氣不過,剛好手裡有把匕首,剛好楊靖那廝……咳咳, 承恩侯世子就站在臣弟面前, 臣弟這手一時控制不住,才把刀掏出來, 承恩侯世子就自己歡天喜地地撞了上來……哎, 都怪他心窩子太軟了, 一捅就破……」
義老王爺:……媽噠爺活了大半輩子,第一次遇見這麼無恥之人。
謝茂在玉堂殿老老實實跪著和義老王爺鬼扯,衣飛石也已被請到了旁邊的畫樓殿。
梨馥長公主居東坐於金玉席上,殿中原本就清涼,幾座冰山幽幽散發著涼氣,襯著梨馥長公主一絲不苟的宮裝充滿了威儀。兩個褐衣嬤嬤一左一右立於梨馥長公主身側,另有一個妙齡侍女侍奉在席前,正在替長公主捧香。
衣飛石進殿之後,守在殿前的侍女便輕聲問趙從貴:「長公主要和二公子談話。」
這是要撤掉所有信王府宮人的意思。
人家母子要說悄悄話,信王府還真沒有強行監聽的道理。趙從貴立刻吩咐殿內眾人退下。
眼見畫樓殿殿門封閉,早有準備的趙從貴沖常清平使個眼色,常清平閃身就進了畫樓殿西側的暗門,順著不見天日的小樓梯往上,躡手躡腳地爬。
這條小道通向畫樓殿穹頂之上的一處橫樑,本是個密處。不過,衣飛石功夫太好,趙從貴爬上去只怕就要被他發現。請示謝茂之後,這個密處就交給了常清平,讓他來辦這偷聽的差。
這地方不止能聽見殿內聲音,也能順著縫隙往下看。
常清平知道習武之人都有直覺,一旦自己的目光掃向衣飛石,衣飛石必然會有感應。所以,輕輕爬到地方之後,他也顧不得上邊沒打掃的灰塵,背身坐著閉上眼,凝神傾聽。
等了許久也沒聲音,梨馥長公主不說話,衣飛石也不說話,若不是畫樓殿中自鳴鐘咔嚓咔嚓的齒輪聲響傳來,常清平都要以為自己走錯地兒了——這是啥情況?不會被發現了吧?
常清平正困惑時,一個鄙夷嫌棄的女子聲音清晰地響起:「寡廉鮮恥。」
……這是長公主?
常清平不能往下打量。可是,當著衣飛石的面,敢用這種口吻說這句話的女人,那就只有梨馥長公主了。
衣飛石低頭跪在席前,呼吸很輕很輕,一個字都不敢說。
他從小就不得母親疼愛。聽乳母說,母親懷他的時候,本是雙胎,出生的時候,先出生的哥哥孱弱瘦小,只得巴掌大,他卻足有五斤六兩,趕得上獨胎出生的嬰兒了。與他同胞的兄長生下來不到一個時辰就死了,對外只說生了一個兒子。
更糟糕的是,他出生的時候胎位不正,母親折騰了兩天三夜才把他生下來,坐褥半年不得起身,至今還有遺症。那出生開始,梨馥長公主就恨他,覺得他兇殘狠厲,在胎里就害死了一個兄弟,更恨他妨害了自己,害得自己落下一身病痛,在生育時險些喪命。
在衣家,長子是梨馥長公主的命根子,雙胞胎幼子是她的開心果,唯有次子,是她的眼中釘、肉中刺,恨不得塞回肚子里的孽種禍胎。
在母親跟前罰跪是家常便飯,衣飛石進門就跪下了,根本沒想過能起身。
「我從前只以為你命毒性戾,總算還有點兒衣家的骨氣。倒是我看錯你了。」梨馥長公主端端正正地坐在席上,罵人時依然輕聲細語,語氣中的輕蔑不屑刻薄到了極處,「好好兒的爺們兒不當,你要當婦人。是我對不住你,竟給你了一個丈夫腔子,耽誤你上趕著給人日|逼了。」
常清平簡直以為自己聽錯了,這說的是日、日啥?……那詞兒粗得市井婦人都不敢輕易出口!
