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0.鄉村天王(239)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衣尚予此時正在過早。聽說謝茂來訪, 衣尚予連早飯都顧不上吃了, 扔下半個饅頭就起身,一邊往堂上待客,一邊問來回事的役兵:「小石頭回來了嗎?」兒子被拐了, 老爹心裡著急!
役兵想了想, 肯定地說:「沒有。」
衣尚予頓時氣得牙痒痒。好你個謝十一!騙我一兄弟一兒子,今天還敢上門?
待客是在二堂。衣尚予進門時, 碰上了提著藥箱匆匆趕來的軍醫,往前一步, 就看見他的帳前校尉伏未正蹲在一個麻袋前邊, 絮絮叨叨地說什麼,幾個人圍在伏未的身邊, 不時動手搓出一塊血帕子來。
一身白衣常服的謝茂斜倚在條案上, 百無聊賴地啃著一塊醬肉, 吃得滿嘴流油。
——失去了蟠龍王袍與王爵禮儀的環繞, 這少年仍是隨便擱哪兒都矜貴無比的天生貴氣。
滿堂血腥氣。軍醫告罪一聲就沖了上去,伏未似是鬆了好大一口氣:「你可來了!這姑娘頂骨好似被打破了, 我……」
「你起開!」軍醫將伏未一腳踹開,衣尚予才看清那破麻袋裡, 裝著一個昏死的少女。
謝茂將最後一口醬肉吃完,拿熱毛巾擦擦手, 叫得親熱:「衣姊夫。」
衣尚予與他敘禮落座, 謝茂看上去就是風塵僕僕、滿身疲憊的模樣, 來得又這樣早, 倒不像是從山中下來,偏偏要問:「恰好有事請教殿下。我那不爭氣的小畜生平白不見了兩日,上下都找不到人,殿下可曾見著他了?」
謝茂裝傻:「啊?」立時將容慶拉了來擋槍,「姊夫,此事情急,還請姊夫援手!」
衣尚予豈是好糊弄的主兒,也架不住容慶滿心冤屈一身悲憤,沒等衣尚予再問,容慶已噗通一聲跪在衣尚予跟前,拿出昨夜對付謝茂的架勢,砰砰砰狠磕幾個頭,地板上瞬間就濺出血來!
衣尚予正經刀山血海里趟出來的殺神,這點兒鮮血根本不放在眼底。他皺眉,是因為他已經察覺到了,謝茂這是故意帶了個麻煩給他。
衣尚予皺眉,不必他吩咐,服侍在帳下的兩個親兵即刻出列,齊齊頓住腰間佩刀,同時架住容慶腋下,反手一扣,就將容慶死死制伏在地上,別說磕頭,動都不能再動一下。
這親兵二人出手整齊劃一,沒有一個多餘的動作,可見訓練有素。
「此人是誰?」衣尚予問謝茂。
「昨夜偶遇的路人。為何在此,叫他親自向姊夫說明。」謝茂表示孤口渴不想多說話。
衣尚予總不能讓謝茂別喝茶了帶著人滾,他只能聽聽看這究竟是個什麼樣的麻煩。
容慶就保持著一個被兩把佩刀制伏在地上的憋屈姿勢,將事情的前因後果都講了一遍。
他說楊靖逼|奸不遂殺人滿門時,衣尚予目無表情,他說楊靖酒醒后怕、屠滅縣衙役吏時,衣尚予目無表情,他說楊靖勾結守備將軍簡薛殺良冒功時,衣尚予終於沉下了眼眸。
衣尚予是個不太像武將的武將。與他威震天下的戰神之名相比,他一直顯得寡淡而儒雅。
一直到現在,謝茂才感覺到他深藏在骨子裡的鋒芒,就似利劍出鞘。——露出鋒芒的衣尚予,僅僅只是抬起眼眸,一股深沉的銳利與危險就靜悄悄地統治了整個廳堂。沒人敢大喘氣,連謝茂都不自覺地坐直了身子。他覺得好像回到了前世朝堂上聽衣飛石大將軍解說戰局的時候。
容慶被押在地上看不清衣尚予的表情,可他仍舊準確地感受到了衣尚予的殺意。
這顯然是針對簡薛的殺意!
