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6.兩界共主(10)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一句話說完, 謝茂奇異地發現衣飛石的臉色更難看了。
——不會吧?梨馥長公主這麼沒譜?彪悍到願意送兒子出嫁?
謝茂心中湧起怪怪的感覺, 莫非,梨馥長公主也是個穿越貨?還是……腦殘的那一種?
他努力回憶了幾世的細節, 印象中的梨馥長公主是真的特別低調, 低調到他都沒什麼印象……依稀是在淑妃的朝陽宮見過,她盛裝之下一張端莊秀致的俏臉, 總是客氣溫和地微笑著, 輕易不說話。
揮去心中詭異的感覺, 謝茂匆忙結束了這個話題:「吃飯吃飯。唔, 圈在府里也沒什麼事兒,小衣平日都有些什麼消遣?舅舅給你弄來玩兒。」
衣飛石從命提起筷子, 答道:「平日在父親帳下聽差,閑時看看兵書。」
「你吃你吃。」謝茂殷勤地替他布菜, 特別不講究, 一雙金漆嵌銀檀木筷剛在衣飛石身前瓷碟里沾過,返手又往自己碗里攪和, 「我好像也收著幾本兵書, 待會讓朱雨給你找來——要不你自己去看看?寢宮裡書房小,收的都是我平日愛看的書……」
衣飛石本是低頭吃飯, 聞言抬起頭看他。
謝茂點點頭,肯定他的想法:「早飯後可以去朝聞殿待兩個時辰。」
晚上睡在咫尺之間, 白天若也緊纏不放, 只怕沒幾天|衣飛石就要暴走。這樣一個神級殺人兵器睡於卧榻之畔, 謝茂可不想拿自己的老命開玩笑。一張一弛, 文武之道嘛。
衣飛石起身道謝,道:「我吃好了。」這就要走。
這就太不給面子了。衣飛石在謝茂跟前一向很恭順,今天這樣很反常。
謝茂也被淑太妃提親的亂拳打懵了,暫時沒心思琢磨衣飛石,嘆氣道:「好好,你去吧。待會兒舅舅讓齊醫官去朝聞殿給你送葯、換藥。」
衣飛石也知道自己走得太急,近乎無禮,可他真的一刻也待不下去了。
他屈膝向謝茂著著實實磕了頭,賠罪的意味很明確,沒等謝茂叫免,他已磕完頭起身走了。
「還愣著幹什麼呀?」謝茂輕踹了朱雨一腳,「好好伺候侯爺。」
衣飛石與朱雨一前一後走了,謝茂無力地歪在沙發上:「讓黎順來見我。」
本就沒走遠的黎順很快進屋聽差:「王爺吩咐。」
謝茂揮退了所有屋內服侍的宮人僕從,漫不經心地問:「你哥的人沒說別的了?」
黎順與羽林衛將軍張姿是親兄弟,一個從父姓,一個從母姓。這事兒也不是秘密。
不過,張姿與黎順都是沒來歷的人,好似憑空就出現在了當時的東宮麾下。沒人知道他們父母是誰,籍貫何處。——知道他倆是親兄弟也沒什麼用處。
黎順低頭道:「沒說。」
謝茂抿唇枯坐在沙發上,長眉微蹙。
淑太妃提親這事兒做得很離譜,可謝茂並不認為淑太妃是個離譜的人。
除了偶爾有點戀愛腦之外,淑太妃幾乎可以算是謝茂在這個時代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
她向長公主府提親,僅僅是為了謝茂那一句央求?謝茂不信。昨兒淑太妃還是一副「我兒要娶男人愁死人了」的態度,轉頭她就大張旗鼓托宗正義老王爺去提親?
