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8.振衣飛石(128)
謝茂說避避風頭再和衣尚予談出族一事, 衣飛石就老實聽話, 暫時先梳理手裡的事。
他剛和張姿交接了羽林衛兵權,帶著自己的三百親衛空降羽林衛,兵衙上上下下的瑣事都要重新摸底、接洽,極其忙碌。
再有皇帝差人悄悄來把太極殿東殿的密道通開, 衣飛石對此也十分掛心,認真地說:「那臣在住雲台也必要重兵把守, 輕易不許人出入。」住雲台有了一條能直通皇城心腹的密道,不守嚴實些哪裡能放心?守衛就必須向宮禁平齊了。
衣飛石忙得不可開交, 謝茂對忙碌早已習以為常, 每天還能抽空溜到住雲台去, 看看衣飛石的新家布置得怎麼樣了。自在潛邸坐過沙發, 用過謝茂那現代化的客廳之後, 衣飛石就對彈簧沙發瘋狂長草,謝茂叫御作監打出整套彈簧傢具, 還專門給衣飛石的寢室大床弄了個彈簧床墊, 預備喬遷之日使用。
這日小朝會,謝茂在玉門殿聽政, 衣飛石就去羽林衛兵衙視事, 收拾了兩個刺兒頭。
散朝之後, 皇帝叫趙從貴親自去傳, 衣飛石騎著馬一溜小跑, 趕到左安門與皇帝匯合。
二人在南廡殿換好衣裳, 就帶了十多個侍衛, 散著步出了宮。
自從衣飛石回京之後,謝茂出宮就更方便了。
有衣飛石在旁護衛,只要刺客不是派遣幾千人圍殺,絕不可能傷到謝茂一根毫毛。問題是,在聖京之中天子腳下,又怎麼可能出現多達千餘人的刺客?謝茂只要帶上衣飛石就足夠安全了,身邊其他十多個御前侍衛,那都是擱在身邊打雜跑腿用的。
「這是往哪兒呀?不去住雲台嗎?」衣飛石有點驚訝。
還未入冬,謝茂就不怎麼爺們兒的用上了袖手,裡頭還裹著個手爐。他抱著這暖烘烘的袖手沖衣飛石笑:「昨兒不是說想吃南街的豆花面嗎?帶你去吃。」
看著街邊熱鬧的攤檔商販,謝茂臉上不自覺地透出一絲愜意,「久不出門了,聽聽人聲。」
自從登基之後,謝茂就很少能像龍潛時那樣舒舒服服地在街上閑逛了。
但凡出門,哪怕再是魚龍白服,上上下下也得驚動至少三個衙門,里三層外三層地往街面上撒人護衛,一眼望過去,街上的百姓還不及更換了常服暗中盯梢的護衛多。
像衣飛石這樣藝高膽大的護衛,幾乎沒有。前兩年常清平、黎順功夫都能和衣飛石一較高下,自衣飛石修習箭術九說之後,武功突飛猛進,然而,就算常清平等人也有衣飛石這一份功夫,也絕不敢答應獨自護衛皇帝出門——開玩笑,這多大的干係啊?不出事還好,真出了事誰負得起責?
衣飛石胸襟眼界都非常人能比,也甘願為皇帝的一時愜意負責,所以才敢帶著皇帝上街溜達。
謝茂愜意地在人群中穿行,衣飛石就跟在他身邊,豎起耳朵聽著二十丈內所有風吹草動,目光雖然始終留在皇帝身上,眼角餘光也絲毫沒閑著,注意著身邊所有人的舉動。這種狀態下會比較容易疲累,不過,衣飛石在戰場上熬慣了,也不覺得多麼辛苦。就算辛苦,只要陛下開心,那又算什麼呢?