相比起無差無職的謝茂,身為天下武官之首的大將軍衣尚予,才是真正該做主的人。
容慶埋頭痛訴:「大將軍!您可知道徐鄉百姓是何下場?簡薛不止斬男丁首級邀功,婦孺也不放過。十一二歲的男丁也罷,七八歲的孩童滿臉稚嫩,竟說小兒為匪盜望風撅壕,三個小兒人頭記作一級斬首……」
「衣大將軍,您怎能讓這樣狼心狗肺、蒸害黎庶之人,在您帳下逍遙法外?」容慶大聲問。
在謝朝,大將軍乃武官之首。文帝在世時,曾組建樞機處,以大將軍為樞機處長官,協理天下武事。須塗虜汗國覆滅之後,樞機處被裁撤,然而,衣尚予的大將軍行轅,仍舊是謝朝最重要的武事衙門之一——朝廷任命京畿系統以外的武官,除了兵部的文書之外,還得大將軍行轅加蓋籤押。
儘管簡薛任職的守備軍不在衣尚予治下,可簡薛既然不在京畿軍系,升遷的文書上就必然加蓋了大將軍行轅的籤押,容慶說簡薛在衣尚予帳下效命,大體上也沒有問題。
衣尚予指著麻袋裡的少女,問:「她又是何人?」
容慶被押著看不見他的指示,旁邊親兵提醒了一句,他義憤填膺的怒火瞬間就熄滅了,黯然答道:「她是承恩侯府上使女,同情草民遭遇,暗中幫草民逃了出來……」
不等衣尚予再問,他已經把自己的遭遇都說了一遍。
和昨夜面對謝茂時閃閃躲躲的態度不同,容慶在衣大將軍跟前很老實,將楊靖留他做孌童、方才苟活至今的事都說了。想來若非楊靖將他圈在身邊玩弄,他也不可能在承恩侯府的追殺下活這麼長時間,昨夜能從承恩侯府逃出來,則是多虧了那位被打得不知死活的庄兒姑娘的福。
朱雨看著容慶的眼神就有幾分不善:你求我家王爺救你,扭扭捏捏不肯直言。今天見了衣大將軍,人家都沒問你呢,你就一五一十全說了。你還看人下菜碟兒,這是看不起我們殿下?
男人雌伏之事在亂世中不少見,衣尚予常年帶兵見得就更多了。讓他覺得瘋狂的是,據容慶所說,謝茂竟然把承恩侯的庶子廢了?
朝堂各處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皇帝剛剛登基不久,有從龍之功的幾家都才剛剛分配好利益,新貴老臣都在小心翼翼地試探。淑太妃代表的林家和楊皇後代表的楊家,這是新朝舉足輕重的兩大勢力,朝野上下都在屏氣凝神地看著兩家動作。
——謝茂在這時候突然蹦躂出來,一鬧就鬧了個大的,這是出的什麼招?
衣尚予看不懂了。
他看著風塵僕僕滿臉疲憊、好像隨時都能睡過去的謝茂,心頭竟然湧起了一股強烈的窒息感。
這特么信王不按常理出牌啊?就算你們林、楊兩家打算撕逼平衡朝局安撫皇帝,也沒必要剛下場就刀刀捅肺吧!這是真要捅得兩敗俱傷嗎?!楊家早就得罪了林家嗎?這肯定是世仇吧!