這態度專變得未免也太快了吧?謝茂覺得,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肯定發生了什麼事。
「我想知道你哥沒說的那一部分。」思來想去,謝茂把這破事扔給了黎順。
莫說他現在實在無人可用,就算有人,他被皇帝圈禁在信王府,能動的也只有黎順這樣的東宮舊臣。——差遣黎順,就是把自己的一切都坦誠在皇帝眼皮底下。
我日你二大爺的,重生遊戲不能存檔好感度嗎?勞資前幾世刷了黎順七八年,才把好感度刷滿,現在重生回來又要重新刷!重、新、刷!
想起前世用順手,現在卻還是路人的那一大幫子忠臣義僕,謝茂就忍不住想罵娘。
真的就不能來個「本章節跳過」按鈕,直接彈影響好感度的ABCD選項窗口嗎?
黎順呆了呆,試探地問:「那……屬下再托外邊的羽林衛兄弟問問?」
謝茂假裝沒聽明白他的裝傻,簡單明確地建議道:「那也不必。你去問了,你哥不肯說,他們也不會告訴你。這樣吧,我昨兒也逛了一圈,西邊碧溪草廬有兩株桃樹,往南走大約二十、三十步吧?那兒牆矮,你從那邊翻出去,把事兒弄明白了再回來。」
黎順被他雷倒了。王爺!親爺爺!您可是被圈禁著!居然要侍衛翻牆出去打聽消息?
謝茂吩咐完輕鬆愉快,一拍手起身,走了兩步又回頭,「爺不著急。你回來時還去端兩碗酸梅漿。侯爺愛喝。」我和小衣各一碗。昨兒我那碗都給小衣喝了。
黎順被雷得外焦里嫩地走出寢宮,轉身去找常清平商量。
「你說,王爺這是什麼意思?出去採買個東西不打緊,聖人①一向寵愛王爺,圈禁這事兒既然交給羽林衛辦,就是沒想真的把王爺圈住了。可,這……」
常清平今日不當值,愜意地在院子里喝茶,一手拿著個巴掌大的紫砂壺,對著壺嘴兒咂嘴。
——謝茂被圈了,他的侍衛可爽了,余賢從安排好寢宮的護衛,其餘大部分侍衛都不用輪班,全部養精蓄銳休假。反正有羽林衛在外邊守著嘛,蚊子都飛不進來。
「你問我,我怎麼知道?」常清平翻個白眼,「你問聖人去呀。」
黎順遲疑道:「可咱們現在是信王府的侍衛,……」賣信王,這樣好嗎?
「王府牆挺高吧?」
「一般。」
「哦,就你跳得出去,余頭兒跳不出去?」一王府幾百個侍衛,偏選你去打聽消息,憑什麼?憑你功夫好?不就因為王爺知道你是皇帝的人,知道你會去皇帝跟前報信兒?
「……懂了。」
※
昨兒夜裡信王府的各處大門才封上,今天就給側門新砌的磚頭全拆了。
原因無他,宗正義老王爺奉旨問話,梨馥長公主也跟著來了。——這兩位都是皇室里舉足重輕的人物,總不能讓他們隔著牆和信王喊話,或是讓他們彎腰從半人高的鐵欄杆里鑽進去吧?