「臊子面也好吃。」衣飛石向皇帝推薦。
謝茂對吃的不怎麼感興趣,很認真地聽百姓與攤販討價還價,主要還是想知道京城物價。偶然也會拿起攤檔上的小物件兒看一看。這世道的赤腳百姓多半都有幾樣粗糙的制器技能,敢拿出來在攤檔上販賣的貨物,大多數都做得非常精細別緻,或是花樣新鮮,或是手工細緻,否則不會有銷路。
見慣了御作監的各種名貴器皿,謝茂看著各種竹子編造的提籃、玩意兒,泥土捏制的小人擺件兒,就覺得新奇可愛。他才稍微停下腳步多看了一眼,遠遠地聽見吹吹打打的樂聲。
感覺到遠處有大隊人馬過路,謝茂下意識地旁站了一步,衣飛石也即刻站在了他身邊。
余賢從指揮著幾個老成精幹的侍衛長在外邊散開,瞬間就完成了戒備布防。穿著常服的常清平往前探察,回來給了個安全的手勢,向謝茂回稟:「相王府下聘過禮,所以熱鬧些。府上侍衛都認識。」
謝茂聽說是相王府就明白了,睨著衣飛石隨口打趣:「心酸不?到手的媳婦兒飛了。」
恰好相王府的禮車吹吹打打地路過,因是太后牽線,黎王妃做媒,相王府對這門親事也十分看重,聘禮是照著古禮下的,大雁、全鹿,金一玉二珠六,另外還有錢幣、果物、禮餅等。按王孫聘妻規制,攏共裝了七車。
樂班隨隊撥弦弄竹,又有鞭炮開道,炸得一地紅紙,相王府的下人抬著兩大筐銅錢信手揮灑,乃是謝京舊俗,稱之為撒喜錢。不少好事者跟著一路撿錢,口中大喊「納幣大吉」,下聘的隊伍就不會驅趕他們,任憑他們繼續撿灑在地上的喜錢。
相王府的侍衛自然都認識皇帝,就算不認識皇帝,也認識余賢從與常清平。
這下聘的隊伍路過謝茂與衣飛石跟前時,幾個心裡有數的侍衛就不怎麼自然地看了過來,好像也不知道該上前施禮,還是假裝不認識。余賢從揮揮手,這一隊人鬆了一大口氣,趕忙跟著跑了。
余賢從回來勸諫道:「主上,聖駕行蹤已外泄出去,今日早些回宮吧?」
謝茂笑道:「他下他的聘,咱們吃咱們的面,不相干。」說著也不理會余賢從,拉著衣飛石往另一邊去了。
謝茂突然覺得婚禮也是很有意思的。
只是,他這輩子也不可能與衣飛石結婚,婚禮只能想一想。
他踩著滿地鞭炮炸開的紅紙,嗅著風中殘存的□□氣味,胡亂想著,若朕向小衣下聘,得用什麼作聘禮?古禮幾樣吉祥物自然都是要有的,專門打幾箱子黃金做的太平錢?唔,俗氣。小衣喜歡什麼?總不能送幾個廚子吧?除了吃就是睡……看來,把朕當聘禮送去,大概能讓小衣比較歡喜。
衣飛石扯扯他的袖子。
他雙手操著袖手,被衣飛石扯一下差點一趔趄:「怎麼?」
衣飛石手忙腳亂地扶著他,有點不好意思的說:「臣不心酸。」
謝茂被他沒頭沒尾的一句話弄懵了,想想才知道這狡猾的小東西是在故意說甜話。
他剛才拿黃家閨女打趣衣飛石,本就是個玩笑。衣飛石又不是傻子,怎麼會聽不出來?這會兒故意認認真真地回答,不就是故意跟他說甜言蜜語嗎?以前衣飛石不這樣的。不是他開黃腔,衣飛石都不會噎回來。
「好吧看你這麼乖,朕要賞你。」謝茂將手從袖手中撤出來,將手爐扣在衣飛石的手心,二人雙手交握,暖烘烘的熱氣就在垂下的衣袖中縈繞,彷彿升騰進心窩,「就賞兩碗面吧。你可以吃一碗豆花面,再吃一碗臊子面。」
「我有錢。」衣飛石晃了晃自己的錢袋,又看謝茂腰間,「主上沒有。」
兩人幼稚地拉著手說笑著往前走。
往南街的路不遠也絕不算近,二人散朝就出來了,走到近未時,路上衣飛石還掏錢,給謝茂買了一個磨得十分精細的石擺件兒,終於來到了衣飛石念念不忘的盧記豆花。
這是個沒門檐的攤檔,在旱橋邊上支了兩張桌子,看著有些簡陋,不過還算乾淨。
