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7.振衣飛石(127)
謝茂在太極殿和幾位閣老說事, 正談到常寧知府岑執紀擅殺鄉紳一案。
岑執紀是天昌帝放進謝朝的大間諜, 這人藏得極深,正經也沒來得及給陳朝謀點什麼事,陳朝就稀里糊塗地滅了。如今連陳朝的皇太孫陳久芳都在謝京國子監讀書,一臉遲早要入朝向謝氏效力的模樣, 沒了組織依靠的岑執紀就更懵逼了。
岑執紀一個大間諜,到了謝朝當官, 無根無底本來就很放飛自我,旁人做官都要小心翼翼地注意著地方勢力的牽扯, 留心朝野各黨動向, 他是不管的。本性又憫弱愛民, 甭管陳民謝民, 看見大字不認得幾個的赤腳農民被士紳壓榨欺負, 他就忍不住要為民做主,有一綽號叫「岑大膽」。
岑執紀一把年紀了, 年年待在常寧府, 雷打不動地不陞官,固然有當地百姓回回送萬民傘請願留他的緣故, 更多的, 也是朝中有人故意把他圈在常寧府, 不想讓他出來四處攪合。
謝茂估摸著吧, 這岑執紀大概也不是很樂意給陳朝當間諜, 否則以他六元及第的智商, 混不到內閣, 起碼也能到京城混個九卿的位置吧?
明知道岑執紀是個牛人,不過,謝茂手裡儲才不少,岑執紀心性未知,年紀也不小了,謝茂還是沒打算把人往京城調。如今天下太平了,一動不如一靜。
不過,他雖然不調岑執紀入京大用,對岑執紀還是會比尋常知府要更留心一些。
岑執紀殺鄉紳這案子前世也有,也是發生在謝茂登基之後,也是為了推廣稻種之事。
所謂鄉紳,多半都是家中曾入仕舉業,在當地有名望、財勢、田產的文人地主。自來皇權不下鄉,鄉紳很多時候充當著官與民之間的連接與潤滑,負責了朝廷與百姓之間的上情下達,自然也就免不了一些媚上苛下的事情發生。
如今謝朝總共有九個試種神仙稻的糧庄,多數都已經豐收。謝茂就在琢磨擴大糧庄規模。
耳目靈便的地方官員都已經開始找門路了,想要把新糧庄攬在治下,常寧府自然也是聞風而動,所不同的是,常寧府動的不是知府衙門,而是當地世家。
常寧府最大的三大地主中,兩家都是文帝朝九卿之後,詩書傳家極其低調,另一戶皮姓人家則是勛臣族老,與涼國公孔杏春有舊。
孔杏春在前兩年入了樞機處,其子孔秀平又於北境獨領丈雪鐵騎,沉寂多年的涼國公系又重新抖了起來。皮家借勢而起,求娶了孔家庶孫女為妻之後,在常寧府更霸道了兩分,就想著將露鄉的良田攏一攏,連成一片,好去搶個糧庄的資格,獨自壟斷常寧府的神仙種。
在謝朝,地主富戶想要兼并農民土地並不容易。
謝朝的賑災制度很全面,一旦發生災害,戶部就會點撥錢糧賑濟,賒賃青苗谷種,除非子孫不肖或因病致貧,農人很少會因天災失地。
加上常寧府有岑執紀這麼個「當官只為民做主」的「清官」,常寧府的農人就更不會輕易賣地遷移了。
皮家也算是個巨大的奇葩,為了快速弄到田地,先後勾結了當地的妓院、賭坊,各種仙人跳,讓農戶欠下巨款,不得不賣兒鬻女,最終賣了地。這種情況,就是岑執紀也只能幹瞪眼。
到最後也總有老實巴交不受誘惑的農人,皮家氣急敗壞之下,突發奇想,居然假扮山匪把人打斷骨頭,抬到醫館之後,又與醫館勾結訛下大筆藥費,等農人醒轉之後,欠下幾百兩的銀子,不賣地也得賣了。
這農人沒了田地,哭哭啼啼到知府衙門告狀,岑執紀一聽高興壞了,你搞仙人跳,一個願打一個願挨,本府拿你沒辦法,現在你敢假裝匪盜欺壓良民,抓住了就是證據確鑿,收拾你沒商量!
