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6.振衣飛石(126)
衣尚予不可能相信皇帝的一面之詞。
他之所以選擇默許, 不是因為他相信了皇帝, 而是皇帝勢在必得的無賴嘴臉太固執了。
試想堂堂九五之尊,為了一件事苦心經營數年之久,先後搞定了太后、宗室、朝臣,事到臨頭, 對著臣下誘之以利脅之以威動之以情,下跪耍賴無所不用其極——沖著這豁出去臉面天下都不要的勢頭, 誰也不會想著去和他硬碰硬。
衣尚予能怎麼辦?衣尚予也只能退一步。
看著皇帝固執又無賴的嘴臉,衣尚予微微低頭, 道:「出來吧。」
窗外突然傳來破水聲。
謝茂愕然回頭, 就看見衣飛石滿身濕淋淋地攀著窗戶, 正尷尬地朝他看來。
看這架勢, 衣飛石是一直潛在水榭底下, 聽著頭頂上父親與皇帝說話,仗著輕功不俗, 又對御前侍衛十分熟悉, 所以,這事兒辦得悄無聲息, 沒有驚動任何人。
謝茂都驚呆了。
他出宮之前故意把衣飛石差遣到長信宮, 叫太后親自看著, 正是不願被衣飛石知道他和衣尚予談話的內容。哪曉得這小王八蛋又偷偷溜了出來!
若不是衣尚予喝破, 謝茂都不知道衣飛石躲在水榭底下。
謝茂印象中的衣飛石是很乖的, 任何事情, 他只要提醒過一次, 衣飛石就會銘記於心,永遠不會再犯。上半年才訓過衣飛石一回,不許他偷偷往自己身邊潛,今天居然又犯了。
謝茂吃驚又錯愕:「你!」
衣飛石尷尬極了。
他這回偷偷摸摸攀在水榭底下聽聲兒,是跟常清平打過招呼的。
今日負責皇帝安全的御前首領侍衛就是常清平,皇帝要和鎮國公密談,除了朱雨、銀雷,不許任何人近身,常清平也很擔心出岔子。
這萬一鎮國公瘋起來給皇帝一巴掌,皇帝沒被打死,他們這群人也得排隊去死啊。
定襄侯悄無聲息地過來暗示了一下要聽壁腳,常清平就假裝不知道了。
這人活在御前就得有點眼力價,衣飛石那輕功身手,不和他打招呼就偷偷潛進去,他也發現不了。現在人家故意來打了招呼,那是給面兒,他就裝著不知道最好——知道了還放人進去,那就是私下串聯了,事發了照樣被剝皮。
有衣飛石在水榭底下聽著響兒,常清平也放心。小侯爺從龍潛時就跟著陛下了,這麼多年的情分,若是這都信不過,這世上還有什麼人信得過?
衣飛石也是頭皮發炸,他離著謝茂比較遠,畢竟隔著一層水榭底子,謝茂那神奇的感應沒察覺到他,他也藏得很好,不管是御前侍衛還是服侍皇帝的宮人,除了常清平之外,沒人知道他在底下。
他耳力好,水榭里發生的一切他都聽得很清楚。
父親下跪時,他就聽見了。心裡難過又辛酸,父親何曾這樣苦求過任何人?哪怕是皇帝。
然而,最讓他猝不及防的是,皇帝把朱雨、銀雷弄了出去,也跟著一聲細微的悶響。
他本來還以為自己想錯了,皇帝可能是赤腳踩哪裡了吧?
——然而,父親倉促迴避的動靜,佐證了他的想法。皇帝居然真的給他父親跪了!
