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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6.兩界共主(50)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孤就瞎說了, 咋滴吧?

  ……容慶不敢怎麼滴。他只能睜著眼,看著謝茂貌似誠懇的臉, 狠狠將咬破的唇血咽下去。


  有侍衛叩門, 外侍長余賢從先換人進門盯著容慶,惟恐他走投無路暴起傷人,自己才出門聽信兒,末了回來稟報謝茂:「十一爺,承恩侯府來搜逃奴,要進門搜人。」


  謝茂聞言一愣,旋即笑了:「來的是誰?」


  若是普通家奴來問,侍衛肯定就打發了。如今余賢從拿不定主意返來詢問, 可見來人必然有身份。


  余賢從道:「承恩侯府竎四公子。」


  趙從貴腦子裡過了一遍各家家譜,悄聲提醒:「婢生子。」


  在謝朝,正室嫡出確實尊貴,側室庶出也稱不上卑賤,若是側室娘家勢大, 庶出就和嫡出沒什麼兩樣。真正比較沒身份的是奴婢生子,沒有外家可以依靠,天生就比人矮一截。


  承恩侯楊上清就只有兩個嫡出的子女, 長女楊皇后,七子楊靖。余者皆為庶出。


  有楊皇后在宮中坐鎮, 楊靖的世子之位誰也搶不去。可像楊竎這樣淪落到替弟弟充當打手、半夜領著家奴出門堵人的地步, 也著實顯得可嘆可悲。——就因為他是婢生子。在世人眼裡, 他就不是楊家的正經主子了, 充其量算是個高級點的家奴。


  謝茂正想這事兒怎麼辦才好,楊家人就上門了。他蹬鞋下床,笑道:「走,看看去。」


  趙從貴一邊拿扇子給他扇風,一邊暗示朱雨慢點伺候更衣,口中勸道:「這大半夜黑燈瞎火的,誰也看不見誰,您若是叫不長眼的衝撞了,八個楊四也賠不起呀!王爺,咱不是微服喬裝偷偷去胭脂樓瞧那什麼王女么?今兒這熱鬧一看,您明天還想安安穩穩地往老桂坊玩?」


  朱雨似乎沒看見他的暗示,手腳靈便地伺候謝茂穿戴整齊,就聽謝茂對容慶說:「你去看看不?」


  容慶又看不懂謝茂的心思了。不肯替他告狀,又不把他交出去,信王這是想做什麼?

  兩個侍衛牢牢看守著容慶,一行人漏夜出門,趙從貴執扇,朱雨捧著驅蚊的熏盞,余賢從一馬當先提燈引路,簇擁著謝茂往客棧外邊走,另有六名一直守在內院的侍衛緊隨其後。


  客棧外邊舉火燎天,燈火通明。人聲呼喝,馬聲嘶鳴,將本就不大的客棧門巷擠得水泄不通。


  謝茂才看了一眼,就說:「好大陣仗。」


  他走在後邊,容慶與兩個侍衛走在前邊。容慶才剛剛露頭,外邊就喧嘩起來:「好大的膽子,果然敢窩藏我承恩侯府的逃奴!還不速速把人綁來,再給我們四爺磕頭賠罪!否則,今日只怕不能善了!」


  謝茂剛剛走到門口,就看見外邊穿著羅衫的楊家豪奴舉起馬鞭,照準容慶臉上抽去。


  ——那一鞭子本是抽向王府侍衛的。大約是顧忌著侍衛體格強健、形容彪悍,只怕這一鞭子抽下去會打起來,那豪奴臨了臨了將鞭梢換了個方向,就照著容慶去了。柿子撿軟的捏。


  啪地一聲,王府侍衛伸手,鞭子恰好落在手裡,一道血痕綻開,鞭子被死死握住。


  「你!」楊府豪奴吃了一驚,想要抽回鞭子,卻不想鞭子似是生了根,紋絲不動,「你是何人也敢和我們承恩侯府作對?可知道我們家主何人?我家……」


  話音未落,就聽余賢從「嘿」地冷笑了一聲。


  王府侍衛個個訓練有素,對付這一幫子並不算楊家嫡系的奴才,簡直能一打十。黎順只揪著鞭子沒動手,那是他不知道王爺的打算。如今外侍長余賢從冷笑一聲,他頓時就明白了王府的態度。


  虯長有力的五指倏地鬆開,那豪奴猛地吃力不住就往後一倒,被他順勢一腳踹飛了近兩丈遠。


  兩丈遠!這動靜把所有人都驚住了。被踹飛的豪奴慘叫一聲,跌進馬陣里,惹來數匹驚馬暴躁踩踏,本就擠得滿滿當當的門巷處登時混亂一片。


  倘若楊家來的是個精明些的主事,這時候就該好好掂量客棧這位主兒的身份了。


  能用得上黎順這樣的好手做普通護衛,身邊明顯還跟著余賢從這樣看不出深淺的高手陪侍,想當然不可能真的是一位前來聖京見見世面的「商賈少爺」。——鄉間偶有賢才遺落,哪兒可能成群結隊地撿漏?能搜羅到這麼多好手的地方,謝朝中只有聖京。


