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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振衣飛石(146)

  謝團兒帶出門八個侍衛, 回來只剩下兩個。


  ——媼老帶著黎王名刺去縣衙報案時,她的侍衛就造反了。


  正如謝團兒事先脅迫時侍衛所說,他們保護的郡主跟兩個少年私奔了月余, 再回京城,小郡主小侯爺都有大人物作保,撐死了挨幾板子抄幾卷經,他們這群侍衛是什麼下場?死而已!


  此時謝團兒改了主意要回京, 豈不就是叫他們回去送死?


  能被謝團兒威逼利誘跟著出海的侍衛, 家中都沒了牽挂。若不願回京受死,殺了謝團兒與衣家兄弟,裹挾錢財逃之夭夭,那海外天大地大,就是現成的出路——謝團兒把船都買好了。


  謝團兒的兩位媼老中,多謀的那一位被謝團兒差去了縣衙, 剩下那位以毒術見長,心眼兒卻不太多,她留下照顧殘疾受傷的十多個小孩兒, 壓根兒沒想過會出什麼岔子。


  謝團兒幾個更是年輕不知事,從未想過侍衛反噬。


  那五個起了殺心反意的侍衛暴起而擊, 殺了謝團兒一個措手不及。


  所幸仍有三個侍衛不肯鋌而走險,險要之際替了衣飛琥一命,再有黑髮狄人族的女力士迅速回防護持, 福熙班的人頭犬、人頭猴捨命保護, 謝團兒三人方才匆匆忙忙逃了出來。就地埋葬幾位忠僕義士之後, 謝團兒不曾在縣衙等候京中來人,直接殺到了黎州尋了當年賤賣人頭犬的嚴媽媽。


  如今的黎州守備將軍徐陽駿乃衣家舊部,守備將軍的位置全仗衣飛石運作。


  衣飛琥拿著二哥贈予的短劍上門,徐陽駿二話不說就調了四百九十九個守備軍去抄家捉人——若非鎮亂、平叛之事,守備衙門私自調遣五百以上守備軍,罪同謀逆。所以,徐陽駿就少調了一個人。


  有守備將軍相助,收拾勢力盤根錯節的嚴媽媽就似快刀斬亂麻。


  所以,回京之後,衣飛琥帶著弟弟與謝團兒直奔襄國公府,求的就是自家二哥。


  在他心目中,父帥雖名滿天下,卻很少關心庶民閑事,二哥聰明厲害又體察下情,如今衣家舊部的安置多半都有二哥運作出力。二哥這樣有本事有能力還好說話,不求二哥去求爹?他又不傻!

  太后看完侍衛的口供,感慨的只是謝團兒遠走天涯的薄情,並未太在意販人之事。


  販人罪重,殺人罪重不重?按大謝律,殺人者死。不是照樣年年月月都有人殺人?什麼把天底下所有的人販子都收拾了,那是小孩兒才有的天真。


  謝茂順手撂了供詞,說道:「他們在祖州、黎州都鬧出恁大動靜,六哥也該聽信兒回京了。」


  太后沉默片刻,說:「這孩子我教不了,謝范回來了,叫他把團兒領回黎王府吧。」


  若是謝團兒離宮,離嗣女之位就更遠了一步,衣飛石當然樂見其成。不過,他覺得皇帝不會答應。


  果然謝茂賠笑道:「不看僧面看佛面。她若在宮中出嫁,更顯得尊貴幾分。」


  謝茂所說的這尊佛是誰?似乎是指衣尚予,可太后寧願多看顧衣飛石一些。她心想,皇帝與飛石都絕了嗣,皇帝自然選宗室子為嗣,團兒與衣飛珀多生幾個孩子,倒是可以過繼一個給飛石承繼香火。


  看見固執霸道的兒子,太后心裡就嘆氣,自己不要婦人,也不許飛石娶婦,這喪德行的冤孽!

  「也罷了,她父王鎮日事忙,母妃又常年不理事,叫她回府也是可憐。」太后說。


  衣飛石膝上還帶著跪腫的傷,哪裡敢當面拆台?


  哪怕他特別想暗示太后「別給我家面子」,趕緊地讓那倒霉孩子回家去,這會兒也只能老老實實地端著茶碗,含笑坐在綉墩上,假裝自己是個會呼吸的擺件兒。


  太后想了想,又說道:「她一天天地大了,我精力大不如前,沒法兒時時看著她。我想著,不若叫黎閣老家的姑娘進宮來,帶著三個女孩兒讀讀書,做做遊戲,好過叫她一天天瘋跑的正經。」


  「黎簪雲?」


  謝茂還記得這個女臣,她是閣臣黎洵的女兒,貞嫻恭敬,才思敏捷,很得太后喜愛。


  那日太后帶著她和錢八娘到太極殿拜謁皇帝,及時交割了政務。錢八娘隱有戀棧之色,黎簪雲則一絲不苟、輕言細語地向謝茂簡說詳述,給謝茂留下了頗為深刻的印象。哪怕謝茂是個彎的,遇見黎簪雲這樣宛如一朵輕雲般恬淡妥帖的女子,也忍不住心生好感。


