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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3.鄉村天王(212)

  第一拍攝點任務結束之後, 全組轉場。


  劇組的第二拍攝點安排在某新建不久的影視城裡, 置景組已提前多日去搭棚子, 運送服裝道具整等仍舊要耽擱三五天功夫, 不少待場的工作人員都紛紛請假回家探親——在荒僻的風景區憋了一個多月, 單身狗感慨進化成了山頂洞人,有家室的則紛紛表示出家當了和尚尼姑。


  謝茂乾脆給手裡沒事兒的工作人員全放了假,沒能放假的工作人員也統統給雙薪。


  ——他拍這電影別說賺錢, 回本兒都壓根兒沒考慮過。


  製片組看著他花錢的架勢都忍不住摳腦袋, 謝總這麼個搞法,很容易讓業內誤解我們的專業水準啊!

  根據工作具體內容, 各組放假時間長短不同, 衣飛石作為主演戲份重,阿魯導演客氣地請他儘早進組,衣飛石拿著日程表一看,前後搭著勉強算三天。


  他對此也無所謂。


  放不放假,放假怎麼安排, 他都聽謝茂吩咐。


  謝茂從素材室出來,就看見衣飛石站在車外候著, 問道:「想好去哪兒了嗎?」


  衣飛石根本沒有任何安排,被謝茂詢問一句卻能面不改色地回答,彷彿早有打算:「小慧快中考了。許久沒回去,我想去杭市看看她的功課。」


  總而言之, 不能說回京市。


  試想連粢飯糰這樣的角色都被謝茂如臨大敵地戒備著, 又豈肯讓他回京市接觸宿貞?


  「你媽把石慧的學籍轉到了京市, 這事兒你不知道?」謝茂口吻聽著尋常,實則帶了一點兒只有彼此才能聽懂的嘲諷。


  謝茂是諷刺他,自從解開封印、恢復記憶之後,連相伴數十年、生隨死殉的愛侶都能扔下就跑,哪裡還顧得上這輩子撿來的便宜妹妹?所謂關心妹妹考試云云,無非託詞借口。


  失蹤半年是在養傷,顧不上妹妹這事兒無可指責。然而,就在十多天前,「石叢」跑路之後,衣飛石有時間心情託付宿貞找端木奕給謝茂救場,卻沒時間聽宿貞說句閑話——若他多和宿貞聊幾句話,宿貞絕對會告訴他石慧的情況。


  謝茂也不是想替宿貞和石慧鳴不平,往日衣飛石多在乎宿貞和石慧一點兒,他反而要不高興。


  他此時的這一點兒嘲諷,多半還是在替自己紫府里貫徹的那道鬼氣不滿。


  衣飛石聽得出他話里話外的意思,語塞之餘,還有些驚奇。


  謝茂對斬前塵這件事的憤怒並不多,因為,斬前塵的效果太強悍了,謝茂連憤怒不滿的情緒也一起被斬了,對此態度很抽離,並不感同身受。最後之所以氣得翻臉,多半是斬前塵之後,衣飛石的種種操作再□□復,徹底把他惹毛了。


  ……君上居然在為斬前塵不滿?衣飛石有點驚,這情緒不對啊!不會觸動前塵禁法吧?