衣飛石聽慣了來自母親的各種羞辱責罵,卻是第一次聽見這樣難堪粗俗的詞語。
他再是被打罵責罰慣了,目睹著母親對長兄與幼弟們的疼愛,心中對母親也存著幾分妄想。父兄都勸他,開解他,說母親只是太心疼折了的雙胞胎兄長,說母親心底也是愛他的,說母親是愛深責切怕他走歪了路……他明知道不是那樣,也還是自欺欺人地選擇了相信。
被梨馥長公主這樣羞辱兩句,衣飛石眼眶微紅,低頭小聲道:「阿娘誤解了,事……」
「你是說我錯了。」梨馥長公主打斷他的話。
她刻薄的聲音變得冰冷而威嚴,衣飛石微咬下唇,低聲道:「孩兒不敢。」
「你不孝。」
冰冷而熟悉的三個字砸下來,衣飛石骨頭都似要垮了。
這麼多年,他太熟悉母親的規矩了。不孝兩個字壓下來,他就只能乖乖地聽訓領罰。
辯解?辯解就是狡辯,就是不服管教,就是不敬母親,就是該死的逆子。原本只打二十板,辯解一句就翻倍打四十板,再敢吭聲,打到不敢吭聲算數。
「……請阿娘責罰。」衣飛石這句話幾乎是條件反射,說完了心尖才有一絲苦澀騰起。
梨馥長公主不說話,冷冷地看著他,端莊秀氣的下巴微微抬起,就是一股嫌惡的冷漠。
兩個立在席邊的嬤嬤綳著臉上前,左邊圓臉微胖的叉手行禮,道:「請二公子寬衣。」
衣飛石一直低著頭,這熟悉的場景讓他情緒反而變得穩定,他順從地解開衣衫,精赤上身,露出打熬得勻稱漂亮的一身肌骨。見左嬤嬤從懷裡摸出一塊熟悉的鹿皮囊,他脊背微微發涼,心中卻想,是了,這是信王的地方,母親總不會動板子……
左嬤嬤屈膝道:「請二公子抬起手臂。」
衣飛石抿唇抬起雙臂,舉過頭頂交叉環抱。左嬤嬤將鹿皮囊展開,裡邊一排特製的長針,繡花針粗細,三寸長短。她熟練地捻起其中一根,朝著衣飛石腋下深扎。針具沒入半寸長,鮮血就順著衣飛石腋下蜿蜒淌下,爬了半個側身。
衣飛石受慣了這樣見不得人的懲戒,疼痛在其次,更讓他痛苦的是,這是來自母親的折磨。
七八根針全都扎進了衣飛石的左腋下,他疼得臉如白紙,呼吸微沉。
過了許久,梨馥長公主才重新開口:「我將你的八字,換給義王爺了。」
此時議婚,媒人上門,女方家中同意,雙方便換帖子。這帖子就是男女雙方的家族資料,籍貫,八字。兩家都將八字拿去卜問凶吉。當然,通常都是吉。不吉想辦法砸錢化解也要吉。——若是「測」出來大凶,兩家的親事就做不成了。
負責交換雙方帖子的人,就是媒人。——淑太妃替謝茂請的媒人,正是義王爺。
梨馥長公主說把八字給義王爺,意思就是答應了淑太妃的提親。
上午聽說淑太妃提親的消息之後,衣飛石心中存了一萬個僥倖,只希望母親至少在此事上要問問父親的意見。梨馥長公主恨他,衣尚予就更疼他幾分,長公主願意把他嫁出去,衣尚予是絕不可能肯的。
他低估了長公主對他的厭惡,也低估了長公主的愚蠢!
——和信王府聯姻,這是嫌衣家滿門死得不夠快?!