岑執紀雷厲風行把案子查了出來,何年何月何人扮成匪盜襲擊了良民某某,何年何月何人勾結醫館訛詐了某某,何年何月何人強行誘哄某某賣了田地,一一供認不諱。
然而,這出面辦事的都是皮家家奴,一口咬定是自己所為,主家全然不知。
若是換了個堂審的主官,打殺鬧事的家奴,發還良民被奪的田地,最多再罰主家一筆巨款,這案子也就該到此為止了。皮家往上數三代,堂叔祖是跟著太|祖打過天下的勛臣,家裡媳婦又是出身涼國公府,不看僧面看佛面吧?
岑執紀就不啊!
皮家家奴個個熬刑厲害,咬死不鬆口,岑執紀直接把皮家三個公子提上堂來,一一刑求口供。
這三個公子哥兒哪兒受過這等折磨?沒兩回就紛紛吐口,承認是家裡二叔操辦此事,順便還牽扯出了一些妓院逼良為娼、賭坊抽水出千、醫館賣假藥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
岑執紀直接就把皮家的二叔皮爭顯判了斬刑,不等上報朝廷,直接就砍了……
岑執紀提審皮家三位公子的時做得比較不合常理,可也沒人能說他做錯了。這時代府官判案,甭管有證據沒證據,只要沒有官身,沒有生員身份,想提就提。可是,他審案之後不交刑部會篡,判了斬刑就直接把人砍了,這問題就大了去了。
那皮家也不是沒門路,當地更有無數恨不得把岑執紀扒了皮的世家,一場轟轟烈烈的剿岑行動就在京城悄默默地展開了。
最先出來找茬的就是都察院御史,彈劾岑執紀妄用殺伐,獨斷亂紀。刑部也表示地方大員太囂張了吧?完全沒把我們放在眼裡呀。朝議時幾乎都是指責岑執紀剛愎自用、妄行獨斷的多,偶然有覺得皮爭顯死得活該的官員,朝議時也都沒吭聲。
——像岑執紀這樣完全不給士紳面子的官員,沒有當官的會喜歡。不落井下石已是極限。
畢竟,誰又能保證自己子孫後代,個個都能入仕,個個都能高居朝堂呢?自己也總有告老還鄉的一天吧?這要是岑執紀這樣的渾貨多了起來,以後自己告老了,在鄉下還得受個鳥知府、知縣的氣,子孫後代也沒有半點特權優待,誰願意啊?
沒人想給皮家喊冤出頭,但是,能把岑執紀這個二貨整下去,那也是很好的嘛。
陳琦如今是首輔,輕易不會開口。
吳善璉就旗幟鮮明地表示要重懲岑執紀。
區區一個皮爭顯重要嗎?不重要!重要的是岑執紀無視朝廷法度,不經刑部核准,擅殺鄉紳,這還得了?以後知府審了案就殺,這要是冤案呢?砍了的頭還能接回來?
單學禮哼哼哈哈和稀泥,我支持吳閣老的想法嘛,這個岑執紀實在是太無法無天了。不過呢,也要考慮地方關係上的難處,聽說皮家都差點闖進知府大牢劫獄了,萬一這人真被劫走了,朝廷顏面何存?當然我覺得岑執紀還是做得不太對……
黎洵就翻臉大罵單學禮牆頭草,說單學禮肯定收了岑執紀的賄賂,兩人眼看就要打起來——
趙從貴提著袍角一溜小跑進來,把所有人都驚住了。
這可是太極殿!皇帝與閣臣們議事的正殿!這奴才居然敢一路小跑著進來?怕不是出什麼大事了?