  謝茂已經上了車。


  衣飛石只得拉開車門跟上去,謝茂不再提這個話題,他也就稀里糊塗含混過去。


  二人直接去了機場。劇組配給衣飛石的司機、助理,都只負責他在劇組的起居工作,換好登機牌,把謝茂和衣飛石送進安檢口之後,工作人員就不跟隨了。


  衣飛石這才有空看了登機牌一眼,航班的目的地是京市。


  登機之前,消失多日的崑崙出現在候機廳,熟練地幫謝茂收好空餐盤,坐在下處。


  「辦好了?」謝茂問。


  崑崙垂首恭敬地回答:「辦好了。葉家已在京候見多日。」


  「明天中午。地方他們定。」謝茂說。


  崑崙道:「我這就安排。」


  往日謝茂辦事時,衣飛石也會安安靜靜地坐在一邊,很少插嘴。


  然而,謝茂任何時候都不會瞞著他。顧慮到他或許沒聽明白,還會在接見外人之後,親自向他解釋。二人就像是共同處置家務的老夫妻,私下裡會交換情報,一同參考應對之策。


  ——當然,多數時候,謝茂要麼不管事,管事就完全做主,衣飛石很少提反對意見。


  今天謝茂和崑崙的簡單兩句對話,讓衣飛石感覺到了一種被摒棄在外的疏遠。


  崑崙領命之後,拿著手機到一邊去聯絡葉家,通知明天的會面。謝茂則拿手機看了看時間,翻開一本崑崙剛送來的古籍閱讀,沒有任何向衣飛石交代、解釋的意思。


  衣飛石並不覺得謝茂有義務向自己告知,他只是很明確地感覺到了這一種差別。


  不被信任的感覺。


  飛行途中,謝茂也很安靜,基本上不說話。


  有衣飛石跟在謝茂身邊,崑崙很懂眼色地沒有上前問候服侍。


  這天是兒童節,頭等艙全都坐滿了,幾位年長的男士都表示要回家給孩子過節,一位女士則表示要去看望自己助養的孤兒們。忘了這茬兒的一位老者連忙拿出記事本,寫上下飛機后給孩子買禮物。


  謝茂也忍不住問崑崙:「給小慧、奕兒準備節日禮物了嗎?」


  「已經送到小姐家了。」崑崙恭敬地回答。劉奕也一直住在宿貞處。


  衣飛石看著重新低頭閱讀古籍的謝茂,極其熟悉的側顏,如今年輕得有些不可思議。


  拋開和他亂七八糟的關係不談,也不考慮脫出小世界的進程,單從養善心來看,衣飛石覺得自己的計劃其實進行得很順利。君上和母親的關係變得很好,謝朝時好,新古時代就更好了。啟平鎮的老何,小呆姑娘,也包括其實跟謝茂沒什麼關係的石慧……君上都施以了溫柔。


  若是在從前,這一切連想都不敢想。


  謝茂與衣飛石回京的消息沒告訴任何人,也沒有通知容舜來接機。


  神通廣大的宿貞還是截到了衣飛石的飛行信息,她已經大半年沒看見兒子了,十多天前接了個電話,哪怕思念極了,也不敢主動去堵衣飛石,就怕惹兒子不高興——做母親的,總是比孩子顧忌更多些。


  宿貞思前想後還是來機場接機,徐以方也蠻心急,跟著她的車就一起來了。


  謝茂三人一起走出到達廳。崑崙很老實地跟在謝茂與衣飛石身後,外人看來,並肩走來的謝茂和衣飛石關係依然很親密。


  徐以方鬆了口氣。終於和好了!


  宿貞則臉色倏變。


  衣飛石修為盡廢,她豈會看不出來?

  虧得宿貞也是經歷過大風大浪的人,才沒有發起飆來當街質問。


  「飛兒,好久不見你了。媽媽很想你。」徐以方上前拉住衣飛石的手,很慈愛親熱地上下打量他,關心地問,「身體都好了嗎?有沒有哪裡不舒服?媽媽給你安排了一個全身檢查,明天就帶你去。」


  這是衣飛石負傷離開之後,第一次與徐以方見面。


  徐以方還記得謝茂捅他那一刀,心中非常慚愧,不知道該怎麼補償才好。


  至於謝茂狡辯什麼衣飛石拿走了他的愛情之類的……徐以方表示幺蛾子太多!什麼愛不愛的,不愛了也不能捅人吶!捅人犯法!


