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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振衣飛石(10)

  謝茂帶人喬裝趕回京城時,已經是大半夜了。


  若是盛世太平時,稍微想點轍砸兩個錢也能把京城的城門叫開。如今戰時,沒人敢拿京城門戶開玩笑,守城門丁也都不做半夜收錢偷渡的勾當。


  至於亮出信王的身份,命令城門守將放他進去——就不說他一個一等王爵半夜從文帝陵「逃」回京城會引起怎樣的嘩然,他如今可是換了衣裳隱藏身份回京「嫖|妓」的,為了進門就大喊一聲我是謝茂,這不是純傻逼么……


  「十一爺,委屈您在這兒歇半宿。」趙從貴點起客棧廂房裡的燈,四處打量。


  侍衛已經進門檢查過一遍,謝茂騎了一天馬累得半死,也不嫌棄小客棧里寢具干不幹凈,把自己往床上一撂,就覺得身上骨頭噼噼啪啪地響,不禁呻吟一聲:「累死孤了。」


  【旅途勞頓么?精力不濟么?雄風不再么?建議宿主開啟任務輔助系統……】


  【嚷嚷幾天了你煩不煩?不開不開不開。】


  趙從貴殷勤地替謝茂脫了鞋子,也不顧滿腳臭汗就抱在懷裡推拿揉捏,謝茂被他伺候得舒服,趴在陌生的床上嘆氣:「我這是圖什麼誒……想那傳說中的幼株王女,也未必比小衣生得好看,這奔波勞碌的,還不如在行宮陪小衣玩耍。」


  趙從貴有心勸他不要去青樓找什麼亡國的公主,又怕勸一句反倒把謝茂勸來勁了,默不吭聲繼續捏腳。


  謝茂被捏得昏昏欲睡,屏蔽了腦子裡系統的不斷勸說,突然間,院外傳來凄厲的哭聲。


  這大半夜地突然一聲啼哭,聲聞數里,頓時就把謝茂驚醒了。


  不必他吩咐,才端熱水進門的朱雨已轉身出門詢問去了。


  謝茂出門雖改換了身份,沒帶儀仗,侍衛與侍從依然帶足了人數,整個小客棧已經被徹底包了下來,內外都是自己人。饒是如此,外侍長余賢從還是立刻就帶人守在了廊下:「十一爺,小的在。」這是請謝茂不必擔心,他在守門。


  謝茂才不擔心。他從床上爬起來,吩咐趙從貴:「水端來泡腳。」


  七月天氣拿熱水泡腳,沒多時就出了一身汗,特別解乏。趙從貴晾了半盞熱茶,謝茂才喝了一口,朱雨就回來了,回稟道:「好似哪家捉姦,鬧出了人命……齊侍衛已帶人去看了,奴婢先回來複命。」


  謝茂聽了也不說話,慢慢將茶喝了半盞,就要趙從貴擦腳上床。


  他的好奇心一向不多,重生幾世之後就更懶得管閑事了。


  朱雨立刻上來鋪床,趙從貴用乾淨的熱毛巾替他擦臉擦背,出門在外不方便,只能這麼稍微擦一擦了。好容易擦乾淨了,朱雨也鋪好了床,謝茂就準備睡覺。今天騎了一天馬,明天還要去逛青樓,都是體力活啊……


  哪曉得腦袋還沒沾著枕頭,外邊噼里啪啦一陣頂篷摔碎的聲響,謝茂就聽見好幾聲抽刀出鞘的銳響,更兼著外侍長余賢從的低喝:「什麼人!」


  趙從貴立刻撲在床前,用身體擋住了謝茂,朱雨也竄上來堵住了另外一個方向,將所有可能朝床上放冷箭的漏洞都堵上了。謝茂早知道這二人靠得住,只是這也未免太風聲鶴唳了吧?他哭笑不得,將牢牢抵在一起的二人掰開,說:「去問問怎麼回事。」


  趙從貴不肯離開:「殿下,再等等!」


  朱雨也點頭:「余侍長在外,殿下放心!」


  外邊響起低低的說話聲,沒多久,謝茂就聽見一個慘厲得不似人聲的聲音喊:「我乃華林縣丞容緒岸獨子容慶!承恩侯世子楊靖逼奸不遂、屠殺華林縣令李護滿門二十三口!我乃知情人!楊家要殺我滅口!」


  ……愣頭青么不是?連屋子裡的人是誰都不知道,就敢這麼瞎嚷嚷喊出楊靖的名號。


  也是外邊那人瞎貓碰見死耗子,遇見了喬裝改扮的謝茂。否則,哪怕是遇見京城任誰一家高官貴戚,恐怕都不敢沾他這一點兒破事。——承恩侯楊上清是楊皇后的親爹,承恩侯世子楊靖就是楊皇后的親弟弟。


  誰敢為個芝麻官都及不上的八品縣丞家的小子,去招惹楊皇后的娘家?