衣飛石本來輕飄飄地攀在水榭下的一支木柵上,生生給嚇得滑了一跤,哪怕他倉促間穩住了身形,沒啪嗒掉水裡砸開一朵巨大的水花,懸在腰間的玉佩還是砸進了水裡。
這動靜沒驚動被皇帝差遣到二十丈外的御前侍衛,驚動了就在頭頂上的衣尚予。
他當時就知道要遭。
只盼望父親給點面子,回去再責罰訓誡,不要當面把他掀出來——
畢竟是瞞著皇帝偷偷來的,上半年才因擅闖寢殿被陛下訓斥過一次,再被捉住就太尷尬了。這屢教不改的左性兒,擱哪兒都不能討人喜歡吧?衣飛石不想惹皇帝生氣,可是,這一次談話實在太讓他牽挂了,皇帝還故意把他絆在長信宮,衣飛石就更是心上心下,坐立難安。
老實說,後邊父親和皇帝說的每一句話,衣飛石都聽得很用心。
他能聽出父親疾言厲色之下的愛護與保全,更何況是皇帝直言坦率毫無遮攔的珍愛?
也許,在衣尚予聽來,皇帝所說的每一句話,都不過是一時心血來潮。皇帝嘛,今天可以說喜歡,明天就可以翻臉不認。誰還敢說皇帝你撒謊了?
可是,衣飛石默默聽著,那感受是外人無法理解的。因為他信任皇帝,喜歡皇帝,所以,皇帝說的每一句話,他聽了心尖兒都會泛起熱潮,眼前似乎都能描摹出皇帝理直氣壯又無賴的樣子,明明很不像皇帝的樣子吧?可是,他還是忍不住喜歡,喜歡得從心窩到身體處處都發軟。
他萬萬沒想到的是,皇帝把父親逼到了牆角,父親居然就把他撕了出來。
——有這麼坑兒子的嗎?
「臣……」
衣飛石記得很清楚,那日擅入陛下寢室,陛下是真的生了氣的。
時候已近深秋,紅日西斜,水裡自然泛涼。
衣飛石就這麼渾身濕淋淋地攀著窗戶,不敢進來又不敢出去,乾巴巴地望著謝茂,只怕謝茂翻臉罵他,哪裡像是在外邊威風八面的督帥,就像個掉進水坑裡毛髮耷拉的小動物,可憐極了。
這時候小風一吹,颼颼地涼。
水榭里半個宮人也沒有,謝茂也顧不得生氣了,順手操起榻上搭著的薄毯子衝到窗邊,趕緊給衣飛石捂上,沒好氣地罵道:「你還釘在外邊做什麼?快滾進來!凍不死你!」
衣飛石忙從窗外爬了進來,褲管里還有涼水牽著線往下淌。
謝茂就沒見過衣飛石這麼狼狽的樣子,顧忌著外邊還有個老封建杵著,忙拉著衣飛石到屏風後站住了,伸手在他濕衣裳底下的體表上試了試溫度。
所幸衣飛石自幼習武氣血豐沛,衣裳是濕的,身體還是暖的,並未凍著。
謝茂放了心,才沒好氣地鬆開手,嫌棄地說:「打理好了再出來。」
沒多久,朱雨與銀雷就奉召而入,一個送來乾淨的毛巾衣物,一個送來熱水,忙前忙后地服侍衣飛石洗漱更衣晾頭髮打髻子。
衣尚予與謝茂重新坐在茶几邊上。
謝茂重新炊水,準備新沏一壺茶,衣尚予則不動聲色地看著屏風那一處。
朱雨和銀雷都是皇帝最心腹的內侍,伺候衣飛石時,卻和普通奴婢沒什麼兩樣。
衣飛石泰然自若地讓朱雨幫他擦身,讓銀雷幫他烘頭髮,偶然還會壓低聲音吩咐一句,我要這個,不要那個。哪怕是隔著一道屏風,衣尚予也能聽齣兒子在皇帝跟前的隨意自在。
最讓衣尚予覺得吃驚又違和的是,皇帝就叫了兩個人進來,這會兒朱雨、銀雷都在衣飛石身邊圍著伺候,皇帝倒是孤零零地單著一個人,自己炊水烹茶。
——這屋子裡的人,除了他衣尚予,居然沒有任何一個覺出這有哪裡不對?!
尊不讓卑!論綱常,皇帝是君,衣飛石是臣,皇帝是夫,衣飛石不算妻,勉強……衣尚予不知道該怎麼給自己兒子定位,勉強算個男妾?
這世上哪有所有奴婢都去照顧臣子妾侍,卻把君主丈夫丟在一邊的道理?
