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52.鄉村天王(211)
謝茂說話算數, 不打折扣。
他對衣飛石的監管, 僅在於留心衣飛石老不老實, 是否又想著離家出走。日常禁絕所有讓衣飛石可能翻盤的機會, 不留一絲瑕疵漏洞。至於衣飛石陪著他的時候是否真心, 是否彆扭,他並不是很上心,只要衣飛石能保證做到「石叢」的狀態, 他就心滿意足。
劇組協調之後, 衣飛石住進了隔壁「石叢」曾經住過的房間。
這裡邊還有一個小插曲,安排住處的時候, 生活製片特別擔心, 就怕石董想起小三石叢發飆,打算讓和石叢住對門的製片主任對換個房間。
謝茂對此很不認同:「瞎折騰什麼?就讓他住隔壁。」
知道這事的人都不免心裡犯嘀咕。謝導這是把石董吃得死死的啊,小三跑了,就讓正牌未婚夫住小三住過的房間,未婚夫還一句不高興的話都不敢有。
事實上, 以衣飛石大老闆兼主演的身份,住行政套房完全沒問題。
在娛樂圈內, 衣食住行的規格都代表著江湖地位,同一咖位的主演、主創若安排了不同的接待規格,很容易造成撕逼大戰。劇組內的安排相對和諧,簽訂合同時一般就有條款約定各項待遇, 實在不滿意了, 事前事後也都能協商。若是參加出席某些活動, 從座位安排到出場順序,再到休息室、化妝間的大小、環境,有沒有衛生間,有沒有沙發,離活動場地遠近……全程都是撕逼重點。
不過,風景區這間酒店的管理觀念比較老土,平時也沒想過接待劇組,每兩層才有一間套房。
謝茂不可能讓衣飛石住得離自己太遠,起居找人不方便。
衣飛石對住哪兒也毫無異議。他和普通小演員不一樣,並不在乎什麼江湖地位。
——第二電影的大老闆,電影項目的全資投資人,誰敢覺得他住個小房間就沒地位了?
反倒是電影的二番、三番等演員全都鬆了口氣。我去,幸虧當初沒有鬧妖非要住總統套房、行政套房,要不現在住得比主演兼大老闆還高端大氣上檔次,劇組見面這得多尷尬?
楚揚更是后怕得脊背都有點涼。
他本來想住五樓的套房,已經和劇組差不多協調好了。
《岳雲傳》的主角岳雲犧牲時年僅二十三歲,總體來說,這是個挺年輕的項目,年輕演員很多。
在劇圈混了幾十年的楚揚就很看不起壓著自己番位的桑晚、秦思蔻等人,年輕輕地演過幾本戲?不就是仗著現在互聯網發達,粉絲多了捧起來嗎?我老楚是生不逢時。要我當年也有互聯網,憑著我的顏值實力和勤懇,不知道比你們紅多少倍!
因此,楚揚在劇組裡很有點抬著老戲骨架子壓人的意思。
在劇組一旦住得比年輕演員好,自然顯得他江湖地位高,受人尊敬,身份格外不同。
只是考慮到半夜和女大佬「研究劇本」隔著兩層樓上下動靜太大,偶爾被人撞見他總往三樓躥也不好解釋,這才「紆尊降貴」地和主演、主創、各組頭目一起住在了三樓。
——在劇組欺負欺負年輕人也就算了,真「欺壓」到大老闆頭上,可不符合他為人處世的風格。
這時候楚揚還在想,輪到我和大老闆對戲的時候,我是應該給他點顏色看看,讓他知道我演技好、颱風強呢,還是讓著他點?要是對他太客氣了,他會不會覺得我演技不咋地?真苦惱。
嗯,要不還是先給下馬威,再馬上送顆甜棗吧?楚大叔就這麼愉快地決定了。
※
次日,衣飛石作為主演該有的保姆車,司機,助理,劇組內聯絡專員,全部到位。
早餐時,衣飛石拿到了接下來幾天的拍攝日程,一邊吃飯一邊翻看。
幾個主創也照例以謝茂為中心圍攏坐下,大家一起喝咖啡、吃油條,順便開碰頭會。