讓衣尚予覺得喘不過氣的謝茂,正誠誠懇懇地對衣尚予說:「衣姊夫,昨夜我去得匆忙,半夜也叫不開城門,唯恐這女孩兒死在城外,只好向你求助。剛好這這個人證也先藏在你處——天底下敢在姊夫處殺人滅口的,只怕還真沒有。」
衣尚予不反對留下容慶,若無簡薛殺良冒功之事,謝茂想拖他下水他也不會理會,事情既然牽扯到了地方的守備軍,簡薛的升職籤押也由大將軍行轅放行,衣尚予就必然要管。若是連這一點兒擔待都沒有,一心只想著趨吉避凶少管閑事,他也不是如今的謝朝凶神衣尚予了。
心中向來有成算的衣尚予只是摸不清謝茂的打算,他遲疑地問:「那你如今作何打算?」
謝茂嚴肅地望向堂外,低聲道:「我即刻進京。」
將容慶與承恩侯府的婢女留在大將軍行轅之後,謝茂又帶著人風塵僕僕地離開了。
「哪兒來的馬?」衣尚予袖手而出,看著役兵正牽著二十多匹明顯不是自家軍中的健馬下去,隨口問了一句。莫不是塞外馬場的小馬到了?看著又不像。
役兵上前回稟:「信王爺說順手牽來的,一半送給夫人,一半暫時寄存在咱們這兒,他得閑了還要來取。」
衣尚予頓時有了一種不好的預感,在馬鞍上察看一番,果然發現了承恩侯府的徽記。
「禍水東引……」
衣尚予又好氣又好笑,以他的身份,真不怕這一點兒小麻煩。
不說楊竎並非他出手所廢,就算真的是他廢了楊竎,楊家也不能把他怎麼樣。
謝茂出手打了楊家的臉,皇帝總要訓斥謝茂一番,楊皇后只怕也要向謝茂哭一場。可若是衣尚予廢了前來追殺人證容慶的楊竎,朝野上下就沒人敢說他一句不是。他是天下武官之首,容慶指控簡薛勾結楊靖殺良冒功,楊竎又來殺人滅口,犯在他手裡真是死了也白死。
一直到這時候,衣尚予才似乎有點讀懂了謝茂亂出昏招的打算:這位王爺好像是故意讓他和朝中貴戚決裂?須知道衣尚予如今被皇帝忌憚,若再與朝中貴戚權臣關係良好,皇帝豈非要更緊張了?
不知道此事是皇帝背後授意呢,還是……謝茂他自己的「善意」?衣尚予暫時想不明白。
良久之後,衣尚予才猛一拍手,我兒子呢!嘿,這臭小子,把我兒子還來啊!
※
信王行宮。
「老叔……」
徐屈正熱火朝天地打拳,他雖眇一目,身手卻絲毫沒放下,拳風虎虎,勢若奔雷。
信王是昨天清晨離開的,已經一天一夜了,衣飛石試過想要出門,被客氣又不客氣地攔了回來。侍衛重重圍著,只要不想撕破臉殺人流血,衣飛石就出不去。為了裝出無辜被困、試圖逃脫的樣子,衣飛石決定今天再試著送一封信給親爹。
「信件大抵也會被扣下……」衣飛石也不是真的想送信,他本意就是要留下被信王「欺負」,完全不掙扎就太反常了。
徐屈一個卧虎盤山收勢,渾身氣血蒸騰,爽朗地說:「你放心!我昨夜已經把消息透出去了!」
「透……什麼消息?」衣飛石小心翼翼地問。
「你不是讓我告訴你爹,信王大概對你有點意思嗎?」徐屈把來時的見聞都寫了下來,「他來時就對你動手動腳,又摟又摸,我看著不過眼,先給你阿爹打個招呼。他未必就信。我說你也不信,你覺得信王挺好的,就是舅舅親近外甥。」
「……」
衣飛石一口血差點吐出來。
「老叔……」
「別說這信王府的侍衛里好手不少,昨夜我送信兒出去還花了點功夫,你別急,大概這個時候吧,嗯,差不多你爹就該收到信兒了……」
「您剛把信王支去了京城……他要是在青樓樂不思歸……」
徐屈才猛地一拍手,動作和遠在青梅山的衣尚予一模一樣:「壞了!我把這茬兒給忘了!」
才給衣尚予送消息說謝茂對衣飛石心懷不軌,謝茂就跑去京城逛窯子了。
——你哄誰呢?
皇帝將目光移向旁側的俊雅男子,艱難地說:「周卿……朕……」
眾臣皆尷尬地將目光偏向另一邊。皇帝什麼都好,就是……咳咳,性好與眾不同。三宮六院擺著,偏偏只喜歡和周侍中坐卧同起。看在皇帝不曾耽誤子孫綿延的份上,群臣也不曾再三勸諫。——皇帝很勤政愛民,就是下班之後愛玩個男人,這點兒愛好難道都不允許?