衣尚予去長公主房裡時,也沒有所有奴婢都圍在長公主身邊,倒把他晾在一邊的時候。就算長公主釵環眾多重衣深深,身邊圍著十七八個丫鬟,也得有個小丫頭在他跟前聽差吧?
一會兒皇帝跟前的水響了,衣尚予看見皇帝先用沸水沖了兩隻切成條的鮮果,再晾出半盞沸水,又重新灌注泉水烹上。他這才意識到皇帝是在烹制七果茶。水響第二遍,皇帝又沖開肉桂、芝麻。待第三遍水響時,皇帝終於把幾樣東西沖成一盅,湃在涼水中,榨出細細的汁子。
衣飛石穿戴整齊出來,身上穿的是皇帝微服出門時預備的常服,沒有御用紋記,一樣光華內斂,在夕照下泛出淡淡的光澤。謝茂體質不如衣飛石好,體格卻頗為頎長健碩,衣飛石穿著他的衣裳略有點大了,用玉帶細細紮好,倒也不怎麼看得出來。
「陛下。」
衣飛石在茶几前磕頭,皇帝跟前,他只能先拜皇帝,父親得靠邊站。
衣尚予默默看著皇帝滿臉冷笑不耐煩地罵他兒子:「長本事了,朕不許你跟來,你就悄悄跟來?」
然後呢?皇帝手裡動作嫻熟地把榨好的果汁和茶湯沖泡在一起,漾起一片疏淡的香氣,一盅七果茶就沖泡好了。皇帝沒好氣地推了推茶盅,他老老實實跪在地上的兒子就抬起頭,到茶几前端起茶盅把茶湯喝了,又耷拉著肩膀跪了回去。
這且不算,皇帝看著他兒子的跪姿不得勁,又不耐煩地叫起:「滾起來坐著!」
他那一向謹慎乖覺老實的二兒子,居然就哦了一聲,真的站了起來,找了個小蒲團坐下了。
——這是在御前?
衣尚予心口有點悶。
衣飛石在他跟前都不會這麼大咧咧地不知禮數。
他突然把水榭底下的衣飛石叫出來,本是想讓衣飛石自己來勸皇帝答應選妃的條件。
皇帝不是說他沒問過衣飛石嗎?他就把兒子當面叫來問!他相信小石頭是個聰明人,兒子一定能明白他要求皇帝先選妃留下皇嗣的重要性,所以,他直接把兒子掀了出來。他認為衣飛石不會讓他失望。
現在看了衣飛石與皇帝相處的種種,他就有些不確定了。
他回想皇帝對他的質問,皇帝問他,朕與他安安穩穩快快活活地過日子,一起治理天下,共享太平,怎麼就不行呢?他希望朕有妃子么?希望朕有皇子么?
衣尚予曾經很不明白皇帝為何這麼理直氣壯。
現在他明白了。有了皇帝這樣悉心的愛寵珍視,小石頭是瘋了才會希望皇帝有皇妃皇嗣吧?
衣尚予自問對長公主有敬有愛,情濃之時也曾閨房畫眉,可他就從來不曾坐下來安安安心心地替長公主烹過一回茶——宿在長公主房中,不去書房、不去軍營,就是極大的寵愛了,從來都是長公主伺候他,哪裡需要他照顧長公主?
就皇帝和兒子這一來一往嫻熟默契的動作,根本就不是做戲,就是經年累月磨出來的習慣。
朱雨與銀雷也都忙完了過來服侍煮茶,動作利索地給皇帝和衣尚予都添上茶。
皇帝還沒忘了親自給衣飛石重新添一碗七果茶,一邊添茶一邊問:「你也太不像話了。二十歲的人了,馬上就要晉國公,還跟小孩子一樣頑皮——當著你爹的面,朕先饒了你,回宮自去請八十個板子!」
衣飛石低頭被他訓著,十分老實,本來害怕皇帝生氣,聽說「八十個板子」,差點笑出聲。
這要是叫他回去領十下二十下板子,他就信了皇帝是真要責罰他。八十個板子都能把人打爛了,他再是筋骨強健,挨了八十板子也得十天半個月下不了床。皇帝再生氣也不會這麼打他。
那皇帝為什麼這麼說呢?當然是說給衣尚予聽的:朕已經罰了,你別逮著機會又打朕的小衣!