  衣飛石連忙說:「已經好了。您不必擔心,我身體很好。」


  宿貞冷笑道:「是嗎?」


  在飛回京市的途中,衣飛石就已經考慮好了。修為盡廢這事兒,怎麼也不可能瞞得住宿貞,他應付謝茂已經焦頭爛額,若再來一個護子心切亂打一氣的宿貞,真的招架不住。


  衣飛石解釋說:「我修行出了些問題。我自己能處理好。」


  一連兩個「我」字,強調了他的態度,十分強硬冷漠地拒絕了宿貞的關心和幫助。


  我知道哪裡有問題,我自己處理,你不要問。


  氣得宿貞轉頭問謝茂:「你不管管他?」


  謝茂記性很好。當初他失去了意識,元嬰主宰軀殼時,捅過衣飛石一劍。當時宿貞的態度還很明確,她很希望謝茂能放棄衣飛石,兩家各不相干。


  現在衣飛石修為盡廢,只怕宿貞心目中的第一個兇手就是謝茂——這想法也完全沒錯。


  她卻故意這麼問,藉此試探謝茂的態度。


  「管呀。怎麼不管?」謝茂笑吟吟地訓斥衣飛石,「怎麼跟媽媽說話?上下尊卑都不懂了?」


  衣飛石只得低頭賠罪:「兒子失禮。」


  宿貞被謝茂戳得心肝一抽一抽的,粉飾得精緻的妝容隱隱帶了點煞氣。


  徐以方忙出面當和事佬:「大中午的,曬著。快上車吧。」


  一路上氣氛都不好。


  宿貞焦躁,衣飛石沉默,徐以方擔心又不理解。


  唯有謝茂在滿車浮躁中泰然自若,彷彿身邊難受的幾個人全都不存在。


  回家之後,謝茂和衣飛石照例要先回去洗漱換衣服,略作休整。


  二人回到那棟曾經大打出手彼此傷害的別墅,謝茂能毫無芥蒂地進去,衣飛石則略覺忐忑。他擔心謝茂想起從前的事,鬆動前塵禁法的封印。


  孰料謝茂的反應很平淡。


  好似他先前偶有的嘲諷不過是個巧合,並非他真的在乎衣飛石對他斬了前塵。


  走進別墅之後,衣飛石發現卧室牆壁已經被修好了。為了不讓兒子們回來居住時觸景傷情,徐以方還指導工人把別墅重新貼了牆紙,換上新的軟裝,格局也有了小小的變動。


  衣飛石站在其中,卻有一種面目全非的感覺。


  略站了一秒打量格局,衣飛石提著行李隨謝茂上樓。


  見謝茂對著鏡子解衣扣,他捲起袖子上前服侍更衣,低聲請示:「先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謝茂輕嗯了一聲。


  「我在地府與大能交手,受傷暫時廢了修為。」衣飛石和謝茂對口供。


  謝茂笑一笑,不置可否。


  「先生……」


  「你信不信宿貞會為了你下地府找場子?」謝茂突然問。


  衣飛石啞然無語。可宿貞既然會為了他下地府復仇,難道就不會為了他找謝茂麻煩?從前宿貞為了一個巴掌就不依不饒,如今再是忌憚謝茂,廢了修為這事也不可能輕易過去。


  口供終究還是要對的,找誰當替罪羊呢?

  ——不把宿貞哄過去,衣飛石覺得,宿貞很可能偷摸挖坑暗算君上。


  「我一直有個問題想不通。」


  「你『弟弟』說你是一件鎧甲,自視卑賤,不敢與『君上』相戀——不要緊張,我問的不是那個你不肯告訴我的秘密。」


  「我只是想知道,你既然是一件鎧甲,」


  謝茂看著他的臉,或是透過他的臉看另外一個人,「怎麼會和『石一飛』擁有同一個靈魂?」


  謝茂的問題看似很簡單,其實埋著雷。


  鎧甲本身無靈。衣飛石由鎧甲而生,則生靈,修行有成,再生魂。一旦有了靈魂,輪迴之間生出「石一飛」「金二飛」等等……就不奇怪了。


  可衣飛石這麼一位大能,謝茂的記憶中卻根本沒有他的存在,正常嗎?

  衣飛石猶豫了許久,終究還是搖頭:「先生,我不能說。」


  這道理其實很簡單,一說即破。


  輪迴池的存在貫通古今,是唯一不受歲月長河影響的地方。衣飛石在未來數萬年後建立輪迴池,卻能蔭庇此一劫之前的所有幽魂野鬼,功莫大焉,遂以封聖。換句話說,在衣飛石構建輪迴池之後,他那一道靈魂的存在就貫穿了整個歲月長河,和天地出生的古老靈魂一起經歷著輪迴。