如今皇后與皇長子都在一旁跪著,皇帝不叮囑嫡妻長子,卻去看周琦。
周琦本是罪臣之後,皇帝繼位后得幸,長安三年周家翻案昭雪,周琦也參加科考,被皇帝欽點為狀元,此後一路青雲直上。周家也因此起複。
此時皇帝將歿,周家即將失去最大的靠山,周琦也哭得滿臉是淚。
「臣願為陛下殉。」周琦哭得不能自己。
謝茂用力攥住他的手,看著他依舊俊美的臉龐:「你可是……心甘情願?」
周琦不住點頭,淚如雨下:「臣蒙陛下深恩,無以為報,願隨陛下於九泉,生為陛下之臣,死為陛下之殉。」
謝茂這才將目光望向皇長子,艱難地說:「若……周卿殉死,隨葬皇陵。不殉,亦不許為難他……」
皇長子磕頭應是,謝茂方撒手人寰。
……
系統虛境。
「這回心甘情願給我殉了吧?可以了吧?」謝茂沒好氣地嚷嚷。
他是個穿越者。
來到這個世界之後,第一世就傻白甜地玩悲劇了。死後發現一個系統,系統告訴他可以重生,自覺死得特別憋屈的謝茂果斷重生一次,憑著作弊的先知先覺,弄死了前世被自己扶持上位、後來殺自己奪|權的侄兒,自己登上了皇位。
在位期間,謝茂也是勵精圖治,兢兢業業,刷了一把「千古一帝」的成就。
哪曉得死了之後,系統又蹦達出來了,告訴他,他沒找到心甘情願殉葬的人,所以,要他再重生一次!
這是人乾的活嗎?搶皇位容易嗎?當皇帝容易嗎?上輩子憑著向侄兒復仇的怒氣,謝茂卯足了力氣刷了一輩子成就,死了死了系統才說,你要再來一遍?
——誰想再來一遍啊?當皇帝也很累的好嗎?
系統不管他抗議,直接把他又扔回去重生了一次。
重生后的謝茂不僅要搞侄兒,不僅要當好皇帝,還得認真去找一個心甘情願為自己「殉死」的傻子。
當然,他得感謝自己莫名其妙地穿越到了古代,否則,系統讓他去現代找個心甘情願「殉死」的人……現代能有這種傻子?那他就得陷入重生循環,一次又一次過自己毫無趣味的人生了!想想都覺得可怕!
系統毫無感情地給出了判定:「失敗!」
「……失敗?憑什麼失敗?」
謝茂懵逼了,「我從來沒和周琦提過殉葬,是他自己要求的!這還不算心甘情願?」
系統解釋道:「謝林與周琦有舊怨,不殉必身死家破。他為你殉葬是迫於形勢,保全家族,並非心甘情願。」謝林就是皇長子,下一任皇帝。
「……」謝茂必須承認,系統說得很有道理。
「進入重生程序,請宿主注意,本局過關目標:尋找心甘情願殉死之人。」
「重生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
荒山,斷崖畔。
信王謝茂逼宮失敗,倉惶逃竄,至此窮途末路。
追兵團團圍捕,信王身邊僅有十三名侍衛,七人皆重傷。
「盧真,前途無路。」
謝茂左腿也挨了一刀,鮮血汩汩而出,他伏在侍衛長盧真背上,看著斷開的山崖,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被系統打回來又重生了一次,謝茂就不想再爭奪皇位了。
當皇帝真的很累啊!不騙人,累哭!他就想安安穩穩地找個願意為自己殉死的人,不要再一次次地重生了。重生一次很爽,重生第二次就很憋屈了,這是他重生的第三次啊!
然而,他那寶貝侄兒殺叔叔好像是個歷史慣性,他都這麼低調了,還是被扣了個逼宮謀反的罪名,非要置他於死地。
這輩子謝茂的重點攻略對象,就是目前正背著他的侍衛長盧真。
盧真是個孤兒。孤兒就沒有家族所累了吧?!
謝茂還強忍著沒有把人吃下肚。這是古代啊!為主殉死比為情殉死正經吧?!