這時代的人大多就吃兩頓,未末申初才是晚飯的點兒,謝茂與衣飛石來得還比較早了。
才支上攤不久的攤主麻利兒地端來幾碗招牌麵食,衣飛石吸溜兩口就吞了一碗豆花面,轉頭就吃撒上香蔥的臊子面。外麵攤檔的吃食當然不及宮中御膳精細,扯開的麵條帶著一點未篩盡的麥麩,則是謝茂闊別已久的野趣。
衣飛石吃下半碗臊子面,往碗里兌了一點兒香醋,跟皇帝指西邊旱橋另一頭人頭攢動的攤檔:「喬記輔食,那也好吃。我去給主上買!」誰讓皇帝出門不帶錢呢?荷包鼓鼓的定襄侯十分慷慨。
這時候,帶著很多錢的趙從貴就很老實地眼觀鼻、鼻觀心,假裝自己不存在。
「吃完了再去。」謝茂將碟子里的酥肉餡餅切成容易入口的四份,推倒衣飛石跟前,「你喜歡,咱們以後常出來就是。可別吃多了積食。」
衣飛石夾起餡餅咔嚓咔嚓咽了,點點頭,又說:「喬記做的話梅花捲,真的很好吃。」
謝茂無奈道:「那你待會給朕、我買一個來。」想了想,「要不,把廚子買回去?」
衣飛石喝了一口鮮美的羊湯,道:「好多人喜歡吃。我也不愛天天吃。」
謝茂跟著他目光的方向望向旱橋的另一頭,確實很多人圍著。除非年節廟會,這樣人頭攢動的情形在古代是很少見的。他也沒想太多,只覺得小衣可愛,把攤主買回家專給自己做花捲,堂堂皇帝定襄侯難道養不起?只是相比他的獨尊唯我,衣飛石沒那麼自私罷了。
無論衣飛石做什麼,謝茂都覺得他好,比全天下所有人都好。
這會兒謝茂帶著笑意摸了摸衣飛石的脊背,正想說個甜話,吹吹打打的聲音又傳來了。
一天隨隨便便就碰到兩起喜事,今兒這日子也未免太好了吧?衣飛石立刻警惕了起來,余賢從往前看了看,常清平又跑了出去,沒多久回來稟報道:「還是相王府的車隊……」
「他家不是往西邊去了,怎麼會來南街?」謝茂問道。
謝茂活了幾輩子也沒正經見過謝京百姓的婚俗。他不懂,余賢從是懂的,連忙解釋道:「回主上,照著京中舊俗,男方向女方家過禮,但凡有些身份的都要在城中繞上兩圈,宣揚誇耀一番……」
一句話沒說完,就聽見前邊一處門第喧嘩起來。
常清平回來稟報時臉色有些怪異,低聲道:「聽事司龍司尊在前邊理事。」
謝茂曾答應過衣飛石,要把那黃四娘的婚事處理好,這會兒聽說龍幼株在前邊就知道可能不大好了,面上不動聲色,緩緩吃著熱氣騰騰的湯麵,對此事不置可否。
衣飛石咔嚓咔嚓吃餅。
「你去給朕買個青梅花捲來。」謝茂突然支使衣飛石。
衣飛石沒糾正說是話梅花捲,反正皇帝對不在意的東西經常都是瞎說,底下人能明白皇帝的意思就行。以往謝茂連衣飛石身邊的親衛的名字都是次次叫錯。
衣飛石知道龍幼株只怕是辦事出了岔子,皇帝不想被他知道,他就裝著不知道而已。
旱橋不長,皇帝身邊又有餘賢從等人護衛,就算有意外,衣飛石也自信能立刻回來護衛,所以,他就放心地揣著錢去買花捲了。
一直到衣飛石走到旱橋另一頭,謝茂才沒好氣地問:「這都能出事?」
常清平對突然崛起的龍幼株沒有半點好感,如今黎順在聽事司充作龍幼株副手,常清平又怎會不希望老兄弟更進一步?平時找不到機會上眼藥而已。這會兒就低頭小聲道:「也不知道是哪裡傳話傳拐帶了,那黃員外郎府上一心以為宮裡要聘娘娘……侯爺當面,屬下都不敢講。」
謝茂是不太知道謝京百姓家的婚俗,可是,三書六禮古已有之,這大章程是不會變的。
六禮指納采、問名、納吉、納徵、請期、親迎。這其中,在納吉時,男方就會將三書中的聘書送到女方家中。聘書里就有男方家的詳細情況,包括哪家第几子求娶某某。
現在相王府與黃員外郎家的婚事都到納徵的地步了,女方才發現嫁的不是皇帝?