根據昨天的拍攝情況,阿魯導演協調了拍攝進度,很有信心地對謝茂彙報:「老田已經和各位老師聯繫好了,最近沒事兒的隨時可以進組補戲,在劇組的也答應請假來幫忙。把所有天氣、日程因素排除考慮,全部補拍只要八個大工作日。把管宣沒來得及拍的戲份全部排齊,大約超期三、四天。」
所謂大工作日,就是每天工作至少九到十六個小時,在劇組,趕日程的時候照著大工作日排班很常見,還有所謂的全工作日,也就是連續拍攝二十四小時以上。干演員這一行,絕對是體力活。
謝茂點點頭,沒看見老田人影,就對製片主任說:「來補戲的老師們都仗義,咱們得感謝。不過,這事不必賠著人情去做,錢通通都要給到位。這樣,你代表劇組,親自去送感謝函。回來再建立一份內部檔案,以後公司有項目,對這幾位答應來補戲的老師,要優先考慮發工作邀約。」
劇組裡大部分都是臨時組建的團隊,只有製片組是第二電影的員工,這種事只能讓製片組做。
製片主任順手記錄下來,點頭稱是。
阿魯導演再彙報說:「謝導,您從外邊調來的那位高手武替……」
他張揚舞爪地示意了一下,眾人馬上明白了他指的是誰,「今天早上五點半給我發簡訊,說臨時有任務,必須馬上回去。我起床時就找不到他了。」
參與早餐會的各組大佬皆是默然。
《岳雲傳》這個劇組邪門。前後兩任主演都是不告而別,現在連武替都是發條簡訊就跑了。
……不會哪天謝導也留書失蹤吧?
謝茂對此毫不意外:「沒事。家裡今天就有人來,實在不行……」他看了衣飛石一眼,「小衣身手很好,用不著替身。」
阿魯導演提及的武替,是謝茂進組前專門從主食組協調來的高手之一。
如今特事辦上上下下對謝茂都很服氣。上有太子鎮壓,下有容錦華、容舜支應,中間還有個齊秋嫻各處周全,他本身是特事辦的作訓主任,負責所有戰士的戰術及戰鬥訓練,堪稱總教頭——這種後台強大、自身能力也非常過硬的魔王級大佬,不服不行。
莫說謝茂調一個人來做武替,就算他調一隊人出來公器私用站街發傳單,特事辦也沒人敢找茬。
所謂臨時接任務離開云云,無非託詞。
在座眾人里,也只有衣飛石知道武替離開的真實原因。
——被調來的高手武替是粢飯糰,當初衣飛石由親自授課的主食組戰士之一。
粢飯糰是謝茂在特事辦的八大弟子之一,也可以算是謝茂在特事辦留下的心腹中堅。僅僅因為衣飛石曾主持了一段時間的微信群授課,與粢飯糰有了半師之誼,謝茂就要把人徹底隔絕在衣飛石的視線之外。
衣飛石確實被廢了修為。
但是,他的記憶還在,見識還在。
粢飯糰如今修行入門小有成就,且對衣飛石沒什麼戒心,把他放在劇組裡,時常和衣飛石接觸,謝茂認為,這簡直是送給衣飛石的趁手武器。
他不會讓衣飛石靠近這件武器。好不容易把衣飛石拴在身邊,謝茂絕不會冒險。
殊不知衣飛石壓根兒就沒打過粢飯糰的主意。衣飛石比任何人都知道謝茂熱衷遷怒的暴君本性,一旦他利用粢飯糰離開了謝茂,粢飯糰不死也得脫一層皮。
何況,如果真如謝茂所說,根本就不愛他,也不在乎他了……
那他根本就不需要離開謝茂。
如今的時機下,離開才可能刺激謝茂鬆動前塵禁法,留下反而能安撫住謝茂。
愛,或者不愛,根本就不重要。重要的是,能保證君上順利完成計劃,脫出萬劫。
他將鬆軟的西式炒蛋沾上中式香醋,食物醞釀出一股淡淡的香氣,嗅著這獨屬於人間煙火的香氣,衣飛石客氣地附和了謝茂的話:「是。我不需要任何替身,所有鏡頭我都會親自拍。如果有需要,一些特技鏡頭我也可以代勞。」
阿魯導演總覺得飯桌上氣氛怪怪的。
可是,大家都很正常,誰也沒故意陰陽怪氣,到底怎麼了?
