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6.振衣飛石(216)
衣飛石回宮途中繞道夜河路,取了一壺早兩日就花重金訂購的酸梅漿。
京中百姓過日子講究, 夏漿冬飲, 四季時興的甜水都不同, 皇帝喜歡的酸梅漿就是夏天才有的甜水, 夜河路那一家甜水鋪子也是神奇——人家只做夏天的生意, 冬天就關門打孩子玩兒。
衣飛石親自上門要買漿,那販漿的老太太還挺不樂意, 直到聽說是收復陳地的小衣督帥親至,這才歡歡喜喜地去撿了藥材,搬出親漬的烏梅,保證道:「隔日您來取, 保管是最清鮮爽口的酸梅漿,老身日日都給您單做!不要錢!」
衣飛石當然不肯占老太太便宜, 銀錢管夠,約定了今日上門取貨。
最初他與皇帝相識時, 就是一個夏天。
那時候他在信王府暫住,皇帝就予他夜河路這間甜水鋪子的酸梅漿吃,後來他專程去夜河路給皇帝端了兩次,就用鋪子里待客的瓷碗,清涼冷沁地裝上滿滿一碗,他平平端著, 一路從老遠回信王府。
當時, 皇帝在信王府里大發脾氣, 見了他端來的酸梅漿就眉開眼笑。將灑得只剩半碗的酸梅漿認認真真極其珍重地喝了個乾乾淨淨。
——衣飛石已經被皇帝逼得沒轍了, 倘若今晚送了酸梅漿還不管用……希望管用吧。
衣飛石將瓷壺塞緊,懸於馬背上,這麼冷的天氣,隨便掛外邊就是冰鎮著,倒也不著急趕時間。
他親自前來買漿水,隨行的羽林衛都牽馬守在周圍,正準備起行回宮,一頂小轎晃晃悠悠地撒丫子沖了進來,被幾個羽林衛攔住。
那轎子乾脆停下,帘子一掀,純王謝洛提著袍角奔出來,隔老遠作揖打躬。
「公爺,公爺,求見公爺!」
哪怕謝嫻在家裡搞出那麼多事來,衣飛石對謝洛依然沒什麼惡感,點頭示意放行。
堂堂一個純親王就這麼點頭哈腰地一溜小跑到襄國公身前,衣飛石向他施禮,他避往一邊,拱手求道:「公爺救我。」
衣飛石很意外。
跟你又不熟,結親差點變結仇,怎麼就叫我救你?面上卻很客氣:「王爺言重了。有事您吩咐。」
謝洛把朝堂上發生的事叭叭叭說了一遍,看著衣飛石可憐兮兮地說:「皇父叫小王跟宗正寺帶人去相王府看看,小王出來就琢磨吧……相王叔怕不是坑了小王呀?」
衣飛石行蹤保密,偌大個京城,想要順利找到他並不容易。他才叫衣長寧把相王世子謝浩押去宗正寺看管,這邊謝洛就找了來。想來是同樣奉皇差去找宗正寺的謝洛與衣長寧在宗正寺碰了頭,衣長寧指點謝洛來找衣飛石求救。
衣飛石心說,坑你的未必是誰呢。問道:「敢問王爺,還認得當初給您送信的相王府家人么?」
「認識。事關重大,就怕他是旁人唆使而來,小王當日盤問他好久呢。」謝洛道。
衣飛石看了看天色,若是跟謝洛去了相王府,今天多半趕不上進宮了。
他從來不是因私廢公之人,相王府一案至此已近收尾,幕後主使即將浮出水面,衣長寧肯指點謝洛來找他,想來也是想去相王府探探虛實。
「走吧。我陪王爺去相王府。」
衣飛石看了懸在馬背上的瓷壺一眼,心中略微遺憾。難得重溫舊夢,卻只有自己獨墮夢中。
謝洛出門沒有擺儀仗,衣飛石也只帶了十多個羽林衛,一行輕便抵達相王府。
相王府中當家的世子謝浩已經被衣飛石拿去了宗正寺,相王府還沒得到消息,聽說純王與襄國公來拜訪,門上都懵了。世子不在,公子們也不在,王爺常年養病,這家裡沒人接待啊!
按說謝浩與謝浩的幾個兒子不在,謝浩的弟弟們總有在的吧?
