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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0.鄉村天王(179)

  天靈靈地靈靈月半出鬼門  長秋宮中,楊皇后孤獨地坐在妝鏡台前。


  她沒有更多的地方可以去。偌大的長秋宮, 准許她出入的地方只剩下內寢。


  陌生的宮女把守住每一道門, 她們看上去既不窈窕也不可愛, 膀大腰圓, 臂力沉重, 所有人都沉默地各行其是,沒有人交談,甚至沒有人抬頭。曾經富麗堂皇的中宮依然陽光普照,楊皇后看著銅鏡中端莊憔悴的人影, 努力想要振奮一些, 可是, 她做不到。


  ——她被與她相扶共濟二十年,一起從東宮奮鬥到未央殿的丈夫, 軟禁了。


  楊氏是個聰慧冷靜的女人,她的娘家不算顯赫,可父祖也是三代為官。她從小讀史,詩書雙絕,嫁予皇帝之後更是穩穩噹噹地做著皇子妃,太子妃, 替皇帝整肅後院、市恩臣僚。她不僅僅是皇帝的妻子,也是皇帝最得力的臣屬, 她應該與皇帝共享天下。


  就在她坐在中宮最顯赫的后位上, 等待著親子加封太子, 等待著一世至高無上的榮華時……


  她甚至有些不相信, 事情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先是家中庶弟慘遭橫禍,弟弟楊靖上門告狀時,楊皇后還在想,這算什麼事?這京中誰敢招惹我家,必定要他死無葬身之地。她萬萬想不到的是,謝茂進宮不到半個時辰,她的弟弟就死了!

  楊靖是承恩侯夫人的老來子,楊氏出嫁時,楊靖才出襁褓。她做皇子妃時,還能偶爾回娘家探望,看看弟弟,等她做了太子妃,弟弟就見得少了。反倒是謝茂,從小被她看著長大,感情上更親近幾分。


  何況,楊皇后很清楚,謝茂與人為善,脾性和軟,連下人都不會輕易打罵,遑論殺人?

  所以,儘管得知弟弟被刺身亡悲痛萬分,楊皇后還是耐心地守在宮中,沒有過問。——她相信,她的丈夫會給她說法,她撫養長大的小叔子也會給她說法。她嫁入謝家這麼多年,侍奉皇帝,撫養叔叔,管家治下,沒有一點兒失職之處,她贏得了皇室的敬重,她有被重視的資格。


  思及此處,楊皇后眼中多了一絲恍惚。


  她等得,她痛失獨子的阿娘等不得。


  承恩侯夫人氣沖沖地來長秋宮哭訴,要她為弟弟報仇。她一生堅強慣了,輕易不會流淚。承恩侯夫人進來之前,她已經哭了一場,當著宮人的面,她絕不可能和母親一起抱頭痛哭。


  她沒有哭。她端坐在皇后寶座上,看著承恩侯夫人哭。


  她是皇后。這種時候,她不能哭。


  「我竟不知你跟著姓謝的生出這等狼心狗肺!死的可是你親弟弟啊!他被謝茂殺了,你問過一句嗎?你就守著這中宮之位,自以為穩如泰山?楊至純,你在宮中二十年,你知道什麼?你可笑,你蠢不可及!」


  「這世上只見過追封嫡母做太后的,幾曾見過請太妃住長信宮?琰兒已十二歲,皇帝登基近一年,為何不立太子?——你就沒想過,文帝寵愛十一王有求必應,朝陽宮那賤人為何不扶親子,反倒扶立你丈夫?楊至純,你耳朵聾了,眼睛瞎了,心被狗啃了!」


  承恩侯夫人憤怒之時,指著長信宮的方向罵。


  正是這一番話,徹底將楊皇后,將楊家,陷入了萬劫不復的境地。


  ——皇帝剛剛安撫好朝臣,步行至長秋宮外,聽了個清清楚楚。


  「娘娘,陛下駕到。」


  楊皇后習慣地起身接駕,坐得久了,渾身竟有一絲僵硬。


  皇帝已長驅直入,走進了中宮內寢。他身邊除了大太監秦騅,另有兩名神情幹練的年輕閹宦,束手縮頸站在角落裡,絲毫沒有存在感。原本牢牢守在門窗處的宮女們則魚貫而出,將門戶緊閉。