謝茂那是下死了功夫籠絡人心。什麼解衣衣之,推食食之,什麼秉燭夜談,抵足而眠,要不是盧真是他親手從死人堆里刨出來養大的,他還能玩一出三顧茅廬呢!
現在眼看著他要死了,盧真好像也跟著走投無路了,這得心甘情願殉死了吧?
謝茂琢磨著怎麼暗示盧真一下,讓他給自己殉葬,盧真在斷崖停步。
「王爺。」
忠心耿耿的侍衛長將他放下來,請他坐在一塊還算乾淨的岩石上。
盧真屈膝跪下,「王爺,恕真無能,無力護主逃生。真萬死之罪!」
「是孤大意了,其罪在孤,何……」
謝茂一句話客套話沒說完,盧真鏘地抽劍出鞘,劍光森寒。
「你這是……?」想幹嘛?
「借王爺尊顱一用!」
手起刀落,謝茂人頭落地。
……
系統虛境。
系統判定:「失敗!」
「笑吧笑吧,不用憋著。」
謝茂很失望啊,頓足捶胸。勞資辛辛苦苦養大的心腹,花費了多少心血啊,強忍著沒帶上床。就指望他學點上古義士的秉性,主死臣殉,千古讚揚,結果呢?
他居然一劍砍了自己腦袋!太失敗了有木有?!
意外的是,系統居然安慰他:「宿主不必失望,盧真並未背叛宿主。」
「腦袋都給我砍了,還不算背叛我?」
「盧真獻宿主首級於東宮,伺機投誠。二年後,自薦枕席於皇帝。又三年,成功離間皇帝與東宮,東宮兵諫失敗,盧真手刃皇太子。」
「他把我腦袋獻給太子,又把自己獻給皇帝,吹枕頭風讓皇帝把東宮廢了,東宮造反失敗,被他親手殺了?」謝茂目瞪口呆。他知道這小夥子很牛,沒想到牛成這樣啊?
系統遺憾地說:「若盧真手刃東宮后自裁,也可判定為宿主殉死。可惜。」
人家都替自己報仇了,謝茂也不追求殉死這事兒了,還是忍不住問:「他殺了太子,我那沒良心的皇帝大哥能放過他?」
系統給的回答讓謝茂又一次目瞪口呆:「別擔心。他後來殺了皇帝,自己登基了。」
「……」謝茂無話可說,這小夥子真不用自己替他操心。
「哦,盧真登基之後,追封宿主為『聖德恩庇大仁至善皇帝』。」
「宿主獲得成就『二世帝王』,獎勵成就點50。」
「加油宿主,若重生第四次時,宿主再次登基御極天下,將達成『再三稱帝』成就!有特殊獎勵哦!」
誰特么稀罕特殊獎勵啊,勞資不想重生了行不行?能讓勞資安安靜靜地去死嗎?
「我現在後悔了,能撤銷協議嗎?能把你從我靈魂上剝離嗎?」謝茂問。
「不能。」
「進入重生程序,請宿主注意,本局過關目標:尋找心甘情願殉死之人。」
「重生倒計時:五、四、三、二、一……」
……
謝茂睜開眼,山雨欲來的夏涼軒室中,僅燃著一盞孤燈。
重生四次都是這個時間點。這一年,他十六歲,他的皇父文帝山陵崩,長兄謝芝登基,他被皇兄加恩賜封為信王,諸王爵中第一等。他的母妃小林氏是新帝姨母,他與小林氏都對新帝登基出了大力氣,所以,文帝崩了,他也不太傷心,完全沉浸在勝利的喜悅中。
新帝登基時就快四十歲了,諸皇子皆長大成人,馬上就是一場龍爭虎鬥。
謝茂作為深得新帝信重喜愛又身負從龍之功的王叔,理所當然成為諸皇子的爭取對象。
被尊為淑太妃的小林氏極其清醒,一句話就把謝茂差遣到山中,替父守陵。
所以,謝茂目前住在山裡,凄清孤冷的山裡。
「王爺,可要進些小點?」隨侍在側的閹人趙從貴趕忙進來問候。
謝茂看見他就頭痛。重生第四次了嘿!就跟打沒存檔的遊戲似的,連個本章節跳過的功能都沒有,回回都要選擇對話,一步步走劇情,真的好煩!
