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站隊】（3）高攀不起
唐青悠不知道別人在失意的時候會想些什麼，她失意的時候想的是比她更失意的人和事。
是的，她操心不了自己的工作前途，卻還忍不住地擔心塗屹然。尤其在塗屹然斷聯，負面新聞連日上報的情況下，她的擔心也與日俱增。
唐青悠工作上疲於奔命，本沒有太多心思去關注新聞事件。但她的朋友圈畢竟與傳媒圈重疊度頗高，間或得到了不少信息。而關於塗屹然的最近消息，則是知名女主播薇薇親自送上門來的。
薇薇給唐青悠轉了一條網路鏈接的小道消息，標題是：「博屹聯合創始人凈身出戶，交不起停車費？」唐青悠點開一看，配圖竟然是春節時塗屹然在機場停車場出口處掉頭、最後拉著行李走出停車場的一連串剪輯畫面。
唐青悠見畫面上沒有自己的身影，深知這剪輯功力非同一般，內容懶得看了，也沒有解釋的想法，只是反問了薇薇一句：「這種新聞你也信？」
「雖說爛船還有三千釘，但空穴來風未必無因。」薇薇說著自己的見解，「比如說資產被凍結什麼的，現在的都市人普遍身上不帶現金，一旦銀行賬戶被封，手機上所有應用也沒轍呀，付不出停車費這不是很正常嘛！」
「你倒是想得很周到。」唐青悠不願意橫生枝節講自己就在現場，對薇薇的想象力還是佩服得很。
薇薇繼續發揮她的想象力：「我突然想到一個問題呢！哇哦，你可真有先見之明，要是現在才跟他分手，准得被唾沫淹死！」
說得好有道理，唐青悠竟無言以對。
薇薇見唐青悠默認了，接著往下聊：「你是先見之明，我是狗屎運。你知道嗎？我讓導播把熱線觀眾，那個『唐小姐的男朋友』電話給我找出來。電話是找到了，我親自打電話過去邀請他參加我們電台的周年慶活動，他滿口答應了……」
唐青悠抬起眼，詫異地看向薇薇。
薇薇笑道：「你也沒想到這麼順利吧？結果啊，人是來了，來的人是周直！」
唐青悠噗的笑了出來。
「當時我就想，不能服輸，來跟你要個電話號碼不得了！」薇薇說，「可是，還沒見到你，就看到這新聞了。我仔細想了想，雖說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吧……大沙漠的生活也未必適合我，還是算了吧。」
唐青悠敲了敲桌子：「你確定？」
「才想到這是個大拿，追到手可就一步登天了，還沒動手人就跌成小可憐了。跟坐雲霄飛車似的，我這小心臟差點沒被嚇到。」薇薇摸著胸口說，「我還是實在點吧哎！」
唐青悠其實很想問她一句，你跟人家的前女友聊這個話題合適嗎？但看著薇薇沒心沒肺的樣子，又實在不忍心打擾她突破自我放飛想象。
她仔細一想，薇薇的反應也算是人性正常的選擇。那麼，塗屹然此刻的處境應該很難吧？說是博屹兩位創始人分家，但在業內誰不知道塗屹然是沈博一手帶出來的？那麼，人之常情會作何推論？
恐怕多的是人將博屹解體事件解釋為「塗屹然被掃地出門」吧？
唐青悠將心比心，自己目前的處境都能那麼糟心，塗屹然此刻該有多心煩呢？她不知道自己能在什麼地方幫上塗屹然。但她就想站到他面前，當面跟他說一句：「我站你這隊。」
唐青悠又打了塗屹然幾次電話，要麼關機，要麼不在服務區。她不想再等下去，便開始想方設法去尋找塗屹然的蹤跡。
她和塗屹然畢竟同居共事多年，共同的朋友圈還是很強大的，很快的，她從朔風科技王卓的微信朋友圈找到了蛛絲馬跡。那是王卓的一則晒圖，紅木方桌上立著一瓶「武士」，背景依稀可辨是個四合院，發言是一句「這款酒只和一個人喝」的感慨。唐青悠當下斷定，塗屹然和王卓在一塊。她聯繫了王卓，證實了自己的猜測，飛快地請了兩天假，訂了張機票直飛北京。
唐青悠一直不太喜歡北京，這裡的乾燥對於南方人來說真是一種折磨。她清晰地記得2012年秋季，她在北京出了個長差，一個月時間不到，她全身又干又癢，脫了一層皮不說，內分泌也完全失調，趕緊打道回府。不久，媒體鋪天蓋地爆出了霧霾，唐青悠才恍然大悟自己是敏感體質，在好氣候的環境待久了，突然到了北京又沒做防護措施，便抵抗不住了。後來，唐青悠便輕易不到北方出長差了。再後來，她離開了依達文化一頭扎進南山大劇院的瑣碎工作中，便再也沒有出差的機會了。