  「怕是管不住團兒?」謝茂道。


  立謝團兒做皇帝,立謝團兒與衣飛珀的孩子做皇帝,這是兩件完全不同的事。


  若是換了從前,謝茂就讓龍幼株帶著謝團兒去收拾「滿天下」的人販子了,拿拐帶婦孺的人販做練手,事成了可得婦孺之心朝野之望,事不成也卷不起什麼波瀾。一旦謝團兒和聽事司碰在一起,以後龍幼株入朝,謝團兒也可順勢觀政——龍幼株在前面頂住疾風暴雨,謝團兒的壓力就小得多了。


  現在他改了主意,不欲扶立謝團兒為嗣皇帝,那麼,謝團兒就不必要那麼出風頭了。


  甚至他也不希望謝團兒見識太多手段強橫的女子,養成唯我獨尊的霸性。作為嗣皇帝的母親,她只要足夠尊貴得體,有適當的鋒芒凌於眾宗室子女之上,功成即可身退。


  有內閣大臣的千金貴女做老師,既給謝團兒在內閣結了一份善緣,又不至於讓她鋒芒畢露。


  這是個極其符合謝茂如今盤算的提議。


  衣飛石都笑不出來了。太后這建議簡直是歪打正著,這世上名門淑女何其多也?為何偏偏要找內閣大臣的女兒來當郡主的老師?真不用這麼給衣家面子!我們家只要個赤腳郡主做媳婦就行了!

  太后認真考慮了皇帝的疑慮,又見衣飛石低頭不語,便以為衣飛石也不看好此事。


  畢竟黎簪雲乃寡居之婦,總顯得不那麼吉利。太后開明不在乎這個,謝團兒以後要嫁給衣家幼子做妻室,如今衣家這個情狀,只怕她以後就是衣家冢婦,找個寡婦做謝團兒的老師,夫家顧忌也不奇怪——萬一把謝團兒帶晦氣了,嫁過去就把衣飛珀剋死了,衣尚予不得瘋了啊?


  她如今正是偏心衣飛石的時候,衣飛石既然不樂意,她就給了面子就此打住:「再議吧。」


  謝茂驚呆了。


  衣飛石也驚訝地望著她。


  「你這兩個弟弟就留在長信宮休養幾日吧,沒得見你這麼狠的,見面先打斷腿。」太后沒說如何處置謝團兒,只寬慰衣飛石,「自家孩子自家知道,此事都是團兒作妖,還得多謝飛琥把她哄了回來。世上再沒有不淘氣的孩子,做錯了事,打兩下手心也就是了,以後別這樣傷筋動骨了。」


  「臣遵旨。」衣飛石忙起身領訓。


  眼見太后岔開話題就過去了,謝茂改口道:「阿娘覺得黎簪雲好,就叫她進宮來一試。綿綿、嫻兒也是要讀書的,管不住團兒再說——說不准她就管住了呢?」


  謝茂從不是顛三倒四的性子,這回馬上就改口,太后更加驚訝了。她看了兒子一眼,再看看衣飛石,覺得這兩個似乎有點……暗潮湧動?

  這會兒時候還早,太后留謝茂、衣飛石一起用了早膳。


  臨走時,太后叫衣飛石去看看兩個弟弟,單獨留了皇帝叮囑:「有話好好說,不許再罰人家跪了。他這樣人品才華甘願雌伏,為了你連子嗣也絕了,再欺負人家可說不過去。」


  謝茂這會兒正牙根痒痒,罰跪?他正想回了太極殿狠狠打衣飛石屁股兩下。這蔫壞的東西,當面就敢弄鬼,險些就把團兒的老師弄沒了——倒不是他為了謝團兒和衣飛石別苗頭,一百個謝團兒也不及衣飛石一根頭髮絲。惹得他手癢的是,衣飛石這是打定主意要和他擰著來,太後面前都敢截他的胡。


  「看您說的,朕豈是那樣氣量狹小的昏君?」謝茂笑得假惺惺的。


  辭別太后之後,二人乘車一同回了太極殿。


  衣飛石膝上有傷,又固執不肯僭越,謝茂來長信宮時就坐了車,並未使用御輦。


  衣飛石畢竟自幼習武打熬得一身好筋骨,就算膝蓋腫了也行動自如。謝茂卻像扶著殘廢一樣攙著他,那小心翼翼的模樣鬧得衣飛石也緊張了起來,走路都險些順拐。謝茂把他扶進太極殿坐好,叫朱雨來親自服侍他捲起褲管,察看傷勢,衣飛石滿身藥酒味兒,膝上腫痕斑斑,看著就挺慘。


  謝茂心疼不已,問他疼不疼,脹不脹,哪裡不舒服……


  衣飛石真不覺得有什麼,一一答應了,只說不礙事。


  謝茂又叫朱雨拿來軟枕給他墊住了,叫他舒舒服服地歪著,衣飛石見他似是心情好了許多,正想說幾句甜話討好他,哪曉得謝茂才替他拍了拍身下的軟枕,瞬間就板起臉來,吩咐朱雨:「把公爺的假屁股搬上來!朕今日要行家法了!」


  看著滿屋子驚呆的下人,衣飛石真恨不得找個地縫一頭扎進去!


  又、是、假、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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