「傳外侍長盧真入內侍奉,內侍青風、紫電侍奉不力,杖斃。」
都重生了這麼多次,謝茂也懶得多廢話,忠的就用起來,奸的就殺掉咯。
反正和系統吵翻了,謝茂也懶得去找什麼心甘情願殉死之人,他打算隨便過過日子。
好歹是個皇族對吧?要吃有吃的,要喝有喝的,要多少美男就能睡多少美男,混吃等死不成問題。老費勁去攻略什麼人,累不累啊。反正他不想活也不想過關了,愛誰誰吧。
衣飛石剛制伏兩個探子,回頭一望,道:「夜色昏暗難辨敵我,還請老實待著!」
把余賢從氣了個倒仰,正要喝令侍衛再上,衣飛石已揮手道:「探頭就射!」
謝茂一向信任衣飛石,也從未把衣飛石當外人,忙道:「小衣說不許動你們就別動!都沒穿侍衛服,小衣那邊也認不全咱們的人。他若能控制局面,咱們靜候佳音。老余,把人撤回來。」
衣飛石殺敵時竄進了民宅,隔著兩棟房聽見了寂靜長夜裡謝茂的聲音,頓時露出一個驚訝的表情。他很驚訝在此的竟然不止是信王府侍衛,連謝茂也跑這兒來了?更讓他驚訝的是,謝茂脾氣居然這麼好,被他強行掃了面子也半點不生氣,反而喝令侍衛配合。
衣飛石帶來的親兵都是衣尚予從邊城帶回的百戰精英,迅速合圍堵死了去路。
衣飛石親自帶隊下場捉拿,很快就將遭遇的四名陳朝探子一一擒獲。
外邊很快就恢復了平靜,謝茂看著衣飛石又從去處飛掠而回,心想我小衣好俊的身手。
衣飛石便飛身落入西城兵馬司的大堂之中,確認了立在屋檐下的朱雨、余賢從身份之後,他很規矩地交出身上的弩具、兵刃,恭敬地施禮:「卑職衣飛石求見信王殿下。」
大堂里此時漆黑無邊,僅有檐角一盞荒燈。
——箭響之時,信王府侍衛就第一時間撲滅了大多數燈籠,盡量將信王藏於暗處。
謝茂從人群的陰影中走出來,上下打量衣飛石,很意外地發現這少年竟然受了傷:「你這是怎麼了?不是在孤行宮中玩耍么?怎麼會突然進京來?你來做什麼?——誰傷了你?」
他一句話里問了兩句受傷的事,衣飛石臉上青白一陣,似乎很不好意思,小聲說:「卑職前日不告而別,大將軍按軍法打了我幾棍子……」
衣尚予?謝茂差點噴出來。
他就奇怪了,衣飛石好端端的,怎麼可能從他行宮中跑出來?原來是衣尚予親自去接人了。他那行宮圈住衣飛石問題不大,但是衣尚予要上門討人,家裡幾個小貓小狗哪裡扛得住?就算是皇帝把衣飛石圈了,衣尚予親自進宮要人,皇帝也得把兒子還給人家。
可衣尚予為什麼會去信王行宮找人?難道是因為容慶?不至於吧。這點小事也能驚動衣尚予?
謝茂正困惑不解,衣飛石已屈膝跪下,求道:「殿下救我。」
「怎麼了?」從未見過這樣示弱的衣飛石,謝茂驚訝之餘還有兩分暗爽。你也有求爸爸的時候!
「……今日午後有天使往大將軍行轅,向大將軍傳陛下口諭,請大將軍即刻進宮。」
這句話彷彿只是衣飛石漫長故事的開始,卻已經把謝茂震得險些站不住了。
皇帝不會輕易召衣尚予進宮!更何況是一道口諭,更何況是午後的急召。——聖旨都沒有,讓衣尚予午後往京城趕,到了宮中只怕都已經下鑰了,還見個什麼駕?
最重要的是,衣尚予不是什麼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普通臣子。他若進京,皇室與大將軍行轅都會繃緊神經。皇帝怕衣尚予逼宮造反,大將軍行轅則害怕皇帝誘殺衣尚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