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在意】（1）剖心
又到了一年除夕。唐青悠跟唐瑩女士打電話說自己不過去澳門的時候，被臭罵了一頓。除夕誰不是陪家人呢？明嵐去英國陪兒子，費棟回京陪影公子，身邊的人各有各的家人要陪，唐青悠大概是出於心虛，怕被唐瑩質問這一年的狀況，說什麼也不肯過去。
唐瑩氣沖沖掛了電話。後來不知道是出於她還是莫二的授意，莫迪兄弟仨給唐青悠來了通電話，奶聲奶氣地拜了個早年。
老家早就沒人了，她也沒有回老家去的必要。乾脆就下了決定留在本市，自己跟自己玩兒。
為後面幾天的生計著想，唐青悠首先跑超市去掃了一車食材日用品，做好春節「閉關」的準備。
過年也就那麼一回事兒，難得的一家人圍在一起。像唐青悠這樣孤家寡人過春節的，家人在身邊，除了手機里問候信息滴滴答答響個沒完，四周環境安靜得有點可怕。
電視里，江山代有人才出，飛天女皇的大徒弟餘音將漢唐舞跳出了新高度，唐青悠想到《飛天》在南山大劇院演出的時候，餘音還只是陪襯女皇的一個小角色而已，才半年多的時間，已經獨挑大樑站到了全世界觀眾面前——還是應了那句，機遇只關照有準備的人。
唐青悠不免反思自己這一年多來的收穫——每天忙忙碌碌各種瑣事，似乎只是瞎混了一年，啥也沒得到，反而失去了很多個人的東西，時間、金錢、友誼……突然覺得很糟心。
怎麼才一年多的時間，她就把眾人眼中天之驕女的人生，過得如此這般……苦哈哈？
回想去年的這個時候，好歹還有個前男友一起吃個年夜飯。今年……未免就孤單了。
除夕倒計時的時候，唐青悠已經開始心生怨念，終於，電話響了起來。
看到手機屏幕上塗屹然的名字不斷閃動，唐青悠覺得自己簡直是要喜極而泣的心情了，一開口便嗔道：「怎麼這個時候想起我了？」
塗屹然這次居然沒卡殼，直接便來了句：「這個時候不是必須要想著你嗎？」
唐青悠徹底被逗開心了，笑道：「嗯，我收下了，今年份的甜言蜜語。」
「看來你今天心情不錯？」塗屹然隔著千山萬水猜測著她的狀態，「要不要順便，買張機票，來看看我？」
「想得美！」唐青悠含著笑，「我初三就要值班，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去看你，看你一眼，再坐十幾個小時飛機回來？你現在是進化到傾國傾城的程度了嗎？」
塗屹然頓了一秒，說：「看來大家說的沒錯。你會想離開我，終究還是因為，你其實沒那麼愛我。你知道嗎？今天這通電話，我拿著手機整整考慮了四個小時，我就一直在想，你會不會給我打過來。結果，我就這麼一直等著，中間掐掉了無數的業務電話，我等到已經開始除夕倒計時了，你還是沒有想起我。這個時候我只好認命了。我知道，如果我不打這個電話給你，你永遠都不會主動理我。悠悠，你可真是夠狠的。」
唐青悠被他說得呆住了，這好像是她第一次面對塗屹然的批評，心中有愧到無言以對。
塗屹然看唐青悠久久沒有回應，自嘲地笑了一聲：「你還不就是仗著我愛你。偏偏我還自己犯賤，吃你這套。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沒什麼好怨的，我認了。」
「對不起。」唐青悠幽幽道了一聲歉，「屹然，我從來沒有意識到這一點，真的。我從來沒有覺得在感情的世界里，可以靠一個人的付出就維繫下來，如果你覺得我付出太少，我道歉。或許，你說的對，我們之間會走到今天這個局面，我也是有問題的。可是你要相信我，我只是，有時候好像有點遲鈍，但並不是自私地只想獲得不肯付出。」
「我知道。」塗屹然篤定地說，「如果你是個自私的，大概我們第一年就走不到頭了。你會選擇繼續當校園話劇女王，說不定會接越來越多的商演，會被包裝成明星，會走上截然不同的人生。而不是後來那樣，躲在幕後當個推手。我也是最近才突然發現，其實當年我挺自私的，為了把你捆在身邊，讓你放棄了星途。」