衣飛石緩緩抬起頭,他一直低垂的雙眸依然帶著一絲赤紅,盯著長公主的眼神中,褪去了幾分|身為人子不得不有的虛弱:「聽說義老王爺還在信王府。請阿娘把孩兒的帖子取回來。」
他在梨馥長公主的折磨下軟弱孝順了十多年,第一次露出如此不馴的目光。
梨馥長公主被他眼神一刺,挺直端莊的脊背軟了一瞬,瞬間又更加瘋狂地朝著衣飛石鎮壓了下來:「不孝子,你敢這樣看我!來人,給我打!打爛他的嘴!」
左嬤嬤退至一旁,站在另一邊的尤嬤嬤上前施禮:「二公子,得罪了。」
梨馥長公主厲聲道:「你沖他客氣什麼?他這樣的畜生,本就不該生下來!打!給我打!快快給我打爛他的嘴!」
尤嬤嬤挽起袖子,啪地一耳光抽在了衣飛石還帶著一絲青澀的英俊臉龐上。
瞬間就是明晃晃的五個手指印。
衣飛石到此時仍舉著雙手,腋下受著針刺之刑,一張臉被抽得滿臉開花,眼睛卻盯著長公主,一字一字認真地說道:「阿娘,家中不能與信王府聯姻。此事請與父親商量。」
他眼中升起一絲淡淡的自嘲,「阿娘不想見我,將我嫁給誰都行。信王府不行。」
他是兒子,只要衣尚予活著,只要還沒分家,他就會一直留在長公主的眼皮底下。
把他嫁出去。這樣驚世駭俗被信王評價為「奇葩」的事,大概是梨馥長公主此前從未想過的「方法」,也是讓她歡喜無比、如釋重負的方法。
※
與此同時,常清平早已經連滾帶爬地沖了出去。
畫樓殿內發生的一切都太讓人震驚了,不行不行,必須得立刻告訴趙公公!
他所愛慕的衣飛石,是前幾世那位歷經磨礪、初心不改的衣大將軍,是那位衝鋒殺敵身先士卒不惜玉面毀傷的衣大將軍,是那位年紀足夠大、閱歷足夠豐富,能夠替自己的人生做主的衣大將軍。而不是這個懵懂無知的小少年。
加上前幾世的閱歷,謝茂都活了幾百歲了,哪裡好意思仗著與生俱來的權勢與早已成熟的心智,就去欺負誘拐這個還稚嫩無知的小朋友?——頂多就是心存珍愛,忍不住想捏捏逗逗罷了。
何況,按照常理出牌,小衣全家都沒救了。謝茂這回打算握著一把好牌盡數亂打。
明知道徐屈在旁虎視眈眈,他故意摟著衣飛石的肩頭,慢慢將熱烘烘的毛巾貼住衣飛石腰間,衣飛石還要推辭,他就眼也不瞬的看著衣飛石的雙眸,輕聲道:「背上浹汗,自己哪裡方便擦?你是屬閨女的嗎?居然還不讓舅舅動手。」
衣飛石莫名其妙就覺得他一雙眼睛帶著怪異的溫度,燒得自己頸側都淌出細汗了。
「那……那卑職謝謝殿下。」
徐屈簡直都要看不下去了,用力咳嗽一聲,再咳嗽一聲。
謝茂恍若未覺地繼續給衣飛石「擦汗」,確實很老實地將他背後的汗珠都擦乾了,朱雨來換了毛巾,謝茂故意摸摸衣飛石的背心,說:「汗濕了。伺候清溪侯換身中衣。」衣飛石才剛被賜封了鄉侯爵位,封地就在清溪鄉,所以謝茂稱他為清溪侯。