  聖京中世居的大家公子哥兒,敢得罪楊家的又有幾個?那都是有數的,一個巴掌能數完。


  楊竎卻沒想過這個問題。


  他不認為有身份地位的「貴人」會住在這個小破客棧里。真就是貴人微服出遊,一里之外就有天香樓,瀚海閣,都是富商官員進京時暫時落腳的暢快場所,不說多富麗堂皇,安靜乾淨為要。


  這小破客棧?哪家貴人肯來睡?跳蚤是沒有,可不定床上有沒有過夜窯姐兒留下的花柳病呢。


  所以,楊竎相信侍衛先前的說辭,斷定這家的主人就是個沒見過世面的暴發戶。


  「來人。」


  楊竎不理會背後驚馬的混亂,冷漠地騎在馬背上,看著容慶的眼神就像是看一個死人,「把這幾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巴佬都砍了。——世子爺要的人,好好地捉回來。我今日倒要看看,他是有幾分傾城傾國的顏色。」


  容慶臉色瞬間就變得煞白一片,下唇微顫,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我先前聽說是捉姦,又說是逃奴。怎麼聽這位公子的說法,這又是強搶民……男?」


  謝茂在此時被簇擁著走了出來,他身邊不止有趙從貴與朱雨服侍,容慶身邊的兩名侍衛與一直護衛他的六名侍衛,此時恐防意外都在他身邊環伺,自然帶著一股不容輕視的氣場。


  一時之間,楊家幾個豪奴竟不敢動。


  楊竎帶了近四十人出門,可現在有一大半都在安撫受驚暴躁的馬匹,跟在楊竎身邊聽差的,正經也就只有那麼不到十個人。這十個人里,有兩人要隨時跟在楊竎身邊保護他,所以,聽他命令去「砍」鄉巴佬的,也就那麼八個人。


  八個楊府豪奴對上八名王府侍衛,完全就是弱雞看壯漢,何況,謝茂這邊還多了一個余賢從。


  真打起來恐怕不討好,想著背後還有三十人助力,一旦安撫住驚馬,眼前這群鄉巴佬豈非就要被瓮中捉鱉?所以,楊竎不著急。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謝茂,只覺得這鄉下來的少年倒是生得一副好相貌,不禁挑眉,想,這小男孩子……可比楊靖看上的容慶漂亮多了!


  想到這裡,楊竎微微調整馬韁,側身露出一個自認為尊貴高雅的身影,用一種紆尊降貴又不失高傲的口吻,淡淡地說:「你是何人?」一邊說話,一邊徐徐展開腰間摺扇,玉骨雕成的三十六面紙扇,扇面上寫著「附庸風雅」四字。


  外邊火把一個接一個,燒得半天發紅,謝茂就把那扇面上的四個字看得清清楚楚。


  這是什麼好詞兒嗎?還這麼開心地拿出來顯擺?謝茂這邊所有人的表情都略微妙。


  「我就是個愛管閑事的路人。若是捉姦,你拿住了姦夫淫|婦,我不管的。若是捉逃奴,你拿出官契來,即刻把他領走,我也不管的。」謝茂說到這裡,停頓一瞬,「可要是仗勢欺人強擄良民,我就必定要管一管了。」


  楊竎徐徐搖扇,竟顯出几絲心平氣和的大家風度:「你誤會了。似我這等人家,要什麼狡童美人兒沒有?有富能買,有貴能贖,實不必要強搶。」他沖謝茂微微一笑,露出一點善意,「你年紀還小呢,只怕是很少出門,不知道人心險惡。」


  「這人本是我兄弟從黎州買來的奴婢,因是賣身葬父,我兄弟又心善,便施捨了幾個錢予他,並未真把他當奴婢看待。好叫這位小公子知道,我家在京中也算是一等豪門,多少良民打破頭地想要賣身到我家做奴婢且不能……」


  楊竎暗暗流露出自家家世的高傲,妄圖鎮住謝茂,「外邊買奴婢?那是下等人家才做的事。我家用的都是家生子,哪裡用得著外邊買人?」


  余賢從默默無語。你家同信王殿下比奴才?我太|祖母是太|祖高皇帝長姐漣陽大長公主,祖姑姑是太宗景皇帝元后,你家的楊皇后那還是我祖姑姑家的孫媳婦呢,擱我自己身上都還有個鄉侯爵位,不比你個白身光棍強?所以,你到底是怎麼想的,非得和我服侍的信王比誰用的奴婢高級?


  皇帝下令將信王「圈」在信王府,羽林衛帶人砌磚封門,偌大個信王府,只剩下一個半人高的鐵欄通行,就這樣還守得嚴嚴實實,輕易不許夾帶。


  謝茂帶人出去逛了一圈,見了前來督辦此事的羽林衛將軍,說道:「以後就你來呀?」


  羽林衛將軍姓張名姿,皇帝龍潛時的心腹,和謝茂簡直太熟了:「卑職恐怕不能常來。」搞搞清楚,你是被圈禁的人,我沒事來看你幹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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