  可是,衣飛石不能說。


  謝茂太聰明了,這種可能觸及天道奧妙的玄機,一旦告訴謝茂,他很可能就會頓悟。


  這種頓悟對前塵禁法是絕大的威脅,哪怕它跟封印半點關係都沒有。


  衣飛石做好了被訓斥責罰的準備,低頭欲要跪下。


  豈料謝茂就像是隨便問了一句,也沒有一定要知道答案的意思。


  他換好了襯衣,說:「走吧。」


  衣飛石一直穿著高級制服,自帶清潔功能,並不需要更換。只要隨心意調換形制,外人看來也不是每天都穿著同一件衣服。所以,謝茂也不需要等待衣飛石更衣。


  看著謝茂毫不留戀的背影,衣飛石心中隱隱擔憂。


  如果他沒有猜錯,謝茂已經對自己的記憶產生了質疑。


  ——君上的記憶,七成都是假的!

  ※


  謝茂前不久還回過家,衣飛石是真的在外飄了大半年。


  為了迎接突然歸來的兩位大少爺,這天的家宴安排得很熱鬧,容舜、童畫都來了。


  徐以方一邊給劉奕倒果汁,一邊向衣飛石解釋:「小慧在上補習班,馬上要升高中了。你們飛機晚,她下午還要上課,我沒有通知她。」


  「快,叫叔叔。」宋靜珍帶著兩個兒子過來打招呼。


  容政、容徹都打扮得很小紳士,乖乖地鞠躬:「叔叔好,謝叔叔好。」


  宋靜珍是容舜堂兄容堯帝的妻子,這兩個孩子則是容家目前僅有的第四代。衣飛石是他們血緣上的堂叔,所以,他們稱呼衣飛石「叔叔」,稱呼謝茂時就帶上了姓氏。


  衣飛石失蹤大半年才回來,容家老宅肯定要表示關心。


  不過,讓宋靜珍帶著孩子來參加家宴,只能證明容家內部的爭權奪利,已經暫時分出了高下。


  以宿貞和容舜為首的大房,顯然是勝利者。


  前有容錦華魂魄歸來,後有太子神助攻,容老爺子又明顯偏心大兒子。大房唯一的弱點就是嫡母庶子不合,可能造成內耗。從宿貞選擇與容舜聯手的那一刻開始,大房的勝利就已經註定了。


  似容家這樣龐大的家族,勝負絕不可能以一房落敗、逐出家門結局。


  宿貞和容舜掌握了主動權,依然要倚靠二房主持家業,一筆寫不出兩個容字,家裡人再是爭權奪利,也比外人可靠。


  所以,分出勝負之後,容錦城示弱,宿貞待之以禮,她對二房的態度反而比從前更客氣些。


  新年之後,容氏內部權力重新構建,塵埃落定。宋靜珍就常常帶著兒子來聯絡感情。


  謝茂笑道:「這可怎麼辦?沒有準備禮物。崑崙,快出去買。」


  容政特別壕地說:「不用了。我們不缺禮物,家裡堆成小山了,那麼大。」


  容徹卻抱住謝茂的腿:「我缺,我缺呀。家裡的禮物山都是哥哥的,不給我!」


  「崑崙叔叔去買了。想要什麼?」衣飛石把容徹抱起來,交給一邊的保姆。


  除了兩個開始吵嘴的小孩子,任誰都看得出來,衣飛石是不許容徹纏著謝茂。宋靜珍很懂眼色,立刻就把兩個兒子帶到了一邊,她是來聯絡感情的,可不想惹人討厭。


  容舜一直在忙前忙后,這會兒也過來見禮:「先生,老師,您先坐一會兒,菜馬上好。」


  謝茂挺奇怪:「你下廚?」


  「童童新學了做菜,」容舜絲毫沒有夫綱不振的顧慮,「我給她打下手。馬上得了。」


  容家的媳婦當然不需要下廚,家裡廚子多得用不完。不過,像童畫這樣的小姑娘,新學了做菜,到婆家露一手,還是非常加分的。做得好不好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心意。


  沒多久,就聽見童畫在廚房裡「嗷」,容舜一溜煙就躥了進去。


  眾人都笑。


  容舜自幼喪父,不得宿貞喜愛,又卯著勁兒要和二房叔叔干仗,眾任在肩,無人分擔,從小就活得少年老成,極其沉重。見著長輩時還好些,面對同輩下屬時,那是標準的冰山總裁風範。