這天的拍攝,依然被謝茂交給了阿魯導演。
目前幾天都在補拍管宣拍過的戲份,不需要謝茂親自盯著。
謝茂只偶爾出現在片場晃一圈,盯個一兩條,讓衣飛石熟悉他坐在監視器后的感覺。畢竟,補拍的戲份結束之後,謝茂就要親自監場執導,衣飛石必須適應在他統治下的片場工作氣氛。
劇組忙碌地各行其是,謝茂在拍攝地逛了一圈,去了服化組的倉庫,看因尺寸不合廢了的戲服。
別的劇組沒謝茂這麼摳細節,主演的戲服稍微短了一寸半截,觀眾其實不怎麼看得出來。甚至有比較節省成本的製作公司,會在幾個戲里使用同一批戲服,交叉穿搭就能有完全不同的效果。
但是,謝茂和大部分觀眾的感覺不一樣。謝朝生活的記憶太鮮明了,就和現代觀眾不在乎古裝戲里戲服是否合身,走在街上發現任何人的衣服小了一碼,褲子大了一碼,都會覺得怪怪的一樣,謝茂看見熒幕里各種不和規制、內衣外穿、這長那短的戲服,也會覺得各種不得勁。
看完戲服之後,謝茂回酒店,憑著記憶把做好不久的初級制服一一復原成戲服的模樣。
隨後,他帶著這批「戲服」,悄無聲息地離開了酒店。
下午一點過,劇組剛吃完飯,正在緊鑼密鼓地進行下午的拍攝,一輛大貨車開了上來。
去而復返的謝茂此時也在現場溜達,接了電話之後,他通知服化組去做交接。
沒多久,服化組總監田吉吉就氣沖沖地回來了:「謝導,這事兒我沒法交接!人家守著戲服,摸都不許我摸一下!」
謝茂笑了笑,說:「你帶著人配合他把衣服做一個登記,看看有沒有疏漏缺失。他這段時間就住在劇組,負責小衣的服裝管理。需要什麼衣服,你提前找他去取,不會耽誤事。就當是專人專管吧。」
聽這話就知道此人是謝茂的心腹,田吉吉只好憋著氣帶著助理去做整理。
新來的這輛貨車車廂被改造得很乾凈,有電動步梯可供登入,裡面安裝著全自動掛衣架,密密麻麻都掛著岳雲的戲服。開車上來的司機也負責管理這一車子戲服,根本不允許田吉吉和助理上前觸摸,自己動手把戲服一件件亮出來做登記。
原本田吉吉極其憤慨,看完這一車戲服的質量也都服氣了。
岳雲落魄、喬裝時穿戴的布衣素帶不提,但凡是符合岳少將軍身份的常服、軍服、各式禮服,全都精緻考究到了針腳,分明應該是新作的戲服,居然還有新舊層次,細緻得讓人嘆為觀止。
田吉吉是業內很有名的服化總監,審美及服飾知識都極其靠譜,本身還學過兩年刺繡。
她很清楚,這一車戲服,價值不菲。
只是她很不明白,這才兩天時間,謝導怎麼就變出了這麼一車子適合石董尺寸的戲服?
——莫不是謝導早就想好要誆石董來拍戲了?鬧得這麼雞飛狗跳的,全是謝導給石董刨的坑?