  這一雙天下至貴的夫妻對視良久,楊皇后眼中露出乞憐之意,皇帝竟也目露柔情:「梓童。」


  楊皇后微微垂首,低聲道:「別叫我。」做了半輩子夫妻,她太了解皇帝了。皇帝如此柔情,她就非死不可了。


  「朕很心痛。」皇帝嘆息,他口中說心痛,卻絕不肯走近楊皇后,已心存提防。


  「妾也心痛。」楊皇后重新坐回妝鏡台前,拿起粉盒,慢慢掩去眼下憔悴的青痕。她知道皇帝是來殺她的,她要強了一輩子,總要死得體面些,「一轉眼就是二十年了,午夜夢回時,妾還想起臨淄王府里的桃樹,桃花灼灼之時,妾乘轎入府,在桃花樹下與夫君合婚敘禮,定三生鴛盟。」


  她聽了承恩侯夫人所說的那番話,她必然是活不成了。她所想的,是保全她的兒子!


  那日皇帝根本不曾進殿,聽了錢氏那番話,掉頭就走。


  衝進長秋宮的是羽林內衛。——羽林衛中最諱莫如深的一支人馬,只聽皇帝指揮,專門替皇帝干見不得人的事。楊皇后眼睜睜地看著她的親娘錢氏,慘死在羽林內衛的一條白綾之下。


  錢氏死了,被裝模作樣地抬回了承恩侯府。長秋宮慘遭血洗,很快就換上了皇帝的人馬。


  從那時候,楊皇后就知道,一切都完了。


  在腮邊薄唇上抹上淡淡的胭脂,楊皇后取出炭筆,淡掃蛾眉。


  「琰兒,他還小。」上好妝后,楊皇后裊裊站起,當了多年太子妃,她似乎都忘記女兒家婀娜多姿的風度了,此時放下刻板端莊的架子,又恢復了幾分年輕時的嬌俏,「還請石氏多看顧。」


  石氏即石貴妃。無寵無子,因是皇后心腹,所以得了貴妃高位。這位石貴妃娘家已經沒人了,楊皇后死後,皇帝絕不可能扶立石貴妃為皇后。請石氏照顧謝琰,就是讓謝琰不再爭取儲君之位。


  「梓童放心。」


  皇帝看著楊皇后的模樣,也想起了她初嫁時的青澀年少,眼中竟有淚光。


  他緩緩抬手,縮在一旁的兩個小太監立刻翻出瓷瓶,調好鴆酒,跪送楊皇後身前。


  楊皇后看著那瓷色細膩的酒杯,再看皇帝熟悉又陌生的臉龐,眼中有淚無聲落下,沾濕修剪得乾淨整齊的粉色指甲,肅拜於地,涕泣道:「願妾來生再事陛下。」抬頭將鴆酒一飲而盡。


  鴆酒極烈。入腹之後,不到兩刻鐘就發作起來。楊皇后本在床上待死,渾身痙攣著滾下床來,在地上掙扎嘔吐,雙眼圓睜遍布血絲,十指指甲摳得稀爛。旋即大口大口嘔血。掙扎了足足一個時辰,方才在一片狼藉中斃命。


  皇帝就坐在一旁的春凳上,看著楊皇后一點點痛苦地死去。


  楊皇后不哭不鬧不求不罵,死前恭恭敬敬甚至發誓來世再服侍皇帝,只求皇帝保全她兒子。


  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飲下鴆酒的前一個時辰,皇五子謝琰就因涉嫌指使承恩侯府縱火焚燒季閣老府一案,被大理寺捉拿下獄了。


  ——誰讓他那麼想不開,這風聲鶴唳的關頭,居然跑去被高牆圈禁的信王府耀武揚威?

  錦衣衛拿著宮禁籍冊把謝琰身邊的宮人太監梳理一遍,不到兩個時辰就有人招認,在季閣老家失火之前,謝琰曾遣人送信到承恩侯府。


  皇帝之所以對她溫情脈脈,正是因為要殺她的兒子。對不起了,梓童。


  ※


  「皇五子下獄了?」


  衣飛石看不懂這個走向了,難道這事兒還真是皇五子乾的?