哪怕是庶子,王府庶子那也是堂堂的王子,和尋常寒家庶孽不一樣,宗室之中,父血重於母血。
相王府卻和別的王府不一樣,當家作主的不是相王,而是相王世子,在府上世子謝浩獨大,餘下庶出的二王子、三王子、四王子,全都被打壓排擠得沒了聲音。門上也壓根兒沒想過能讓餘下幾位王子前來待客。
「本王來拜見相王叔,還要什麼人接待?」謝洛拎著剛從對街買來的兩盒發糕,表示我來看叔叔。
能在王府門上聽事的皆是精滑之人,純王名義上是孝烈皇帝嗣子,那孝烈皇帝自己都是個追封的光桿,在朝中沒一點兒勢力,得罪了也就得罪了。然而,站在純王背後的襄國公——
衣飛石很恭謹守禮地站在純王背後,退了一步的位置,看上去是隨侍純王而來。
他是做足了禮數極其謙恭,可任何看見他的人,都不可能將他視作純王的附庸。純王在前,襄國公在後,哪怕襄國公盡量客氣了,這二人的身份也更像是純王在替襄國公叫門,襄國公安閑沉穩地在聽著純王與門上交涉,一旦下邊說好了,他就準備往裡走。
就算皇帝年初才把襄國公當朝訓斥了一番,看上去襄國公是失寵了——你見過失了寵還繼續給皇帝守大門的將軍嗎?
純王好得罪,襄國公不好得罪。
最緊要的是,無事不登三寶殿的襄國公,這回說不準就是奉了密旨口諭前來。
「殿下,公爺,您二位請堂上奉茶。小的這就去回王爺。」門子恭恭敬敬地開了門。
往相王府前堂的途中,謝洛也不敢真的大喇喇地把衣飛石甩在背後,盡量與衣飛石並肩齊行。
察覺到衣飛石有心退了一步,他還故意湊近衣飛石耳邊,小聲嘀咕:「您瞧這靜悄悄百事不知的樣兒,合著今兒朝堂上恁大的事,府上竟然沒人知道?」
相王府只有世子謝浩偶爾替皇帝當差,上下都沒有正經的官職。
然而,王府本身沒有部堂官,姻親卻有。相王府往下傳了三代未減等,姻親稱不上位高權重,有資格上朝議政的姻親絕不在少數。今日謝洛代謝瑩上折彈劾世子謝浩蓄養死士,炸雷落下來,姻親卻都鴉雀無聲,一個報信、詢問詳情的都沒有?
遠的不說,世子妃何氏的娘家總得差人來問一句吧?真坐實了謝浩蓄養死士行刺之罪,妻族必在株連之列,何家滿門都逃不過一個死字,這都不上心?太反常了。
「家風森嚴,不足為奇。」衣飛石道。
但凡有規矩的人家,就算出了塌天大事,也不會鬧得盡人皆知。姻親未必沒人來送信探問,不過消息都被謝浩截下來了而已。否則,為何謝浩的幾個兒子都不在府上?
二人在相王府前堂坐下,下人送來茶點,謝洛一路行來凍得腳都木了,不客氣地叫下人煮熱湯來喝,衣飛石陪他喝了一碗,靜靜坐著等待。
熱湯添了兩回,仍舊沒有人來回事。衣飛石沉得住氣,謝洛則有些忐忑。
若是他自己的差事,在相王府幹坐著也就坐了。這會兒拖了衣飛石陪他一起坐,他怕坐久了衣飛石不耐煩,更怕皇帝知道了要找自己晦氣。催促著問道:「莫不是相王叔不大方便?他老人家不方便,本王是很方便的!你帶路,本王親去拜見王叔。」
前堂服侍的奴婢都沒有往後院去的資格,只得一邊賠笑一邊往後出溜:「奴婢這就去。」然後,這小丫鬟就躲到耳房裡不出來了,另換了一個更漂亮的小丫鬟出來侍茶。
一直等到新月初上,侍茶的小丫鬟都換了八個,才有一個老成的男僕匆匆前來施禮:「王爺、公爺恕罪,府上出了些變故——咱們王爺請您二位移駕養心居敘話。」
不等純王詢問,這看上去極體面的男僕兩眼含淚,哽咽道:「咱們王爺前兩個時辰就想出來,那時候還能走呢,一碗葯喝下去就不好了,吐了兩盆子血,這會子才醒過來,委實起不了身,只得請您兩位移步後院……」
謝洛很驚訝地看向衣飛石,想知道衣飛石的打算。
這裡可是相王府,誰敢在相王府毒害相王?吐兩盆血,那還不得吐死了?怕不是哄我們吧?