  這一年來,前後跟著宿貞與容錦華身邊辦事,又與童畫談戀愛,漸漸地才有了點年輕人的活潑。


  他依然是容家孤獨的支撐者,長房豎起的旗幟,然後,他背後有了父母與愛人的分擔。


  似他這樣二十齣頭的年紀,愛他的人都寧願他活得幼稚點。


  沒多久,容舜就幫著童畫把蒸菜的大蒸籠端上桌,恭敬客氣地請諸位長輩入席。


  謝茂想起宿貞招待他,「親手」做的那道「生剝牡丹蝦」,落座時都帶了點笑意。這姑娘做的不會是生炊大螃蟹吧?


  蒸籠蓋子揭開,原來是粉蒸羊肉。


  童畫帶了點邀功地介紹:「我做的粉絲羊肉!老師喜歡吃羊肉。」


  若是往日做了衣飛石愛吃的菜,衣飛石吃得開心,謝茂就開心。兩個兒子開心了,兩位媽媽也開心。可謂是皆大歡喜。


  此一時,彼一時。


  童畫正等著謝茂誇獎自己,發現謝茂正吩咐身邊保姆倒茶。


  她後知後覺地想起,先生和老師之間,好像有個什麼奪去了愛情的小問題……


  辛苦徐以方又連忙圓場:「對,飛兒喜歡吃羊肉。舜哥兒,給你哥哥分肉。」又把甜湯交給保姆,送到容政、容徹席邊,「嘗嘗喜歡嗎?喜歡待會兒徐奶奶給你們打包帶著。」


  宋靜珍很配合地說笑,岔開了這個話題。


  吃飯時,所有人都在默默地觀察。


  往日有衣飛石伴在身邊,謝茂總是顯得很開心,他尤其喜歡看衣飛石吃飯,衣飛石吃得香,他就高興,說話時都帶著一絲飛揚。這期間,謝茂難免會給衣飛石布菜,問衣飛石吃這吃那不。


  當然,他們倆吃飯時是互相照顧。衣飛石也很留心謝茂的需要,添茶倒水很殷勤。


  如今氣氛不一樣了。


  謝茂吃飯時依然笑吟吟地聽著席間各人說話,看上去心情不錯。不過,他並不關心坐在他身邊的衣飛石,衣飛石吃什麼不吃什麼,甚至衣飛石有沒有吃飯,他壓根兒就沒注意。


  反倒是衣飛石依然悉心地照顧著他的飲食,他看一眼菜,衣飛石就幫他夾到碗里。


  原本互相照顧的恩愛,就成了一面倒的服侍。


  宿貞看在眼裡也不說話,她心裡有氣難道還能當場發作?謝茂這活土匪是惹不起的。


  徐以方也很為難,連著幾次親自替衣飛石盛湯舀飯,讓保姆送到衣飛石面前,妄圖以此減少謝茂無禮對待的惡意。然而,她的態度只代表她自己。和衣飛石一起過日子的人,是謝茂。


  一頓飯吃完,移步到客廳喝茶吃水果,例行飯後聊天時間。


  「石一飛,你跟我來。」宿貞直呼衣飛石名字,動靜卻不大,想來也不願驚動外人。


  謝茂笑道:「媽媽,有什麼悄悄話非得私下說?您不會背著我欺負小衣吧?」


  「我是親媽,又不是惡婆婆。」宿貞被他倒打一耙氣笑了,原本只想私底下問問,現在謝茂居然不許她和衣飛石私下說話,她也有些急,「我和兒子商量再婚問題,能不能把他借給我一會兒?」


  再婚?滿屋子人都清靜了。容舜和童畫面面相覷,沒聽說呀?


  徐以方端著謝茂愛吃的蜜瓜出來,見狀瞪了他一眼,把蜜瓜遞給衣飛石:「去吧,這麼久沒回家,媽媽想你了。你們慢慢聊,徐媽媽待會給你們送茶來。」


  若是從前,哪怕謝茂不許,衣飛石去也就去了,了不起回來給謝茂陪個不是。


  現在他是真的不敢走。謝茂對他各處嚴防死守,在劇組的粢飯糰都被第一時間打包送回了特事辦,若他在謝茂明顯反對的情況下和宿貞單獨見面,誰知道謝茂會不會當場翻臉?