  在衣飛石心目中,放火這事兒就應該是陳朝探子的手筆。畢竟,朝里哪方面的勢力,都沒有燒死季閣老的必要。這事兒駭人聽聞又笨拙得可笑,真想把屎盆子扣在謝茂頭上,完全可以等謝茂解了圈禁之後再干。


  謝茂許久都沒說話,這一日也沒有纏著衣飛石,獨自在書房待了半天。


  到晚上吃飯時,衣飛石照例要和謝茂一起,卻見桌上分了兩席,擺在他身前的那一席四葷六素兩羹一湯,與尋常無異。擺在謝茂面前的卻是一席素菜,平常謝茂都要小酌幾杯,今天只有一壺米湯充作飲漿。


  衣飛石當然早就察覺到謝茂情緒不對,但他沒資格問。現在謝茂都吃起素菜了,他難道還敢大喇喇地啃羊肉?


  「將席面撤下去,我與殿下同食。」衣飛石吩咐下人。


  「別撤。就這樣吧。」謝茂按著衣飛石坐下,手腳很規矩,很顯然沒心思吃豆腐了,「你好好吃飯,不與你相干。」


  見衣飛石還要推拒,他親自拿筷子替衣飛石夾回半隻小羊肋,再把筷子塞衣飛石手裡。


  「你也知道我心情不大好。你高高興興吃飯,我看著就開心。」


  這一頓飯,謝茂食不知味,衣飛石也實在高興不起來。二人草草吃完了飯,謝茂摟著衣飛石在客廳里坐了一會兒,「你早些睡,我……」


  「我陪殿下。」衣飛石拉住他欲起身的手,燭火中顏色曖昧,「陪殿下睡。」


  謝茂多沉鬱的心情聞言都忍不住想笑,誠然衣飛石早就許了身體給他,常年廝混在軍中也不認為自己是深閨女子的衣飛石,很顯然對身體也不那麼要死要活的看重,可他看出自己心情不好,就寧願做討好自己的事,——不管是為了什麼理由,利用,討好,隨便什麼,總而言之,衣飛石是希望他高興,他就覺得高興。


  「那你替我抄一卷經吧。」謝茂帶著衣飛石一起到書房。


  書案上墨香四溢,一本經書都沒有,全是謝茂的鬼畫符。衣飛石借著燭火看了半天,都不知道謝茂寫的是什麼。他常年在父親帳下服侍,收拾書案一把好手,捲起袖子很快就把書案收拾出來。重新研墨展紙,問道:「抄哪一卷經文?」


  衣尚予崇道,長公主信佛,兩家常念的經典衣飛石都能背誦,不用經書也能默寫。


  「阿嫂崇道,抄一卷《清靜經》吧。」謝茂坐在燈火黯淡處,聲息漸低。


  阿嫂?謝茂上頭十個兄長,能被他理所當然稱呼一聲「阿嫂」的,只有宮中那一位。衣飛石忍住心中狂跳,瞬間就聯想到今日皇五子下大理寺獄的事。楊皇后出事了!楊家完了!他心中掀起滔天巨浪,執筆的手穩定無比,添墨留鋒,在書案前端端正正地寫出一筆小楷。


  《清靜經》全文不長,衣飛石寫得很仔細,也只花費了兩刻鐘時間就盡數寫完了。


  謝茂接過他抄好的經文,從頭到尾默念一遍,點燃后焚入筆洗中,看著一點點燒成灰燼。


  做完這一切之後,謝茂終於不折騰了,洗漱之後打算上床休息。衣飛石卻坐不住了。楊皇后出事了,都到了抄經焚燒的地步,必然是不行了。這麼大的事,他知道了消息,讓他還繼續坐在信王府幹熬著?哪裡熬得住!


  謝茂路過他棲身的憩室時,順手丟了一塊信王府的腰牌給他:「想出去就出去。遇上街坊上查犯夜的,不要報衣家的名頭,就說是我的人。」


  衣飛石捧著腰牌謝也不是,否認也不是,半晌才吶吶道:「我去去就回。」


  徐屈不認為衣飛石對男人感興趣。


  退一萬步說,就算衣飛石喜歡男人,那他也不可能看上信王。


  信王是大行皇帝幼子,從小嬌慣得文不成武不就,偏偏宮中的淑太妃小林氏老謀深算,朝中更有林丞相把持大局。信王若是和掌握兵權的衣家親近,那妥妥就是個扶不起來又惹今上忌憚的禍根。


  ——衣尚予自己都麻煩纏身牽扯不清了,哪裡還敢去勾結王爵?