換了個時候,衣飛石就敢討價還價故意和皇帝開玩笑了,當著衣尚予的面到底不敢造次,老老實實地憋著心裡被護住的歡喜,低頭道:「臣知罪,臣回去就領板子。」
衣尚予被這兩個酸得牙疼,啜了一口茶,滿心不是滋味。
他與皇帝正面扛上,本就是愛護兒子。這其中固然有對家族綿延的考量,又何嘗不是出於一片舐犢之情?想著上陣父子兵,所以他叫兒子出來跟皇帝談條件,哪曉得兒子出場就叛變!他的考慮和愛護,倒像是王母用金釵劃在天上的那一道銀河。
一時間,各種棒打鴛鴦、拆散有情人的詞兒,都在衣尚予腦中迴響。
然而,甭管皇帝和兒子表現得如何恩愛,衣尚予心中的懷疑半點都不曾消減。
不過,他已經不打算繼續和皇帝扛了。衣飛石不與他一條心,一心一意往皇帝懷裡撲,皇帝又表現得如此勢在必得,他沒有堅持下去的籌碼,也不具備與皇室對抗的力量。
衣尚予雖然把衣飛石叫了出來,最終也沒有再和皇帝說一句拒絕的話。
謝茂還想留他在楓林雅築吃晚飯,衣尚予道:「陛下身份貴重,不宜長久盤桓宮外,還請早些回宮吧。」又看著老老實實侍奉在一邊的兒子,語氣有些複雜,「你護衛陛下回宮去吧。」
不帶兒子回家,卻叫兒子護衛皇帝回宮。
衣尚予在此時此刻說出這樣的話,意思就很明確了:兒子給你了,陛下。
——情勢如此,不給不行。
衣飛金廢了,衣飛石也廢了。
衣尚予面上不動聲色,心中卻一瞬間蒼老了十歲。
※
朱雨親自帶人客客氣氣地把衣尚予送了回去,衣飛石就狗腿地蹭進皇帝懷裡:「陛下,不生氣了嘛?臣給你順順……」一隻手在皇帝胸口上撫摸順氣,順著順著就往下去了。
謝茂一把揪住他的手,壓他在榻上伏著,狠狠打了兩下屁股。
「朕說話你是聽不進了?」
衣飛石知道今天又出格了,低頭道:「實在……放不下。」
衣飛石知道,他爹不能算是不知變通的人,真正不知變通的人早就死在戰場了,怎麼可能像他爹一樣百戰不敗?可是,衣飛石也很清楚,他爹就算再是變通,也不會隨隨便便就接受被立為下一任家主的兒子,被皇帝充作禁臠、不許親近婦人的事。
皇帝做事又是那麼地……不好預測後果。
一邊是陛下,一邊是親父,真鬧起來,傷了哪一邊,他都不知道該怎麼辦。
他怕父親置氣,不過,父親置氣不是最要緊的,畢竟是他親爹,真生氣了還能把他殺了嗎?不過就是叫他回去,訓斥責罰一番,逼他早早從皇帝身邊「脫身」罷了。他不怕這點兒小麻煩。
他主要害怕的,還是皇帝跟父親沒說好,被父親氣著了,一怒之下遷怒他——
若是父親堅持不肯,傷了皇帝臉面,陛下會不會就不要我了?
所以,他一定要來盯著。
太后體貼他,見他坐立不安的模樣,開恩准許他出宮。他不是偷溜出來的,是奉了太后懿旨。
如今皇帝生氣,他也不敢拿太后懿旨來搪塞。畢竟,皇帝是交代過了,不許他跟來。
聽了全程的衣飛石也很理解皇帝的做法,畢竟,這一下午,皇帝也太……不要臉了。這要是單和衣尚予之間的對話也罷了,還被衣飛石聽了個正著,皇帝再厚臉皮也有些掛不住了吧?