衣飛石眼皮都沒抬一下。
相王府撒這個謊根本沒有意義,這世上也沒人能把他哄入絕地殺了他。
何況,相王被軟禁多年,早就成了沒牙的老虎,被人暗害並不奇怪。問題是,誰要害相王?這個節骨眼上,害死相王有什麼目的?——僅僅是為了滅口嗎?
謝洛與衣飛石一起到了相王養病的養心居,養心居是個不大的院落,種著青楓、紅梅,牆角還種著一爿斑竹,長得要死不活,叫人看了心裡就憋氣。謝洛東張西望一無所覺,衣飛石卻能嗅見殘留在四下的血腥氣,仔細看,庭前草木上還能看見未擦拭乾凈鮮血的枝葉。
這裡才經過一場慘烈的廝殺,最起碼死了三十到五十人。原本應該被「軟禁」的養心居,此時沒有半個隱藏在暗處的崗哨,可見養心居已經恢復了自由。
很顯然,剛才發生血腥衝突的,就是相王謝瑩與相王世子謝浩的兩股勢力。
受到毒害的相王奮起反擊,與軟禁圍困養心居的護衛進行拼殺。
相王的心腹能最終出現在前堂,出現在謝洛與衣飛石面前,就證明這場拼殺是相王勝利了。
——相王世子謝浩被押去了宗正寺,一幫子屬下失去了主心骨,被臨死反擊的相王一舉擊敗,也不算很荒唐的事。
相王寢居的屋子裡充斥著一股很奇怪的味道,謝洛進門臉色瞬間就白了。
濃烈的血腥氣,嘔吐物的酸腐氣,還有一種失禁之後的五穀輪迴之氣。謝洛很熟悉這種味道。他親手鴆死了姐姐謝嫻,謝嫻死後也有類似的氣味出來。
死人總不會是一件乾乾淨淨的風雅事,那種味道,親歷者或許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謝瑩虛弱地躺在重重疊疊的被褥間,臉色蠟黃,虛汗涔涔,嘴唇帶著一抹異樣的瑰色。
他年輕時就不安分,使計套路義王府二王子謝長維時,被謝長維的侍衛打瞎了一隻眼睛,這會兒另一隻健康的眼睛也帶著渾濁之色,也是六十好幾的人了,身子養得再好,也經不起毒|葯的折騰。
「你……你來啦……」謝瑩顫巍巍地伸出一隻手。
謝洛懂事時,謝瑩早被軟禁府上幾年了,相王府又是上兩代的旁支,論情論血,謝洛都跟謝瑩不大熟。這會兒謝瑩伸手喊人,謝洛還是很體貼地上前,答應道:「王叔,侄兒來了。」
謝瑩的手就顫巍巍地錯過他,指向衣飛石。
謝洛尷尬地握住自己的拳頭,乾巴巴地坐在床頭,順便給衣飛石讓了位置。
衣飛石卻沒有上前,離著五尺遠就停了腳步,看似謙卑地聽著面前兩位王爺吩咐,心中對相王極其不以為然。
謝瑩這人就沒有做過一件好事,反倒是各處煽風點火、勾結構陷,壞事做了個齊全——就他弄個假船隊騙謝長維借高利貸,最後害死那冒名的倒霉船主的事,衣飛石就特別看不起他。坑自家王室兄弟,推親兒子當出頭的櫞子,就為了騙個娼妓玩兒,這種貨色也配姓謝?