  若是當著一家人的面被抽一巴掌,面子他可以不要,宿貞肯定要發飆。


  「媽媽,我如今身體不好,走兩步就喘。您有什麼吩咐——阿舜,辛苦你了。」衣飛石拒絕道。


  容舜很想替宿貞說話,母子倆單獨說句話怎麼了?老師未免太不近人情。


  然而,謝茂不許,衣飛石也不肯,情況想來比較複雜,他考慮再三,還是站了起來,走近宿貞身邊勸道:「媽媽,老師身體不好,不如就……」


  啪!

  宿貞抽了容舜一耳光。


  所有人都驚呆了。您氣不順,大家都理解。打無辜的容舜是個什麼騷操作?


  童畫氣得眼眶都紅了,上前拉住容舜的手,還沒來得及開始噴,就被容舜安撫在一邊,眼神示意她不要說話,不要生氣。童畫蓄了兩眶眼淚不住打轉,到底還是沒忍住,質問道:「夫人,惹您不高興的是先生和老師,打舜哥算什麼本事?不是親的,打著不心疼是吧?」


  「還真被你說中了。」宿貞看著容舜,「到底不是親的。」


  這段時間,宿貞與容舜守望相助,徹底把二房鎮服,感情也變得越來越親密。


  當初容舜被掉包到宿貞身邊,不是容舜的過錯,容舜也不是傷害石一飛那伙人的同夥,再者,當宿貞不再在乎容錦華,容舜的來歷就不再是扎在宿貞心中的刺。相反,畢竟做了二十年名義上的母子,容舜一向孺慕宿貞,行事又有幾分宿貞的風度,親兒子還不在身邊……宿貞對容舜也有了幾分真感情。


  她原本很自私地要容舜替衣飛石守家業,最近竟然在想,我的遺產也要分一份給阿舜。


  所以容舜才敢在這種時候出面勸她。


  「前些天你哥哥打電話回來,要從盛世娛樂找人。我在國外回不來,你親自去見了他。」宿貞盯著容舜,眼底都是怒火,「你看不出來他修為廢了?你就不擔心?不知道回來告訴我,大家一起想辦法?你在乎他嗎?你是不是恨不得他死了?!」


  「我……」容舜剛想說,我見老師的時候,他還好好兒的,話未出口,悚然一驚。


  如果十多天前老師還完好無損,那老師是什麼時候被廢了修為?


  和先生見面之後,他就被廢了?——以先生的本事,誰能在先生的眼皮底下廢了老師?


  答案簡直呼之欲出。


  容舜立刻明白宿貞是在詐他的話!


  相處這麼長時間,容舜和宿貞已經有了默契,甚至有了感情,他渴望已久的母子之情。他深信宿貞絕不會誤解他,絕不會認為他想讓衣飛石死。


  她想知道真相。


  一旦她確認了衣飛石十多天前安然無恙,那麼,廢了衣飛石修為的罪魁禍首幾乎沒有疑問。


  讓宿貞去硬碰謝茂?容舜絕對不想。


  不過短短半秒之間,容舜就想明白了一切,並決定背鍋。


  他低頭道:「對不起。老師說這事挺難辦,也不想讓長輩操心,我就沒有告訴您。您別生氣,是我錯了,對不起。」


  他的道歉坐實了多日前的隱瞞。


  這就和明知道哥哥得了癌症,弟弟卻不肯回家報信一樣,當媽的氣急了要打人,外人還怎麼勸?更難解說的是,容舜不是宿貞的親兒子,越發顯得理虧。


  童畫心疼得要死,也只能憋住眼淚,怕宿貞再遷怒容舜,她甚至還得跟著道歉:「夫人,我一時衝動,口不擇言,誤會您了,對不起。您別和我一般見識。」說著便躬身,眼淚啪嗒掉在地上。


  容舜演技毫無破綻,若不是衣飛石和謝茂知道真相,簡直都要被他騙過去了。


  再有童畫跟著掉眼淚,越發顯得真實。


  宿貞原本有八成肯定是謝茂對兒子下了毒手,見狀竟然有了幾分迷糊。不是謝茂?難道真是修行出了岔子?