謝茂原本散著膝坐在榻上,一手拿著奏摺漫不經心地看著,一邊聽閣臣吵架。
趙從貴在他耳邊輕輕把衣尚予出繼衣飛琥的事說了,謝茂臉色不變,端茶的手卻緩緩放了下來,側臉低聲吩咐道:「去接侯爺回來。」
趙從貴小聲道:「我的祖宗,侯爺已經回了,就在東配殿旁邊,得了信兒,呆著呢。」
謝茂將展開的奏摺緩緩合攏,含笑望向陳琦:「時候不早了,明日再議吧。」
能混進內閣的哪一個不是人精子,個個都裝作毫無所覺的模樣,起身施禮告退。
走到殿前時,黎洵和單學禮還互相剮了一眼,各自拂袖而去!陳琦與吳善璉看上去關係好得很,畢竟是曾經碩果僅存的兩位閣臣,有點相依為命的意味,一直走到宮門前才彼此作揖告別。
這邊幾位閣臣才離開,謝茂就從榻上翻了下來,趙從貴服侍他蹬上鞋子,他連衣裳都顧不上穿,一襲燕居常服就往東配殿疾走而去。
沒走出多遠,就看見衣飛石神色如常地往回走,見了他似乎很驚訝:「陛下?」
謝茂也顧不得是在殿外,有羽林衛盯著,伸手拉住衣飛石微微發涼的手,心也跟著涼了涼。
衣飛石那是寒冬臘月穿著單衣都能雙手溫暖的體格,前兩日從水裡爬起來都是渾身發暖,謝茂真沒試過他雙手發涼的滋味。可見衣尚予出繼衣飛琥的事情,對衣飛石是何等重擊。
謝茂心中憤怒又無力,恨不得將衣尚予剝了皮。
然而,衣尚予是衣飛石的父親,在衣飛石的心目中,衣尚予比馬氏重要了無數倍,謝茂連收拾馬氏都唯恐打鼠傷玉瓶,何況是衣尚予?
他心疼,憤怒,又帶了一種失言的慚愧。
他曾以為他能和衣尚予談妥,讓衣飛石正大光明地與他在一起,不受衣尚予苛責羞辱,可是,衣尚予這反手一擊,把他的自信徹底撕了下來。
怪衣尚予嗎?謝茂心裡清楚,其實是不能怪罪的。
在他任命衣飛石為羽林衛將軍之前,衣尚予都沒有動作,選擇了默許。
今日謝茂下旨讓衣飛石執掌羽林衛,衣尚予就馬上出繼衣飛琥,這是對衣飛石的再一次警告,也是對家族的保全。
衣飛石執掌羽林衛,這件事對衣家而言,實在是太不保險了。
古來權臣不謀篡者,有幾個得了善終?得善終者,又有幾個能保全子孫後代?多數連自己的墳塋都保不住,被後代帝王掘墳鞭屍、挫骨揚灰。皇帝為了衣飛石不立后,不育皇嗣,還給他宮禁大權,妥妥的就是往權臣路線走。衣尚予能不心驚嗎?
謝茂很想安慰衣飛石,又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從來也沒有點亮安慰人的技能。
不知如何是好的謝茂只能眼也不瞬地盯著衣飛石,想讓他知道,你還有朕。
衣飛石本來不敢讓皇帝知道自己難過。
如果可以,他甚至都不想讓皇帝知道他家裡還鬧出了出繼這一回事。
那日楓林水榭里,衣尚予與謝茂對話時,衣飛石就惴惴不安恨不得告訴他爹:你別說啦,弄得這麼麻煩,萬一陛下一怒之下真的不要我了呢?
今天的事也是一樣。他一樣害怕皇帝聽聞之後,覺得衣家不識抬舉,惱恨之下厭惡自己。
他有多少失落孤獨,都只能自己收斂在心中。
他不能失魂落魄,不能情緒低落。
他很快就恢復了笑容與自信,神采奕奕地往太極殿走去。衣飛石很清楚,在自己出現在陛下跟前時,他不能是一個為了家人不看好不祝福就變得愁眉苦臉的討厭鬼。
皇帝喜歡他,要他服侍,這就是他和皇帝之間的事。不能讓皇帝考慮更多,那可能會讓皇帝變得不耐煩。他常和皇帝在一起,知道皇帝每天要看多少奏摺,知道皇帝多麼忙碌。忙起來的人總是會不耐煩瑣事——如果想要皇帝長久的喜愛,他就不能讓自己成為那個添麻煩的人。
哪曉得皇帝不僅知道了他家的事,還專門出來接他。
皇帝的眼神很專註,衣飛石讀不出什麼情緒,他只是覺得,皇帝在看著自己,小心翼翼。
就好像皇帝已經知道了他心裡的一切寒涼,讀懂了他一瞬而至的所有孤獨,皇帝專註又認真地看著他,告訴他,朕就在你身邊,朕知道你的一切心傷,朕會拋開一切來守著你,陪著你,朕永遠都不會對你不耐煩。
明明沒有說一句話,甚至皇帝眼神里都沒有一絲情緒,衣飛石還是讀懂了皇帝的意思。
衣飛石偽飾得完美無缺的歡喜一點點鬆開,他難過地一點點握緊皇帝的手掌,低頭把臉埋在皇帝的懷裡,小聲說:「我想回家。」
謝茂恨不得把衣尚予宰了,這時候哪裡肯放衣飛石出宮?萬一那老東西又打兒子出氣呢?