「聖上聖明。咱們皇帝陛下啊,聖明啊……」
謝瑩伸了半天手,也不見衣飛石前來握住,只好自己又放了回去,顫巍巍地拍馬屁。
提起皇帝,謝洛也不敢坐了,找地兒站住,賠笑道:「相王叔,您剛這是怎麼了?大夫來看了么?要不侄兒給你請個太醫來瞧瞧?」
他說的是客套話,根本也沒想過相王回答,繼續問道:「您前天差人來給侄兒送信,說世子不孝把您軟禁在府上,今天|朝會侄兒代您上奏御前,皇父欽命侄兒來探望您——您這究竟是怎麼回事?若有什麼委屈之處,只管告訴侄兒,侄兒明日就進宮,代您上奏陛下。」
謝瑩聞言居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怔怔地想了一陣兒,呼吸逐漸急促起來。
衣飛石即刻上前,仍是慢了一步,謝瑩氣血涌動,體內殘留的毒血上涌發作,口中發出怪異的咯咯聲,渾身抽搐痙攣,縮在床上不住翻卷。
這模樣像極了謝嫻毒發的醜態,謝洛倒退一步,從承足上滑落下來,趔趄著往後撤。
「來人!大夫呢?」衣飛石上前飛速控住謝瑩幾處穴道,將他扶著側卧,不讓抽搐中的謝瑩咬斷舌頭,也盡量讓他口中吐出的腥臭泡沫嗆死自己。
大夫不及進來,謝瑩就開始吐血,大量吐血,吐得滿床滿鋪都是粘稠腥臭的污血。
衣飛石急了:「快把大夫找——」
謝瑩死死攥住他的手,似乎儘力想說什麼,身體卻劇烈地抽搐著,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兩個蒙頭蒙腦的大夫提著藥箱衝進來時,謝瑩恰好咽下最後一口氣。
他不甘地瞪著衣飛石。一隻手扭曲地攥住衣飛石的胳膊。似乎有一個很重要的名字想要告訴衣飛石。可是,他沒機會說出來。他痛苦地死在了剛剛恍然大悟的痛恨不甘之中。
人死如燈滅。人死之後,恩不帶來,仇不帶去。
衣飛石不至於跟一個死人記著舊恨,輕輕將謝瑩緊攥自己的手放開,稍微替謝瑩整理了一下遺容,吩咐道:「封府。」
就不為了謝瑩臨死前的焦急與不甘,衣飛石為了自己也得徹查謝瑩的死因。
——他和謝洛剛上門,謝瑩就死了。查不清楚這事兒誰幹的,黑鍋就得皇帝背著。
辛吹早已帶著人在相王府候命,相王府在衣飛石踏入之時,就已經處於一個不封而封的狀態,任何出入都被羽林衛看在眼裡。此時羽林衛直接就把王府幾個門都封了起來。
跟著衣飛石進入的十多個侍衛,這會兒則熟練地封了養心居,五人封鎖出入口,清點奴婢花名冊,三人檢查藥罐、灶房、屋內外熏籠。衣飛石則一邊在屋內檢查,一邊聽廊下侍衛審問養心居僕從。
謝洛跑到屋外凍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問道:「襄國公,總不會是謝浩殺了他父王吧?」
「王爺以為呢?」衣飛石拿起桌上一盞殘茶,輕輕嗅了嗅。
「那日來小王府上的小廝,不是相王叔的人。」謝洛肯定的說。
謝洛才說了小廝送信要求代奏之事,謝瑩就氣得毒發攻心,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來,這件事必然不是謝瑩所託付。
衣飛石點點頭,說:「兩個時辰之前,相王世子的侍衛還重重圍著養心居,相王的人手輕易出不去。若出得去,也不會有今日之禍。」
有本事悄無聲息地送信找隔房侄兒彈劾兒子,沒本事保證自己的飲食安全?根本說不通。
「那是誰要陷害相王府?」謝洛覺得這人太毒了,冒充相王找他代為彈劾相王世子,還栽贓蓄養死士行刺陛下這麼嚴重的罪名,根本就是要害死相王府滿門。
最可恨的是,怎麼就找上他了?謝洛根本躲不掉。
事情涉及到皇帝遇刺之事,有人把消息戳到純王府,謝洛就不能不上報。否則,一旦被查實了,事發了,被皇帝知道謝洛知情不報,他照樣要吃掛落。
衣飛石笑了笑。
「……不是陷害?」謝洛看著他的臉色猜測。
「今夜怕是睡不成了。王爺若是累了,找個地兒眯一會兒,」衣飛石叮囑他,「此後不要再碰相王府任何入口的飲食。若是要吃茶飯,吩咐他——葉鶴,你在王爺跟前聽差。」