※
晚上吃飯時,衣飛石見到了這位「從家裡送戲服來」的謝茂心腹。
他不禁心裡苦笑。
這不是個人,而是一隻鬼。
鬼修米粉。
那麼多初級制服變幻的戲服,謝茂不可能放心交給服化組管理,他需要一個自己人來負責。
在涉及衣飛石的問題上,謝茂不信任容家,不信任特事辦,只信任自己。然而,他和衣飛石捆綁得太緊了,從前他甚至會有意和衣飛石共享朋友和下屬。思來想去,謝茂把正在潛修中的米粉找了出來。
唯有米粉與眾不同。
米粉上了謝茂的攝靈圖冊,絕對效忠謝茂,永遠都不會被衣飛石策反利用。
謝茂將衣飛石提防得何等嚴密,由此可見一斑。
米粉跟在謝茂身邊潛修年余,有謝茂功法相助、隨時解惑指點,修為突飛猛進——
鬼修和普通修士本就不同,純靈體的鬼修在吸收力量時更迅猛方便,也少了許多皮囊肉身帶來的迷思困惑引誘。不過,鬼修進境雖快,根基卻不太穩。同一境界上的鬼修遠不如人修能扛能打,通俗一點的說法,鬼修防禦低,容易被暴擊。
現在米粉已經能行走在陽光下,且長久地保持人形,所以謝茂能讓他出來辦事。
「石少爺。」米粉甚至能在衣飛石的矚目下淡定自如地打招呼,絲毫沒有被一眼瞪死的危險。
——須知衣飛石目前修為盡廢,根本控制不了自己的神目。稍微修行淺弱的鬼物,出現在他眼前就會化作灰燼。這是他獨屬於陰天子的威能,命裡帶著的霸道,穿著什麼皮囊,廢去多少修為都一樣。
衣飛石笑了笑:「你來了。」
吃飯時,他與米粉簡單交談了幾句。米粉很客氣,這種客氣顯得生疏。
衣飛石認為,米粉很可能還負擔著監視自己的任務,畢竟是只鬼,耳聰目明,能瞬息千里,論及追蹤線索尋找逃逸目標,鬼比狗好用千百倍。
如此用心良苦周密,只是為了把自己拴在身邊。衣飛石念及此處,心裡也頗不是滋味。
他覺得,那是他算計謝茂的後遺症。如果不是他在小世界算計了君上,讓君上習慣了他數十年的陪伴,君上素來逍遙自在,萬事不縈於心,此時又怎會受此患得患失的煎熬之苦?
拍完夜戲之後,謝茂與衣飛石同乘一車回酒店。
謝茂的態度很平和,偶爾和衣飛石說兩句工作上的事,回房間之後,洗澡上床,流了一身汗。
——隔壁的房間安排好了。
謝茂沒有趕衣飛石去隔壁睡,衣飛石考慮再三,也不知道該不該離開。
他被要求按照「石叢」的模樣生活就行了。石叢大部分時間都睡在謝茂的床上,偶爾謝茂不纏著他的時候,他就會回隔壁房間睡覺。「石叢」的角色被扮演得很完美,作為鋼鐵直男,隔壁的房間就像是避難的港灣,是「石叢」疲憊時的棲息地。
見他左右為難,謝茂沒找到自己的手機,問:「今天星期幾?」
「先生,今天周二。」被勒令不許再喊君上,衣飛石又恢復了從前的稱呼。
「以後沒有特殊情況,二四六你可以睡自己房間。」謝茂隨口說。
二人相處的時間居然被當做了工作制度,硬性安排了下來。類似於打卡上班?衣飛石答應下來,私心裡覺得很荒謬,不過,他腦子裡一直重複著謝茂那句話。
我不愛你了,不關心你好不好,高不高興。你負責你自己,我負責我自己。
……
如果不是喜歡,誰願意和一個大男人擠在同一張床上睡覺?獨自休憩多好呢。
衣飛石下床默默穿上衣服。
房間里亮著的依然是窗前的落地燈,熟悉的燈光,熟悉的氣氛,讓衣飛石有些難受。
前天晚上,他在這裡受過很嚴厲的體罰。昨天晚上,他在這裡確認了斬前塵的效果。
這淡淡的燈光描繪著房屋傢具的輪廓,帶給衣飛石的全都不是美好的感受。燈光就像是一種符號,帶著痛苦的記憶,深深地留在了衣飛石的生命中,或許,千百年後也不會被忘記。
謝茂卻能毫無所覺地一揮手清理了狼藉的床褥,舒服地倒在軟枕之上,不忘叮囑衣飛石:「明天讓酒店給你做一張房卡。」他並不想天天去給衣飛石開門。
「是。」衣飛石已經穿好了衣服,默默躬身退了下去。
聽見房門輕輕合攏,門鎖落下,一直側身躺著的謝茂才翻過身來,看著他離去的方向。
暫時按住了吧?謝茂想。
不過,就他對衣飛石的了解,小衣可不是隨便放棄的人,主意正著呢。
——如果我是小衣,這種情況下,我會怎麼跑呢?