衣飛石被他擦得怪怪的,聞言猛地鬆了口氣,不迭點頭:「好好。」
好個屁啊,你這娃是不是傻?徐屈終於憋不住了,說:「清溪侯來得匆忙,不曾帶著衣物!」
清溪侯三字喊得斬釘截鐵,衣飛石悚然一驚,終於察覺到這位老將的不滿與提醒。
謝茂笑道:「孤帶著呢。朱雨——」
不等朱雨應命,衣飛石已慌忙拒絕道,「不必勞煩貴屬。卑職已經好了……」
見徐屈已經完全領會了自己的「用意」,衣飛石也變得誠惶誠恐,謝茂就鬆了口,不再堅持服侍衣飛石更衣,退而求其次,「背後擦了,前邊也擦擦……」
才剛剛拒絕了謝茂的「好意」,面對著他溫柔地注視,衣飛石竟不敢再說一個不字。
於是,謝茂就高高興興地拿過搓好的熱毛巾,將衣飛石好好地「擦」了一遍。
歇了片刻之後,吃了瓜,喝了茶,重新上路。
謝茂再讓馳風給衣飛石騎,衣飛石連道不敢,上馬之後直接躲到了徐屈的身邊。
謝茂似是看出了些什麼,也不再勉強。只要衣飛石沒偷偷掉隊、掉頭回青梅山的大將軍行轅,他今日在徐屈面前所做的一切,已經足夠表態了。——只要扣住了衣飛石,再傳出他對衣飛石心存不軌的風聲,不愁衣尚予不跟他懟起來!
不然,他把徐屈要來幹什麼?他這輩子都不想當皇帝了,要個單眼飛將來當擺設嗎?
把戲做足又吃了小衣豆腐的謝茂心情大好,當先打馬飛馳而去。
待回到山間行宮,天已徹底黑了下來。
謝茂命人帶徐屈找地方安置,即刻撥了供養與宮人去伺候,衣飛石也期期艾艾的想跟著徐屈一起走。——這少年是真的想明白什麼事兒了?
謝茂頗覺有趣,他其實是想留衣飛石在身邊住,不過,真沒存著什麼邪念。
就是想著前世戀慕之人,忍不住想要更親近些。想著人伺候他高高興興的飯食,想看看他年少天真的情態,想聽他的聲音,想看看他的身影。——難道他還真能把這少年小衣捉來吃了?
現在衣飛石想明白事兒了,知道躲著他了,他就把同宿的念頭熄了。
不過,戲要做足。當著徐屈的面,謝茂故意拉著衣飛石胳膊不放,又是摟小腰,又是牽小手,口口聲聲叫外甥,要和外甥抵足而眠。嚇得衣飛石磕磕巴巴地搖頭,說:「殿下,卑職睡相不好,半夜要打拳……若、若是冒犯了殿下,那可太不好了……」
謝茂故作一副突然想起這少年武力值頗高的忌憚樣,皺眉道:「是么?」
衣飛石不住點頭:「正是正是!卑職晚上頭睡枕頭,白天起來就是腳睡枕頭了。特別不好!」
謝茂方才遺憾地說:「那好吧,你今日暫且與徐將軍擠一擠,明日孤讓人在寢宮旁邊收拾個廂房出來,你再搬過來……」
衣飛石瞥了他一眼,沒說明日我領了小馬兒就走了的話,他已經知道了,脫身不易!
※
銀雷親自安排徐屈與衣飛石在松風院住下,出門就遇見了輕衣簡飾、偷偷過來的謝茂。
「殿下?」這麼晚了您就帶了兩個人出來,儀仗都沒帶,這是……要幹嘛?