這根本說不通。
除非,有人故意隱瞞了消息。或者說,調換了聘書。
這點破事值得這麼花費心思嗎?謝茂是真的有點不懂了。
區區一個員外郎的閨女,砸河裡都掀不起一點兒水花的微末之人,難道還真的想要嫁進皇宮?別說謝茂這樣油鹽不進的鐵石心腸,就算是在文帝朝、孝帝朝,攤上這事兒也是一壺鴆酒就完結的事,難道還指望皇帝九重心動,將錯就錯把她接進宮去?
若這事兒不是黃家妄想,那在其中搗鬼的人是誰?又是為了什麼?
——讓衣飛石跟他鬧彆扭?
估計也沒人覺得衣飛石敢和皇帝別苗頭。
何況,謝茂想了想,他今日微服出門帶衣飛石來南街吃面,完全就是他隨心所至的一個巧合。這不可能被算計,所以,他到黃家撞見這一場鬧劇,就是一個意外。
那就是……龍幼株?這事兒辦得不好,首當其衝倒霉的就是龍幼株。
前兩年聽事司在西北調查資敵叛國案時就遭逢挫折,王夢珍意外身亡更是讓皇帝雷霆震怒,顧不得龍幼株婦人之身,施以杖刑懲戒,西河事上,聽事司其實立了許多不為人知的功勞,不過,因著皇帝和定襄侯搞了點釣魚執法的小把戲,所以,聽事司在西河叛亂上就顯得特別無能。
這不,連常清平都不動聲色地給龍幼株落井下石來了。謝茂擦了擦嘴,看著旱橋另一頭。
衣飛石一直看著他這邊的情況,見皇帝張望,忙把熱騰騰的話梅花捲裹好,很快就走了回來:「主上吃一個么?」
謝茂問他:「可還有什麼要買的?」
衣飛石忙搖頭道:「吃飽了。」
衣飛石滿以為皇帝要帶他回宮,或是單獨打發了他再去問龍幼株的事。
哪曉得皇帝叫他會了賬,和來時一樣拉著他的手,與他一邊說笑一邊往回走,直接就去了住雲台。
御作監剛打好的傢具都布置了進去,住雲台與前兩日又變得有了些不同,謝茂帶著衣飛石轉了一圈,問道:「看看哪裡不妥,再叫他們改。」
衣飛石何等聰明靈省之人,皇帝態度瞬息而變,他就知道這其中必然有問題。
事情涉及到龍幼株,他一個字都不會多問。
皇帝帶他看新布置的愛巢,他很滿意。這是完全屬於他的地方,他和皇帝的「家」。
太極殿雖然也好,畢竟是太尊貴要害的地方了,還常有閣臣進進出出地找皇帝問事兒,好幾次衣飛石都被堵在內寢出不來。與皇帝在一起時,也遠不如在外邊放肆快活——那深更半夜的,太極殿前後左右都空蕩蕩地沒人,嚎一嗓子好像半個未央宮都能聽見。衣將軍表示,要臉。
衣飛石剛接掌羽林衛比較忙碌,皇帝就經常溜達出來視察住雲台,這也讓衣飛石覺得非常甜蜜。
這世上有幾個國公能讓陛下親自收拾府邸?就算是太宗的余皇后,太宗也只是賜了她一個地方,不曾親自為她挑選傢具、布置園子吧?