  徐屈心中猛地一顫,看向衣飛石:衣尚予受文帝深恩,不忍廢帝自立,衣飛石呢?


  就算衣飛石沒想過謀朝篡位的事,他是否想過廢了宮中那位氣量狹小的皇帝,扶立傳聞中性情溫和、對待下人都溫情脈脈的信王呢?否則,他為何明知道信王心思不純,卻還是刻意親近信王?

  衣飛石看明白他眼中的震驚,冷笑道:「老叔,家破人亡就在眼前,您想太多。」


  謝茂在夾牆裡看不見衣飛石的表情,只聽出那少年冷靜的聲息中帶著一縷憤懣苦澀。


  「去歲西北大旱,陳朝年內必有災民流患。那邊的狼崽子是什麼脾性,老叔不知道么?國內有事,必釁於外。襄州仍在對峙,陳朝受災嚴重的潭、羋二郡,南下即是秦、雲二州。待去歲陳糧耗盡之前,陳朝必會另開戰場,就在秦、雲二州。」


  「阿爹上書請調精兵於下虎關,便宜馳援秦、雲,皇帝先給阿娘晉了長公主。」


  謝茂只聽見衣飛石嘲弄至極又灰心至極的聲音,「他不想打贏這一仗。」


  「他就是想丟了秦州,丟了雲州,再以失疆裂土之罪殺了阿爹。」


  ……


  謝茂默默無語。


  他一直都知道衣飛石很聰明,卻沒想過衣飛石在少年時就有此見識。


  在他的印象中,衣飛石打仗很厲害。除了初出茅廬那一仗勝得驚險些,真正是一輩子戎馬倥傯捷報頻傳。戰事交給旁人,謝茂在京中就得揪著心等戰報。若是交給衣飛石,頂多就是頭疼一下,這衣大將軍回來了,只怕又要拉一摞老長老長的請功表……得賞官賞銀子啊。


  戰事上,衣飛石可謂一言九鼎。政事上,他卻始終一言不發,從來不管不問。


  謝茂一直認為他不太懂政事。現在終於明白了,衣飛石哪裡是不懂?明明是太懂了。


  一位百戰百勝的常勝將軍,一位親手打滅陳朝、降服浮托國的絕世悍將,說他不懂政事?衣飛石打的兩場都是正兒八經的滅國之戰!這種層級的戰爭,指揮者若不精通政事,怎麼可能順風順水在短短十多年裡就結束了戰爭?

  此時衣飛石不過是在衣尚予帳下聽令的役兵,眼光就已不再局限在方寸之間。


  他想的並不是陳朝與謝朝正在開戰的襄州,而是陳朝之內的暗涌。


  ——也包括謝朝內部的暗涌。


  打仗,從來都不是短兵相接的那一點兒實力比拼。這世上或許有偶然發生的單純戰鬥,卻從來不會有目的單純的戰役,更沒有目的單純的戰爭。


  衣飛石今年不過十五歲,就已經具備了絕世名將才擁有的胸襟眼界。


  聰明的人,當然是從小就聰明。


  謝茂心想,當初自己也是重生了一次才看懂皇帝的險惡用心,和芝麻餡兒的小衣比起來,第一世剛穿越來這個世界的他還真是傻白甜。


  皇帝才將衣尚予請求調兵的奏摺留中不發,衣飛石就一眼看穿皇帝想殺人了。


  這種近乎可怕的洞察力,著實異於常人。謝茂自愧弗如。


  朝野上下,包括第一世剛剛穿越來的謝茂,見皇帝扣了衣尚予的奏摺,想法大抵都是,皇帝忌憚衣大將軍兵權在握,不欲他再擴大勢力染指秦、雲二州,所以才暫時擱置。


  ——誰能在這時候就想到,皇帝願意割讓一州土地,只為殺衣尚予?


  甚至在前世秦州戰敗,皇帝下旨處斬衣尚予時,都有不少人在刑場邊上幻想,皇帝會有一道恩旨,臨刑前一刻喊個「刀下留人」。——殺衣尚予,這件事太不可思議了。拿一州土地做犧牲殺衣尚予,這就更加不可思議了,根本不能想象!