在依達的時候，唐青悠的出差頻率也是不低，全國各大城市早就走了好幾遍，北京更是一個業務集中地，雖然後來她不再輕易出長差，但隔幾周總要到北京跑一趟，短則半日，長則兩三天。在這個城市，她奔走過很多地方，見過很多人，開過很多會，她甚至比許多在北京工作生活的人更熟悉這個城市的各大商業樓盤，以至於在她心目中，這真的是個令她又愛又恨的所在。
已經有將近一年的時間沒來北京。大概是出門沒看黃曆的緣故，雖然沒趕上五米之內男女不分、十米以外人畜難辨的霧霾天，卻趕上了傾盆大雨。唐青悠稍微研究了王卓給她的地址和時間，下了機便轉乘了好幾線地鐵，出了地鐵口打不到車又研究了好一陣的步行導航，可以說是跋山涉水地摸到一個四合院改造的私房菜館。她半身濕透地趕到已經天黑，連王卓也聯繫不上了。她找前台核對了半天，最後是憑著Linda的電話號碼，找到了包廂號。
唐青悠走到包廂門口，還沒想到進去之後第一句話說什麼，已經被一雙美麗的眼睛盯上了。
Linda素來眼尖，一個餘光掃到門口的唐青悠，不動聲色地出了包廂，將她請到了偏廳：「實在不好意思，今天是新公司投委會的第一次聚會，有許多業務機密要談，Yolanda你目前的身份……實在不太合適參與，要不這樣，你在這裡休息休息，等結束了我跟Yves說？還是，你有什麼需要我現在就進去私下轉達的？」
作為助理，Linda的所作所為是十足十的職業做派，合情合理無懈可擊。唐青悠沒有反駁的理由。誰叫自己遲到呢？再看Linda一身精緻的小香風套裝和無可挑剔的妝容，反觀自己淡妝已花，一身雨漬，腳下的平底鞋更是澇透了，每走一步都是一個水印，這樣邋遢的形象也確實不太方便到商業場合露面。
達成共識，唐青悠安心在偏廳等人，Linda也該回去繼續觥籌交錯，她走了兩步突然想起什麼，回頭補了一句：「最近各種電話騷擾有點多，Yves的電話就關掉了，你居然能找到這裡來？」
唐青悠實話實說：「我問了王總。」
Linda面露疑色：「可是，王總並沒有提過你要來的事。」
唐青悠無意糾結這種小事，便只淺淺一笑：「沒關係，反正我都淋濕了，也確實不合適現在過去打擾大家。你回去忙吧，不用管我。」
Linda不明所以，也沒打算跟她再客氣下去，便回包廂去了。
唐青悠點了壺熱茶，在偏廳自斟自飲，看送菜員和出門解手的客人們在廳前穿來穿去，自得其趣。
直到，她聽見兩個客人喝多了在廳前駐足聊天，脊背突然一陣涼。
那是兩個成功男士的模樣，各是一身定製款的大牌西服，意法手工皮帶上方各頂著一個啤酒肚。其中一人地中海已經快謝到脖子根了，白白的地中海和紅脖子對比鮮明，明顯喝的不少，已經站不太穩，一隻手搭著對方的肩膀，說：「要不是剛剛屹然親口說，我還不知道，Linda這姑娘真夠意思！那麼大來頭從來不提，關鍵時刻給這麼多資源！難怪老王一整晚都在跟屹然說，不能辜負她！」
另一位笑道：「怎麼，你動心了？人家可是名門之後、名師高徒，放著公主不當來當個小助理，那純粹是為了塗屹然。先不提咱們都是高攀不起人家Linda的。就說人家這擺明了真愛在眼前，你可撬不動噢。」
地中海使勁拍了拍對方的肩膀：「Linda公主看上的是塗王子，我明白！你明白！大家都明白！你看人家老王說什麼？屹然的前女友之前敢對屹然愛答不理，今後就讓她高攀不起！他站Linda這隊！」
「你不知道，屹然那個前女友，煩人得很。先前朔風科技不是動了一下？屹然跟老王在忙正經事，她在耍小性子，把老王給氣的……這是已經分手了，要沒分，老王都得拉上Linda給她拆嘍！」
……
唐青悠突然發現自己成了一個笑話，也就坐不住了，她甚至分辨不出自己聯繫的那個王卓和這兩名醉客口中的老王是否同一個人。亂糟糟的腦子裡只剩一個念頭：快點離開這裡。
此刻她還能悄無聲息地離開，至少，還能留個體面給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