一個秀氣挺拔的羽林衛應聲而出,緊守在謝洛身邊。
謝洛自知幫不上忙,也不拿王爺的架子,說道:「那我跟葉侍衛一起給您預備茶湯。」
如此寒冷的冬夜,不能窩在溫暖的被窩裡,反而要強撐著四處辦差,肚裡沒點熱湯熱飯當然不行。謝洛堂堂一個王爺,居然就真的跟著葉鶴去弄吃的去了。
衣飛石沒空多搭理他,很快就審出了結果。
謝瑩發現自己中毒時,就把養心居清理了一遍,用自己多年前養著的心腹趁勢殺光了謝浩的侍衛,相王府可謂是父子相鬥兩敗俱傷。毒就下在謝瑩的葯瓮中。謝瑩毒發時,兩個大夫久久不至,正是在分揀藥渣辨認毒性——看一眼就知道病人中了什麼毒,立刻就能開方子驅毒的神醫,基本上不存在。
替謝瑩揀葯、煎藥的幾個奴婢已經被押下去,個個被拷問得遍體鱗傷,都說不出究竟是怎麼回事。
衣飛石原本已有七分篤定是謝浩做戲,謝瑩一死,他又覺得不對了。
謝浩沒必要殺謝瑩滅口。
謝瑩是否承認寫了血書給謝洛、托謝洛上奏彈劾謝浩,根本不重要。
謝浩的目的,應該只是營造一種他是被父王陷害、替父王背鍋的形象。
這確實是一種很聰明也很了解皇帝的做法。皇帝一向偏寵謝浩厭惡謝瑩,對謝浩的好感也是一貫的沒由來。若真是謝瑩蓄養死士行刺皇帝,眼看事敗又嫁禍給謝浩,皇帝八成會剮了謝瑩,赦免相王府其餘人等,尤其不會怪罪一向偏愛的謝浩。
此時謝瑩蹦達起來否認自己彈劾謝浩,瘋狂攻擊謝浩行刺謀反,不惜和謝浩掐個你死我活,謝浩再隱忍認罪閉口不言,這才更像是被父王陷害的純良孝子形象。
這時候殺了謝瑩,對謝浩的計劃反而是一種破壞。
「府上幾位王子何在?」衣飛石問道。
謝瑩的心腹老僕福忠顧不得傷心,老老實實回話:「咱們府上原有三位王子,除濟王子在莊上養病之外,汻王子、洍王子都在府上。平日里並不能與王爺相見,一年到頭只得冬至、正旦兩日,與王爺拜壽時,才能來養心居。」
衣飛石指了兩隊羽林衛,說道:「去問一問。」
「濟王子是當年和義王府長維王子看上同一支船隊的那位?」見福忠點頭,衣飛石再次確認道,「我聽說,相王爺從前最喜歡這位王子。——世子也不能比。」
任何時候偏寵庶子甚於嫡子,都是極其不體面的事,福忠想含糊過去,又不敢當著衣飛石的面撒謊,尷尬地點了點頭。
「濟王子在哪兒養病?」衣飛石命令道,「帶人去請濟王子回府。」
立刻就有羽林衛從福忠口中要了地址,帶著衣飛石的令牌,飛馬出京。
「公爺,黎王府侍衛長張豈楨求見!」
衣飛石很意外。
張豈楨來幹什麼?這件事難道和黎王府有什麼關係?
「請他門外稍候。」
謝瑩死因未查明之前,衣飛石沒有讓任何人踏入相王府的打算。
出乎衣飛石意料的是,張豈楨不是來傳話的。他身後站了三十多個黎王府侍衛,押著七八個傷痕纍纍的武士,敘禮后單刀直入:「國公爺,咱們王爺乘車出遊,偶然遇見了幾個匪徒追殺相王府幾位公子,順手搭救下來。」
「這會兒幾位公子都在府上休養,王爺差屬下先把這幾個匪徒提來給您。」
「還有此人。」
張豈楨似笑非笑地把一個錦衣男子推搡出來,這人和謝瑩長得非常肖似,長眉狹眼,額頭略突。
在門上的幾個奴僕紛紛驚訝:「濟王子!」
「順藤摸瓜抓了個幕後主使,得虧卑職馬快,趕在他上船時截了下來。否則,一夜順風三百里,再想拿人,就是大海撈針了。」
衣飛石看著這個與謝瑩長得極其肖似的「幕後主使」,又看看張豈楨帶來的人馬,點點頭:「多謝。改日去黎王殿下府上拜謝。」
張豈楨幹脆利索地把人移交給衣飛石,一行人提著燈籠打馬而去。
衣飛石覺得,不必回家看了。
如今住在長公主府的那個,必然是他的三弟衣飛琥,而不是小弟衣飛珀。
衣長寧今天才告訴衣飛石他覺得衣飛珀不大對勁,衣飛琥就乾脆利索地送了一個功勞給黎王府。既是向謝團兒表明自己的能力,同樣也是向衣飛石展示自己的能力和心志。
我回來了。
我回來是為了替團兒謀事。
我有能力做這件事,不會壞事。
——二哥,求你讓我入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