※
出乎謝茂意料的是,衣飛石一直很安靜,沒有任何出格可疑的舉動。
他每天很老實地來服侍謝茂起床,二人一起去拖車餐廳吃早餐,開主創早餐會,隨後開始一天的拍攝工作。拍攝點一次次地換,戲份一天天被補完,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結束每天的拍攝之後,衣飛石再和謝茂一起乘車回酒店,打卡上班,照謝茂規定的二四六休息,其餘時間他也很安靜地宿在謝茂的房中,有時候謝茂要抱著他睡,他也很平靜熟悉地伏在謝茂懷裡。
謝茂所說的「不愛你了」,對衣飛石而言,更像是一句解除詛咒的赦免。
藉此他反而能夠更安心地待在謝茂身邊,就如同此前數萬年,他始終以弟子臣下的身份隱身下處,懷揣著不可告人的小秘密,默默仰望追隨一樣。
他習慣了不被君上所「愛」。
那種偷來的愛,讓衣飛石不自在,且讓他深信自己必會遭到報應。
拍攝工作也完成得很順利。劇組上下對衣飛石的演技交口稱讚,江湖人稱「石一條」。
——只要沒有對手掉鏈子或是工作人員失誤,從他拿到劇本到入鏡表演,基本上都是一條過。
電影和電視劇的拍攝節奏不一樣,很多老戲骨在拍電視劇時遇到要求不高的導演,一條過很容易,拍電影就不一樣了。任何細微的失誤放到大屏幕上都會變得無比清晰,耗費幾天只拍一場戲也很正常。
常常一條過,這就不僅僅是演技問題了,很多時候還得臨機應變救個場,順便帶飛所有對戲演員。
比如說,卯著勁兒想要先給衣飛石一個下馬威的楚揚。
楚揚在劇組裡人緣並不好。
這位常年混跡電視圈的中年演員,自視為「老戲骨」,走哪兒都端著架子,滿臉「我用演技碾壓你」的氣質,說話聊天也顯得太「清高」,常常一臉「我不稀罕紅,我要紅早就紅了」的模樣。
他憋著勁兒要給衣飛石一個下馬威,不少人都知道,全都等著看好戲。
許廣英勸了他幾次,他存心作死,誰也攔不住。
那場戲是岳雲夜拜父帥,父子暗中商議去后營捉奸細,明裡說的是軍糧,實際上說的是姦細。
楚揚架起勢要給衣飛石來一個情緒衝擊,照面就被衣飛石的沉靜鎮住了。一句話沒開口,整個片場就處於衣飛石的統治之下,完全主宰了節奏。楚揚被動被牽著入戲,再被石一飛的戲托兒天賦暴擊,發揮出了前所未有的完美演技,初次演對手戲,二人就一條過。
下戲之後,衣飛石笑了笑,上前握手。楚揚滿眼都是凌亂:尼瑪,這和計劃的不一樣!
一旁等著看戲的工作人員全都捂嘴偷笑。哎喲喂,到底誰給誰下馬威啊?
不服氣的楚揚絕不放棄,他打算第二場戲再讓大老闆知道自己的厲害!
第二場戲演完。
衣飛石又笑了笑,再次上前和楚揚握手。
楚揚整個人都不好了。他狂妄也沒真的失心瘋,終於承認自己干不過,向阿魯導演告假,回保姆車裡坐了小半個小時,緩過勁兒才回來繼續拍攝。
第三場戲演完。
楚揚主動上前和衣飛石握手,表示感謝。
——您托得太好了!我估摸著,這回大概能拿個最佳男配角。
……
補拍的戲份結束之後,謝茂正式接過片場指揮權,重新開始執導。
工作人員都很緊張。
這些天|衣飛石和劇組配合得很好,和阿魯導演溝通良好,主攝影方憲也喜歡拍他,尤其是石一飛的戲托兒天賦整天暴擊,襯得各位對手戲演員個個都跟影帝影后似的,現場飆戲那叫一個爽快!