  「阿爹不信。阿爹說,天下是皇帝的天下,皇帝豈會用國之大事開玩笑?殺衣尚予區區兩名甲士即可,不必用兩州之地犧牲。」


  「哈。」衣飛石苦澀地笑了一聲,「老叔,你不說話。你也不信我的判斷。」


  我信你。謝茂在夾牆內默默地說。


  好半晌,徐屈的聲音才重新響起:「就如你所說,皇帝要拿衣家開刀,你不勸大將軍早做防備,牽扯信王作何?」他言辭間充滿了對謝茂的輕蔑鄙薄,「他娘是個厲害角色,他娘舅也是個厲害角色,奈何他扶持不起,否則,如今坐在龍椅上的,也不是這一位。」


  說到這裡,徐屈就罵了一聲,「咱們也不至於這麼為難!」


  林家和衣家沒有利益往來,但林丞相對衣尚予很有幾分信任倚重。若是謝茂登基,小林氏與林丞相把持朝政,衣家確實不會像今天這麼進退維谷,更不會鬧出讓衣尚予在青梅山遙控戰局的傻逼事來。


  所以,我這是被鄙視了?謝茂不自在地摸摸鼻子。


  「阿爹那裡,我勸過了,也請襄州大兄寫信勸了。阿爹只是不聽。」


  謝茂心中默默地說,他哪裡是不聽?他是沒辦法,也不敢拿兩線戰局做賭。但凡衣尚予有一絲私心,前世他也不會落到身首異處的下場。你阿爹忠君愛民,戰功赫赫,是百世不出的英雄好漢。


  徐屈也不吭聲了。衣尚予拿定了主意,誰能勸得服?

  「老叔先設法給阿爹透個風去,就說信王哄我在行宮玩耍,心思不純。」


  「這些日子我會盡量讓信王更喜歡我。」


  謝茂心中早有揣測,對此不甚意外。他比較感興趣的是,牆外這個小朋友會用什麼「手段」,讓自己更喜歡他?

  「小石頭,你要做什麼?」徐屈本能地察覺到危險。


  衣飛石陷入了短暫地沉默,半天才慢騰騰地說:「我要看一步走一步。總之,目前這樣粉飾太平的局面,必須被打破。我要讓阿爹和謝家的矛盾掀到檯面上來。」


  「你要做什麼?」徐屈固執地問。


  還能做什麼?互相傷害咯。


  謝茂看著手提的燈火,輕輕嘆息。衣飛石的打算,竟然和他不謀而合。


  前兩世謝茂想當皇帝,重生以後就不敢出幺蛾子,老老實實地待在行宮替文帝守陵,眼睜睜地看著衣尚予以失疆裂土之罪被斬。在這件事上,有能力力挽狂瀾的人,全天下也不超過五個。可願意豁出一切救衣尚予的,一個都沒有。


  這一世謝茂不想混了,破罐子破摔,故意來找衣飛石。豈料他才剛剛露出一點意向,衣飛石就順竿爬了上來。——前世衣飛石沒能抓住他這根救命稻草,又在暗中努力過多少次?失敗過多少次?最終眼看著家破人亡,變成那個冷峻沉默從來不笑的模樣?


  衣飛石認真地說:「老叔,我沒辦法了。此事對不起信王,也或許連宮中淑太妃、朝中林丞相也會被一併坑進來,可我沒辦法了。」


  「他若色而不淫、待我謹守分寸,就請老叔向阿爹求救,說信王囚虐於我。」


  「若他行事不尊重……」


  謝茂聽著少年小衣略帶稚氣又冷靜認真的聲音,脊背稍微有點發涼。


  「我便給他一刀,讓他去做太監!」


  嘶……


  徐屈與謝茂同時抽了一口涼氣。


  不得不說,不管是前者還是後者,衣飛石這打算都是分分鐘坑爹造反。


  前者讓徐屈謊報衣飛石受辱,衣尚予若暴起發難,最後查實並無此事,眾口鑠金之下,皇帝必然猜疑他要反,朝野只怕也認為他是試探著要反,這種情況下,衣尚予不反就是死,必然要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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