「與朕在一起,太極殿就不是家了么?」
謝茂輕輕摩挲懷裡愛人纖細的脊背,衣飛石自幼習武,渾身精肉,加上鍛煉輕身術,身形比一般人還要單薄一些,往日不覺得,這會兒衣飛石抵著他撒嬌,他就覺得好可憐,「朕一定會對你好的,小衣,等咱們都進棺材那一天,叫你爹看看,就是他錯了。好不好小衣?」
衣飛石額頭抵在他懷裡不住點頭,謝茂心下稍安,衣飛石又紅著眼睛從他懷裡抬頭,低聲說:「我回去告訴阿爹,把我逐出家門就行了,不必出繼飛琥。」
他上前一步,緊緊摟著謝茂腰肢,身體貼在了一起,聲音低沉卻堅決。
「我信陛下。」
「衣飛石此生榮耀,不與衣家共享,死後污名罪責,也不與衣家相干!」
「我就是這樣孤零零的一個人,沒有家門,沒有扶持,陛下,我只有我自己。」他眼底盈起淡淡的濕潤,望著謝茂,充滿了決絕期盼又彷彿很害怕被拒絕,「陛下,我只有我。我跟著你,我只有我,行不行?」
這是衣飛石被傷害之後,最微弱也最理智的反擊。
他很傷心於父親的決絕,也能理解父親的決絕。所以,他同樣做了一個決絕的處置。阿爹不是害怕我害死全家嗎?我自逐出門行不行?我好了,不帶你們好,我壞了事,也不拖累你們!
這個決定帶著他傷心的負氣,又摻雜著他最冷酷的理智。
相比起出繼幼子,把他這個容易出事的次子逐出家門、革除族譜,那才是一勞永逸的辦法!
他現在唯一擔心的是,離開了衣家,不再是衣家的兒子,陛下還想要他嗎?
「行,當然行。小衣,朕喜歡你,與你爹,與你家族,沒有半分關係,朕只是喜歡你。」謝茂連忙安慰,他都沒想到小衣會這麼不自信,好像失去了家族的扶持自己就不再具有價值?
「沒有了衣家,你還是衣飛石,還是替朕滅陳的衣督帥,是朕的定襄侯。」
「你看,你這麼聰明,這麼有本事,能替朕殺敵,替朕開疆,還能保護朕。朕在你身邊最安心。衣家如今有的一切,你都會有,你會有更多。你還有朕……」謝茂故意親親衣飛石的嘴角,「衣家沒有朕,衣飛石有朕。可讓你撿了大便宜了。」
衣飛石將一顆心放了下來,點點頭,說:「臣為陛下效死。」
他這才覺得有點不好意思,歪頭又抵在皇帝肩上,不肯正面看皇帝臉色,「那我回家去,和阿爹說清楚。我就不做衣家的兒子了。」他聲息漸低,「只是陛下的臣子。」
謝茂嘴上答應得好,其實,他從來也不打算準許衣飛石的請求。
他不可能讓衣尚予把衣飛石逐出家門。這個世道,什麼樣的人才會不容於家族,被親爹恨得革除族譜而後快?為了衣飛石的身後之名,他連立男后的事都不肯去做,又怎麼會讓衣飛石莫名其妙地出族?這樣的大污點,照樣會被嘲諷幾千年。
「這都什麼時候了?宮門也要下鑰了。何況,鎮國公才把飛琥送出城去,你立馬就回家要求出族,鎮國公怎麼想呢?他怕不是以為你是故意回家跟他頂嘴吵架的吧?」謝茂低聲勸道。
衣飛石還真就是有點負氣,想回家跟父親頂一句。哪怕挨一頓打都無所謂。
這點兒心思被皇帝一句話戳穿,好像很幼稚的樣子,他也覺得有點可笑。最重要的是,被皇帝摟在懷裡,他說什麼,皇帝都答應,他心裡那口氣就舒散了許多。從父親那兒受的委屈在皇帝的溫柔下得到了撫慰,衣飛石就不那麼生氣了,小聲道:「那我……過兩天再回去?」