但……謝導是石董剋星啊。
二人合作時,第一回NG六遍,第二回NG兩遍,氣得謝導轉身就走。
謝導還不喜歡給石董講戲。
要是謝導能拿出對管宣千分之一的耐心對石董,石董表現肯定不這樣!
就剩下最後九場戲了,順利的話,三天就能拍完。
不順利的話……看著又大咧咧坐監視器後面,完全不打算和衣飛石溝通的謝茂,工作人員心裡都升起一種無力感。求求您叻,講個戲吧,大家溝通一下,順利一次過!
當導演就坐著看監視器也太過分了啊!那還需要你幹嘛啊,狗都能當導演了!
這是一場動作戲。
劇組原本有動作設計和武術指導,謝茂覺得水平太次,一直都是親身上陣。
當時劇組有粢飯糰當武替,謝茂稍微示意一番,粢飯糰馬上心領神會。而且,管宣本身也是學武術的,架子很漂亮,由粢飯糰稍微帶一下,多摳幾遍細節,拍出來的效果非常好。
補拍時,衣飛石也已經拍過了動作戲,就照著已經設計好的動作,重新拍了一遍。
這一場戲是管宣沒有拍過的部分。換句話說,謝茂還沒有做這場戲的動作設計。
阿魯導演作為救場專家,又屁顛屁顛跑過來:「謝導,這一場咱們怎麼拍,您……」坐下了算怎麼回事啊?打算讓特技班自由發揮?
謝茂慢條斯理地擰開保溫杯,喝了一口熱茶,說:「我的功夫都是小衣教的。」
謝茂的所有動作設計都來自於他用娛樂套件生成的電影,那部電影里怎麼打架,他就安排現場怎麼拍攝。但是,和衣飛石相比,他畢竟不專業。自從看了衣飛石腦洞的超長狗血劇之後,他才知道真正的實戰教科書是怎麼回事——他畢竟是個修士,論體術打鬥,衣飛石才是宗師級別。
二人之間的默契不需要語言溝通,謝茂往監視器后一坐,衣飛石就主動擔任了劇組的武術指導,和幾個專業武角講解待會怎麼拍攝。這群武角都是專業武術出身,還有兩個全國武術冠軍,衣飛石稍微一講,對方立馬就懂了,套了一次招,衣飛石又回頭跟方憲講這場打鬥如何拍攝。
方憲很認真地聽了,問了兩個問題,表示了解。
他心中也很感慨,石董不是演技好,是什麼都好,無論什麼都是一學就會。這才拍了不到十天戲,攝影技能都快刷滿了。
一切都進行得很順利。
主演與配角全是武術高手,打起來虎虎生風,現場都能感覺到蕭瑟的殺氣。
一條拍完,阿魯導演不住點頭。
謝茂也承認很不錯,不過,他吩咐助理:「讓小衣過來。」
管現場的導演都喜歡用喇叭喊人,謝茂從來不用,他只吩咐助理。若是擱別的人,助理就舉起喇叭喊了,考慮到衣飛石的身份,小助理一溜煙跑了過去,客氣地把他請了過來。
「先生。」衣飛石的態度在劇組眾人看來都太客氣了,「這一條有問題?」
「當然有。」謝茂指了指身邊的摺疊椅,讓他坐下,「你不能在電影里教殺人。」
衣飛石一愣,旋即明白過來:「是。我馬上改。」
「這一條後期我會處理掉,節奏剪碎,就不用重新拍了。接下來的動作戲,你要注意。」謝茂很順手地把自己的保溫杯遞給衣飛石,看著他喝了一口,「動作戲消耗大,累了就休息一會兒。也不是那麼地趕時間。」
衣飛石溫順地點頭:「明白。」
謝茂和衣飛石分別坐在兩張椅子上,膝蓋靠在一起而不自知。
謝茂手裡拿著保溫壺的蓋,衣飛石手裡拿著保溫壺,偶爾喝一口,二人的表情都很平靜。
——謝茂確實失去了愛情。
可二人朝夕相處數十年的時間,將一切都變作了深入骨髓的習慣。
※
2019年5月30日,《岳雲傳》第一拍攝點,拍攝任務完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