「那也得我願意。」唐青悠笑了一聲，「我當年在校園被評個話劇女王都覺得活在大家的目光下很不方便，才不會有什麼當明星的夢想。當時我就覺得，你說得好有道理啊，我首先得了解這個社會，得具備養活自己的能力，再去追求夢想，我才能明辨是非，我才會有底氣。就像我現在，雖然各種狗血淋頭，但我心裡很清楚，我不會一輩子都這樣的。」唐青悠自己分析到這裡，有點醍醐灌頂的感覺，終於明白了為什麼自己在南北院線坐著冷板凳，居然還能熬得下去。因為，冬天終會過去，春天總會來臨，到了夏季，冷板凳就會成為香餑餑。
在各自的檢討之後，唐青悠還是親自剖心，給塗屹然說了一件「小秘密」：「其實，今天我特別想你。電話響的時候，我心裡都已經決定了，如果不是你打的，下面我就要給你打了，我要問問你，還記得我不？我不得不承認，時至今日，我還是在意你的。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嗎？」
塗屹然也終於開懷而笑。
雖然離得遠，雖然各有各的煩惱，無法向對方描述太多，但他們好像在某種程度上，漸漸達成了和解，只是未來的路，其實依然是一片模糊。至少唐青悠是這樣的，她還在尋找夢想的路上，摸爬滾打。
初三值班，除了保安，一個同事都沒有，唐青悠幾乎是在單位坐著發了一天的呆。後來卻是周直來打破了她的平靜生活。
臨近下班，唐青悠接了一個陌生電話，一聽周直的聲音，她下意識便要掐掉。結果周直急急喊道：「你掐了我就直接上去辦公室找你。」
周直已經換了好幾個手機號碼聯繫她，次次被她拉黑，唐青悠以為久了他也就放棄了，大家各過各的老死不相往來就算了。
縱然整排辦公室只有她一個人在，她也不想讓周直出現在這個場合——大劇院里幾乎每個角落都裝了攝像頭，而安保部門的那些工作人員出於物業總監陳大力對唐青悠的賞識，經常會關注下唐青悠的動態。在這個單位里還從來沒有花邊新聞出現的唐青悠可不想一世英名毀於一旦。可是就這麼受周直的威脅，她也不甘心。於是，她口氣里全是蔑視：「你以為你能上的來嗎？」
「那我現在就去跟門口的保安說，我是你老公。你看他會不會通知你來接見我呢？」
「周直，你不要太過分！」
「悠悠，我求你了，出來見見我。」
「你想見我，為什麼？」
「我……我得不到你的原諒，真的很痛苦。」
「好，我原諒你。」唐青悠咬著牙說，「請你從此以後不要再來打擾我。」
「你又在敷衍我。」周直大概也是咬牙的狀態，「你嘴上說原諒，心裡卻恨透了我。我怎麼會不知道。」
「周直你是不是有病？」唐青悠覺得自己真的只剩破口大罵這一個選擇項了，「這也不行那也不行。你到底想怎樣？」
「我想要你。」周直終於說出了長久以來內心深處最大的執念，「你如果知道我有多愛你，你就會明白，這輩子你唯一應該選擇的，就是當我的女人。」他沒有說出口的，是他想留到唐青悠面前說的，他內心深處那一個人的愛情故事。在唐青悠完全不知道的塵封歲月中，每次萍聲戲劇社的公演，唐青悠在台上演，周直在台下看。從她演《海的女兒》里的人類公主，到《玩偶之家》的娜拉，他一場不落地看完了唐青悠所有的公開表演，他甚至混進排練廳觀看過多次唐青悠的日常排練，他一直默默看著，以一個粉絲的自覺，遠遠地守護著他心目中的女神。結果，突然出現的塗屹然，打破了這個局面，甚至把他的女神慢慢帶離了舞台……周直處心積慮地接觸塗屹然，成了他最忠實的跟班，幫他帶各路新人，培養出一撥又一撥的雙創明星，自己卻始終籍籍無名，好在，這過程中，他得以親自帶著唐青悠……
在唐青悠與塗屹然的戀愛時光中，陪唐青悠最多的，是周直。
「你可真是病的不清，怎麼不去死了算了？」唐青悠罵道，「你再騷擾我，我報警你信不信？」
「嗯。可能你真的報警把我抓了，我也就不用這麼痛苦了。」周直苦笑一聲，「真的，我快瘋了。」說這話的時候，周直壓下了車窗，抬眼望了望懸挂在建築體上方的南山大劇院以及北海藝術基地兩塊大招牌，下定決心似的地說了句：「今天你如果不來見我，我就在門口一直等下去。」
周直就這麼把車停靠在路邊，居然也沒被貼條。他的跑車實在太扎眼，門口的保安頻頻側目，樓上的唐青悠站在窗口看到這一切，愁得頭髮都要白了。——可是，她真的沒有任何勇氣去單獨面對周直。她在周直這裡吃了生命里最大的虧，她真的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