謝茂輕輕鬆鬆就把炸毛的愛人揉了下來,繼續指點江山:「總要避避風頭。正所謂瓜田不納履,李下不正冠,本就沒有和鎮國公置氣的意思,何必鬧得掐尖要強似的?」
本就是和親爹置氣,就是想掐個尖要個強的衣飛石臉有點紅,老老實實地認錯:「是,我想得不夠周全,多謝陛下教我。」
「你仔細想一想,鎮國公出繼幼子,難道是為了羞辱教訓你?他是你親爹,自是舐犢情深,也是心愛你,怕朕待你不好,護不住你。就算以後你離了家門,也不是父子反目,而是彼此愛惜,這時候就更不該鬧得大了,傷了感情。朕說得有道理嗎?」謝茂問道。
衣尚予冷不丁就出繼了衣飛琥,衣飛石又明顯是傷了心,若謝茂願意,他滿可以挑撥衣尚予與衣飛石父子不和。就算一次不能成功,衣尚予那硬邦邦的老封建脾氣,他總會再三再四地找到挑撥的機會,日積月累之下,衣飛石總會對衣尚予離心。
可是,為了衣飛石著想,謝茂還是只能在這父子二人置氣的時候,不動聲色地勸和。
衣飛石想孤零零地依在他身邊,做一朵無根飄萍,謝茂卻不能讓他這麼可憐。
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哪怕衣尚予再不好,他也是衣飛石的親爹。衣飛石此生不會有妻子兒女,那麼,這世上除了他謝茂,就只有衣家的人才會真正對衣飛石好。他不能斬斷衣飛石的根基與後路,讓衣飛石做一個無依無靠的孤臣。
衣飛石一時意氣,更多的還是害怕皇帝覺得他家事多,現在皇帝如此溫柔體貼地開解他,又說舐犢情深,想起那日楓林水榭里父親給皇帝下跪求饒,衣飛石就更慚愧了,含糊不清地嗯嗯。
見衣飛石不大爽利地嗯嗯,謝茂就知道他心防卸了。
一口氣勸好,那不可能,小衣主意正著呢。過兩日再說說,緩緩圖之嘛。
「時候也不早了,餓了么?先傳膳吧。」謝茂摟著衣飛石往太極殿走。
為了哄衣飛石高興,謝茂順口就把岑執紀殺鄉紳的案子說給他聽,衣飛石聽得很認真,謝茂問他怎麼處置時,他就含笑不語,岔開話題說:「今兒能吃炙小羊么?」
謝茂含住他耳垂狠狠吮吸了一口,說:「你把羽林衛理清了,朕就召你入閣。」
衣飛石愕然道:「這不是……」放風溜大臣的嗎?還真要我入閣?
謝茂嘆氣道:「朕一個人看摺子,要花三個時辰。你就端著茶,隔著半個茶桌,守著朕看。這世上哪有皇帝操勞如斯,臣下卻翹腳玩耍的道理?」
衣飛石也覺得皇帝有點可憐。
可是,這批紅的權力,皇帝一直抓得死緊,也就去西北時太後代行了一段時間,皇帝回京之後,太后又馬上交了回來,一天都沒耽擱。他一個武臣,當然得謹守本分,皇帝看摺子,他可不就得擱著茶桌守著嗎?湊近了都有偷窺之嫌。
入閣之事他一直都不怎麼想答應,掌著宮禁又入閣理政,這也太高調了點?
現在和親爹賭氣要自逐出門,就跟著皇帝做個孤臣,就算以後被砍了……一向謹慎的衣飛石被皇帝忽悠得腦子有點沖,砍了就砍了唄,光棍一個誰怕誰?居然就點頭答應了下來!
謝茂摟著他悶笑,心裡卻嘆息,衣尚予這一招啊,把小衣刺激得有點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