  「是我讓他不要聲張。」衣飛石還是得上前安撫宿貞,「好容易養個聽話的小跟班,您一巴掌給我打沒了,以後在他跟前,我說話都不作數了。」


  宿貞拿走他手裡的蜜瓜,遞給容舜:「喏。」


  徐以方心裡嘆息,很心疼容舜這沒娘的孩子,面上還得笑:「這算什麼?打一巴掌給盤蜜瓜?」


  容舜撿了塊蜜瓜先喂童畫吃了,又自己吃了一塊,笑道:「媽媽給的。」


  宿貞見他逆來順受從來不反駁的模樣,簡直和衣飛石對謝茂的態度一模一樣,不免恨鐵不成鋼:「打你就不會躲?萬一像今天這樣,是我打錯了呢?」


  徐以方連忙糾正:「不管對的錯的,不能打孩子。有話好好說。」


  「媽,」容舜也不禁苦笑,「您一巴掌抽下來,我躲不開呀。」


  這話說的,宿貞想起不止衣飛石打不過謝茂,連自己也打不過謝茂,頓時更氣悶了。


  這一場鬧劇終究以當代黑鍋俠容舜扛住作結束,宿貞陰著臉回了樓上,徐以方在下面陪了孩子們一會兒,不放心宿貞,沒多久也跟了上去。走了兩位太太,宋靜珍也很知機,帶著兩個兒子去了隔壁的玩具房——徐以方喜歡小孩子,宋靜珍隔三差五帶孩子來,她就準備了很多玩具。


  衣飛石打不開小世界,也沒了青玉簡空間,從冰箱里弄了個冰袋給容舜敷臉。


  這是君上的大弟子,說良心話,年輕時挺頑皮的,常常想偷了君上的鎧甲和佩劍穿戴。不過,他對衣飛石一直都很恭敬,尊稱衣飛石為師叔。


  衣飛石看著容舜年輕的臉。在他的那個時代,容舜已經戰死了,身死道消。


  「委屈你了。」衣飛石說。


  容舜搖頭,他不覺得委屈。從小到大,保護宿貞都是他的信念。他不會讓宿貞去招惹謝茂。


  客廳內。


  童畫拿著紙巾抹眼淚。


  她不是愛哭的小姑娘,相對來說還挺彪悍。然而,當她愛上容舜,容舜就成了她的軟肋。


  她想保護容舜。容舜受了任何委屈,她都覺得自己很無能,心疼得想哭。今天這事兒,容舜知道宿貞的想法,也明白自己的處境,絲毫不覺得委屈,反倒是童畫委屈極了。


  謝茂多看了童畫一眼,讓她近前,說:「恭喜。」


  抹得兩眼紅通通的童畫莫名其妙:「啊?」


  謝茂在隨身空間里找了找,找出一顆生命樹種子,放在一枚玉扣子里,交給童畫:「回家找根項鏈串起來,隨身帶著。」


  「謝謝先生,不過……」啥意思啊?突然恭喜我,還送我禮物。童畫有點懵。


  謝茂微微一笑:「今天兒童節。」


  「我一直在過婦女節。」童畫依然不解。


  「可你肚子里的小寶寶要過兒童節吧?」


  「啊?」童畫難以置信地看了自己平坦的小腹一眼,發出尖叫聲,「啊!——」


  「怎麼了怎麼了?」容舜連忙沖了出來。


  「先生說我懷孕了!我懷孕了!怎麼辦小仙子哥哥我們搞出人命了!啊——啊——怎麼辦啊——」


  容舜也有點傻了,半天才結結巴巴地說:「就……就生下來啊。結婚,我們結婚!馬上就結婚!」


  「不行!不能結婚!」


  「為什麼?童童你不想嫁給我嗎?你工作是不是有問題?先生可以給我們幫忙的!」容舜想起童畫的特殊身份,求助的眼光第一次毫不客氣地望向了謝茂。


  「不是啦!」童畫嬌羞之餘還有點氣憤,「你現在……還是非法結婚的年齡。」


  華夏婚姻法規定,男方結婚年齡不得早於22周歲。姐弟戀的悲劇之處。


  謝茂不禁失笑:「一張證而已。我替你們主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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