  楊靖這人吧,謝茂都懶得說他。反正謝茂重生三世,有兩世都把楊靖砍了,第三世之所以沒動手,那是還沒找著機會就先掛了……欺男霸女凌虐黎庶是一條,最可恨的是,皇帝曾讓楊靖督軍事前往西北統戰,這狗東西被俘之後不僅投了降,還替陳朝軍隊詐開了兩萬將士死守近四個月的長門關,陳朝反手就屠了彤、雲二城以示報復,十萬守城百姓盡數赴難。


  這事兒擱別人身上肯定不敢管,被謝茂遇見了……那是管定了。


  「把人帶進來,孤要問話。」謝茂瞌睡也徹底醒了,起身穿衣要見人。


  趙從貴與朱雨皆是奴婢,很想勸說一句楊皇后家不好惹,又沒有勸諫的資格,悶不吭聲地伺候謝茂下床。朱雨出門去傳人,趙從貴則忍不住想:還是得給淑娘娘送個信兒吧?小千歲這是要上天吶!


  外侍長余賢從拎著一個灰頭土臉的年輕人進來,臉上似是刻意抹了灰,一道道的。


  那人似是倉皇中想要尋找能主事的人,目光在趙從貴與謝茂身上轉了一圈,似也沒想過主家會如此年少,隱含著一絲心驚。


  「你剛才嚷嚷什麼?」謝茂懶得和他廢話,「外邊捉姦的,也是捉你?」他兩世帝王一身尊貴,不言笑時自然就有一股天生的威儀鎮壓。


  那人本是急慌慌地進來,見面聽謝茂問了一句話,一顆心突然就安定了下來,彷彿天底下再沒有比這間屋子更安全的地方了。哪怕眼前的只是一個衣飾簡單不太富貴的少年,來人也不由自主地選擇了盲信。


  「草民容慶,拜見貴人。」來人屈膝磕頭。


  「哦?」謝茂頗覺有趣,他沒帶儀仗穿得又普通,說是商家少爺也過得去,這人怎麼就一口咬定自己是貴人了?想想這人進門就找人的眼神,好像是篤定了屋內有一條「大魚」,看見自己就露出了一絲驚嚇,又是為何?


  「你怎知我是貴人?沒見面就嚷嚷承恩侯世子,你就那麼肯定我敢撈你?」謝茂問。


  容慶低頭小聲道:「草民……剛摸了一塊腰牌。」


  余賢從下意識地摸自己的懷裡,發現腰牌好端端地揣著,這才鬆了口氣。


  「聽聞六王雅擅丹青、愛作白服之游,草民摸了這塊蟠龍牌,本以為……」容慶此時也很緊張。在謝朝,蟠龍是獨屬於王爵的紋樣,又以指爪多寡區分等級。天色昏暗,他看不清腰牌上蟠龍的指爪數目,只知道是個蟠龍牌子。


  他口中的六王是謝茂的六哥謝范,愛詩愛馬愛風流,最愛畫美人,常年不帶儀仗在外廝混遊歷,尤其是聖京附近的老百姓,經常遇見溜達出來閑逛的六王。


  「你倒乖覺。」謝茂笑了笑,他六哥看似不理事,其實胸有俠氣,常常路見不平。


  容慶大氣不敢出。若是六王在此,他的命七成是保住了。可是,眼前這位氣度華貴的少年並非六王。——六王十多年前就迎娶了塞上第一美人為妻,今年怎麼也得二、三十了吧?不可能是眼前的少年模樣。


  他不知道這少年究竟是誰。王爵必然是,可……皇帝的兒子,也是王爵。


  皇帝的兒子,就是楊皇后的兒子。不管嫡庶,都得管楊皇后叫媽。這若是告狀告到了楊靖的外甥手裡,他還能活下去?

  謝茂也不想和他多廢話,徑直道:「我行十一。」


  新君只有五個兒子,最小的五皇子才兩歲。排行十一的王爵,當然就只有先帝的幼子,當今的幼弟,信王謝茂了。


  容慶並未放鬆警惕,他甚至往後退了一步。天底下誰不知道信王與皇帝兄弟情深,淑太妃坐褥時受了驚,信王乾脆就被皇帝抱去了東宮照顧,照顧信王的人——不就是當時的太子妃,如今的楊皇后?

  謝茂也看出他的不信任來,不禁失笑:「你來都來了,難道還能跑出去?我若是你,死馬當作活馬醫,成不成的,總要拼上一把。萬一……眼前這人就幫你把事辦成了呢?」


  容慶被他說得楞楞地,突然覺得信王說得對。他孤身一人落在信王手裡,信王若是偏幫楊家,他怎麼也逃不出去。若信王不幫楊家呢?相比起遊離朝堂之外近乎放逐的六王,信王這位宮裡宮外都有偌大靠山的一等王爵,真正是給力太多。


  「我說。」容慶將事情一五一十說來。


  事情發生在黎州華林縣,華林縣郊外就是名山建雲山,謝朝赫赫有名的三大書院之一建雲書院就在山裡,承恩侯世子楊靖少年時曾在建雲書院讀書,某次奉父命去給自己的蒙師大儒孫文秀送節禮,偶遇了華林縣令李護之女,色心頓起。


  給老師送完禮之後,楊靖溜溜達達就下了山,直接去縣衙拜訪李縣令,要李家小姐入座侍茶陪酒,李護再三推脫,惹惱了楊靖,抽刀就把李護的腦袋砍了半個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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