他未來國公府的一花一草,一山一石,可都勞煩了皇帝親自過問。
他自然不是虛榮。
他覺得高興,是因為皇帝如此用心,可見不止他喜歡這個地方,皇帝也喜歡這個地方。
——喜歡這片獨屬於他二人的天地。
「我看著都很好。」
在內寢起居轉了一圈,衣飛石特別滿意到處都是彈簧沙發,拉著皇帝小聲竊竊私語。
隨後他伸手在那張鋪著彈簧床墊的大床上試了試,他力氣大,一隻手就把彈簧壓得嘎吱嘎吱作響,回頭沖謝茂笑:「真要搬進來了才可以睡呀?」
謝茂被他逗樂了,說道:「太極殿也收拾了一張,晚上試試?」
衣飛石就高興了,滿口答應,又問道:「球場好了么?」
自從在潛邸玩過幾次足球之後,衣飛石就對球場有了挂念。長公主府當然不可能給他劃地,劃了地他也沒空去住,城北的院子太小,在宮裡他就更不敢猖狂造次了。這回皇帝預定了住雲台要賜給他,他連演武場都沒說要——當然,皇帝肯定會給他規劃好——先說想要一個球場。
難得小衣想要什麼東西,謝茂當然得答應,說道:「新給你做的草皮球場,皇莊還在種,過些日子你住進來,約摸就差不多了。」
衣飛石抱著他撒嬌:「陛下。」
「嗯。」
「陛下待我真好。」
「這就好了?怕不是一顆糖就能被拐走。」
「只吃陛下給的糖。」
謝茂悶笑著在他耳邊輕輕說了兩句,當夜衣飛石就吃了一宿陛下給的糖。
※
次日,不朝。
衣飛石悄悄摸摸地下了榻,沒驚動還在休息的皇帝,獨自去羽林衛衙門上差。
一向體力充沛的衣飛石起床之後自然是神清氣爽,累了一夜的謝茂則睡到辰末時牌,才懶洋洋地蘇醒。這些日子小衣都熱情得過分,謝茂又沒有他那樣閉眼數息兩刻鐘就神采奕奕的本事,他自問弱是不弱,就是困啊,缺覺。
不上朝的皇帝問了問李從榮,有沒有什麼緊要的摺子,有沒有閣臣樞臣來候見。
得到否定的答案之後,皇帝喝了半碗小米粥,又去睡了個回籠覺。
等謝茂再起床時,龍幼株來了。
「傳進來吧。」
謝茂披散著長發坐了起來,揉揉眼睛,朱雨上前服侍他漱口。
他看著另一邊衣飛石昨夜曾睡過的枕頭,心裡就痒痒的,想把衣飛石叫回來「吃午膳」。
漱口之後,謝茂不急更衣洗漱,閉眼在榻上坐了一會兒。
龍幼株就在此時進殿,見狀悄無聲息地跪地施禮。皇帝正在靜息,沒有人會在此時打擾。
約摸過了數百息,謝茂才緩緩睜開眼,朱雨端來一盞炊暖的山泉水,皇帝含了一口飲下,活動頸椎肩骨,慢慢吐氣:「說吧。」
「臣失職。」龍幼株絲毫不推諉,「事已收尾。黃家很樂意與相王府結親。」
謝茂很老年人習慣地用手心熱度搓臉,龍幼株一句話說完,他恰好把臉搓完。
末了,年輕的皇帝單膝豎起手肘斜搭,斜靠在榻上,看著跪在殿中的美麗女臣,冷漠地說:「朕豈不知你能把這件事收尾?」
「你要說話,就說得要害一些,說說這事兒是怎麼開始的,說說是誰——」
「想敲掉朕立下的聽事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