謝茂輕噓一聲,從旁邊的湖竹小徑走進問水書齋。
當著銀雷的面,謝茂將書櫥角落裡的幾塊鎮紙挪動了數次,擺著滿滿當當厚重書籍的書櫥竟從中翻開,露出一間密室。銀雷頓時瞠目結舌。謝茂已提著一盞燈,順著密室走了下去。
銀雷猶豫了片刻,沒有跟進去,而是守住了門口。
謝茂已順著密室甬道,來到一面狹窄的夾牆之內。這是一個監聽之所。
——整個松風院正堂,都在監聽範圍之內。
若是此時的謝茂,當然不應該知道這個秘密。不過,混了好幾世了,各處見不得光的小秘密,他著實也接觸了不少。要不怎麼說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見得多了,掌握的線索多了,總能吊打欺負小朋友。
此處只作監聽只用,夾牆裡並不透光,謝茂提著燈很放心地在裡邊尋找位置。
松風院的正堂和大部分堂院形制一樣,都是上房五間,中間最寬敞氣派的一間做待客廳,東次、西次、東梢、西梢,各有功能。或是做書房,或是做寢房。銀雷將徐屈安置在這裡,衣飛石非要跟著徐屈住,銀雷就把書房內的憩室也收拾了出來。
謝茂現在要做的,就是在五間房裡,找到徐屈與衣飛石所在的位置。
他其實不必親自來聽,甚至也不必交代任何人來聽。——他已經知道衣飛石有些不妥了。
可是,他還是想來聽一聽。這是一種戀慕之下才會有的牽挂與好奇。他想知道衣飛石的一切,包括衣飛石年少時的狡黠。
很快,謝茂就聽見了很清晰的說話聲,是徐屈在和撥來伺候的宮人說話:「不要熱水,洗澡傷陽氣,老子不得天天洗!」
衣飛石似是輕輕地笑了一聲,宮人唯唯諾諾退下。
這監聽的夾牆是特製的,具體什麼原理,謝茂也沒有弄懂。總之,松風院內說話的聲音能清晰的傳入夾牆之內,就似面對面,夾牆裡的聲音則很難外泄。前世謝茂曾命人在夾牆內放鞭炮,外邊正堂也毫無所覺。
謝茂看不見屋內發生的一切,就看著手裡的燈,靜靜聽著。
徐屈與衣飛石似是關係很親昵,衣飛石稱呼徐屈為老叔,徐屈就叫他小石頭,二人討論了一些前線戰事的問題,又很家常地提起了梨馥長公主嬌寵的衣家那對雙胞胎,謝茂甚至都認為這二人今天不會說正事了,很突兀地,徐屈說:「那位恐好南風。」
一瞬間,謝茂都覺得呼吸有點緊了。
卻聽見衣飛石嚴肅、認真,甚至帶了一點犧牲的口吻,說:「我知道。」
「今夜就走。」徐屈壓低聲音,冷冷地提議。
謝茂毫不懷疑徐屈的決心。他要送衣飛石離開,不惜殺信王府侍衛,一路喋血。
然而,不出謝茂意外的是,衣飛石否決了他的提議。
衣飛石說:「轅門初見時,我就知道了。」
轅門初見時,衣飛石就看出了謝茂看自己的眼神不對。
衣飛石常年在軍中廝混,更不是沒有交往的紈絝朋友,男男之間的事情,他或許比京中大部分世家子弟都見得多。所以,他一眼就看出了謝茂眼中的不同。——他仍是選擇了接近謝茂。
說話間,楊竎背後的驚馬已經被安撫住,楊府豪奴也都恢復了一貫的嚴肅。楊竎命令一句,立刻就有三、四個人越眾而出,手裡拎著一個麻袋,放在楊竎的馬前。
容慶臉色已慘白如死,雙手攥緊,骨節發出細微的聲響。
楊竎看都不曾多看一眼,一心追著謝茂的身影:「我捉來淫|婦,小公子可得向我賠罪。」
謝茂側過身,揭開朱雨手中的香爐蓋兒,撥了撥埋在香灰里的炭,「怎麼賠罪?」
他的手修長有力,又因年紀尚輕還未徹底長成,骨節溫潤秀氣,有著觸目可知的美好。出門在外,朱雨帶的香爐銀簽都很低調,就是這樣低調不起眼的器物,被謝茂那一雙閑適慵懶的手調弄著,霎時間就多了一種動人心魄的美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