羽林衛老老實實把側門的磚頭拆乾淨,趙從貴領著一大幫子宮人清掃地面,在地上鋪好百兩一尺的菱紋織毯,點頭哈腰:「老王爺請,長公主請。……我們家千歲呵呵呵,來了來了。」
謝茂才換好能見人的常服,午後暑熱,側門又不常去,才走兩步汗就濕了一背。
這時候拎了把扇子呼咻呼咻扇著,踢踢踏踏走來,上前笑呵呵地屈膝:「老皇叔來啦!」
義老王爺是文帝的兄弟,今年快八十歲了,難得眼不花耳不聾,身板還挺硬朗,這位看見謝茂就笑開了一張臉,「哎喲,這是咱們家十一,咱們家的千里駒……」
梨馥長公主在公主儀仗下靜靜地站著,見謝茂偏頭看她,她微微一笑。
和謝茂記憶中的梨馥公主一樣。她很端莊漂亮,出身貧寒卻很沉穩,安靜低調得沒存在感。
……不像穿越的。謝茂看著她有點尷尬,叫阿姊吧,淑太妃剛跟人提親要娶人兒子,不叫阿姊叫公主吧,鬧得好像他真想娶衣飛石似的……當然,謝茂是真想和衣飛石成親。可成親這事兒不能是在這樣的情況下。衣飛石明顯不願意啊。
謝茂含含糊糊地和長公主敘禮,迎義老王爺去了信王府主殿玉堂殿。
——義老王爺奉旨來問話,當然得找個正經地方,讓謝茂跪下老老實實地聽訓、回話。
義老王爺來問話是正事,梨馥長公主自然沒有在座旁聽的資格,途中她請謝茂停步,問道:「聽說小兒飛石在千歲府上,可否勞煩千歲召他前來,借間屋子予妾,妾有話問他。」
文帝養女與文帝親女到底有幾分不同,梨馥長公主對謝茂非常客氣,客氣得近乎謙卑。
謝茂也沒想太多,吩咐趙從貴:「你親自服侍長公主去畫樓殿,再差人去把侯爺請來。」
此時已是午後,在朝聞殿待了兩個時辰的衣飛石很乖順地回來,陪謝茂吃了飯,此刻正在謝茂的寢宮中午歇。他的寢宮衣飛石能去,梨馥長公主則絕不能去。——男女大防所在,他敢把梨馥長公主往自己寢宮帶,不說衣尚予,只怕衣飛石都要立馬把他打成豬頭。
畫樓殿就在玉堂殿西邊,算是玉堂殿的廊殿,一向是謝茂待客所用。
安排得這麼近,實在是因為謝茂覺得衣飛石今天的反應很反常……他覺得吧,衣飛石可能又要出幺蛾子。離得近些,安心些。
所以,當謝茂跟他說,楊靖在華林縣殺人滿門,又勾結簡薛殺良冒功時,驚覺自己被臣下糊弄蒙蔽暗暗憤怒至極的皇帝,也同意了謝茂的做法。——謝茂跟他說,惟恐楊皇后傷心,楊靖的事不好公開處理,他去悄悄把楊靖廢了,再以殘朽之身不能承爵的借口奪了楊靖世子之位,這件事就算了。
看著承恩侯楊上清跪在地上慘白慘白的臉色,皇帝簡直手癢。怎麼就信了那個貨!
這是悄悄廢了嗎?這邊上朝呢,他那邊一刀子捅進楊靖心窩,鬧得滿朝皆知,還怎麼悄悄?不讓楊皇后傷心,把楊靖都捅死了,楊皇后能不傷心嗎?
可憤怒歸憤怒,皇帝還能怎麼辦?
皇帝在玉門殿大發雷霆,拍案咆哮,把信王罵了個狗血淋頭。
謝茂就趴在地上,額頭觸地,任憑皇帝如何咆哮,他就像是一條死狗:反正你想罵就罵吧,人我也殺了,你想咋地?你還能殺了我,給一個臣子償命?
滿朝文武沒利害關係地都選擇了噤聲不語,連承恩侯楊上清厥過去又清醒之後,都是狠狠咬著下唇,青著臉,跪在地上沒吭聲。
——他還能怎麼吭聲?他能在皇帝面前哭訴,要皇帝殺了信王給他兒子償命?
死的是楊上清的嫡親兒子,已經請封了的世子,楊皇后的親弟弟!這兇手換了任何一個人,楊上清都要宮門泣血,逼皇帝殺了兇手給兒子償命。
可是,這兇手偏偏是謝茂!
皇后的弟弟,哪裡比得過皇帝的弟弟身份尊貴?哪怕他楊上清自己的親弟弟殺了親小舅子,他也不可能殺弟弟給小舅子償命啊!
內外親疏,不外如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