「臣知道錯了。」衣飛石真心實意地認錯。
謝茂見他老老實實趴著挨屁股的樣子就來氣,這輩子的小衣壞透了,回回都是知錯,回回都不改。
他又陷入了當初的困境之中。
那就是,就算小衣不聽話了,朕拿他有辦法嗎?答案很明顯,從頭到尾都是,沒辦法!
上輩子的小衣多乖啊,朕都不用明說,暗示一下,他就明白了,絕不會再犯,這一世……這是知道朕拿他沒轍吧?真是會撒嬌!控制欲極強的謝茂分明生著氣,心裡又有點甜絲絲的得意。
相比起前世謹慎自持從不敢越雷池一步的衣大將軍,他還是喜歡這個被自己寵壞的小衣。
他喜歡衣飛石對他撒嬌。
他甚至可以包容衣飛石第二次做被他嚴令禁止的事。
「老說『臣知錯』,怎麼就不見『臣改了』了呢?上回不也知錯了嗎?『臣』還對『陛下』說,『臣再也不敢了』,敢情都是瞎說呢?」謝茂聲音微微上翹,帶著一點兒涼意。
衣飛石卻從他的聲音中聽出了一絲甜蜜。他有點懵,不是該生氣嗎?甜味兒是怎麼回事?
皇帝的套路太多,衣飛石不知道這算是那一套,只得老老實實地說心裡話:「是臣失言。臣怕陛下和臣父說得不好……」他回過身來,抱住謝茂腰身將臉靠了上去,「萬一陛下不要臣了,另外找個阿爹好說話的美人兒寵著,臣豈不冤枉?」
謝茂一心以為他是怕自己和衣尚予談崩了,害他不好回家,哪曉得他擔心的居然是這個?
這一口怒氣瞬間就飛了大半,謝茂低頭,親親懷裡愛人緊偎的側臉:「那也不能偷溜進來。」
「下回我求陛下帶我,不偷著進了。」衣飛石認錯態度極好,拉著謝茂的手放在自己剛挨了打,還隱隱火燒火燎的臀上,示意可以接著教訓自己,又撒嬌哀求,「陛下,不生氣了。」
……
謝茂與衣飛石在楓林雅築鬧到半夜才回宮,到了太極殿,才發現長信宮還有宮人在等信兒。
謝茂趕忙叫朱雨把侍衛獵來的兔子收拾好,叫長信宮的宮人帶回去,又叫上稟太后說諸事順遂。衣飛石臊得不行,早就該回宮了,耽擱到現在,還被太后抓了個正著……皇帝還大言不慚地吹牛,是跟他一起獵兔子忘了時間……
解決了衣飛石的婚事之後,謝茂一身輕鬆,夜裡又摟著衣飛石嚎了一宿。
※
大朝會上,皇帝下旨,任命定襄侯衣飛石為羽林衛將軍,掌天子戍衛、內外宮禁。
剛卸任的沭陽侯張姿則被皇帝支到了西北,任新州守備。這個新州不僅限於新州一地,而是下轄故陳東八郡的總八個大州,可謂權力極大。不過,新州現在亂成一團,陳人與西北軍勢力交割,那就是個巨大的爛攤子。
樞機處早就有建新州守備衙門的想法,張姿還冷笑誰這麼倒霉,現在他笑不出來了。
——誰這麼倒霉?
——全天下的武將就他把皇帝得罪得死死的,他不倒霉誰倒霉?
衣飛石樂滋滋地去接了羽林衛的兵權,才在羽林衛的兵衙大位上坐了兩個時辰,下班回太極殿的時候,他就聽了一個讓他笑不出來的消息。
衣尚予把衣飛琥出繼給了殷克家,下午就送出京城,直奔殷家老宅開祠堂上族譜去了。
他孤零零地站在寬闊巍峨的太極殿前,感覺到一股徹骨的森寒。
出繼衣飛琥。這是保全血脈。
你會害死全家,一個不剩。這就是衣尚予對衣飛石和皇帝這段感情的結論。
所以,衣尚予把雙胞胎兒子的其中一個出繼到殷家,哪怕因衣飛石之故,拖累了衣家滿門,被出繼的衣飛琥也能在殷家活下來。三代之後,衣飛琥的後代再重新改回衣姓,衣家就算是保住了香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