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7章：明示】（2）人脈可以折現
唐青悠捋了捋思路，決定先啃硬的，首先去拜訪了本埠一家有名的廣告商，宇輝傳媒。
宇輝傳媒盤踞本土已有多年，但名下就幾張戶外大屏，以及打散了的公交亭廣告牌，兩年前做大規模擴張的時候，因為依達文化簽下的一個大V曾是宇輝的員工，依達文化用新媒體公司的資源為其做了背書，宇輝傳媒做出了一份線上線下有機結合、區域媒體全覆蓋的動人標書，以極低的價格拿下一系列廣告牌位的十年運營權：高架橋市中心多道鏈接處的黃金版位LED大屏，市內三分之一的主要路線公交亭廣告牌位，過半的主幹道路牌，以及一千多棟高檔寫字樓與SOHO等新型商住樓的樓宇電梯視頻廣告機，等等。接下來，依達文化和宇輝傳媒聯合拿下了本埠久負盛名的時尚周的十年推廣合作書，從雙方延續到多方的戰略合作更是直接推動了宇輝傳媒的上市。——大概也是那次之後，塗屹然開始動起了新媒體公司的腦筋。
唐青悠在依達文化的時候多是負責戰略部署、發展規劃和品牌總策劃的內向型管理工作，對外的高層應酬一般都是周直出面，下面的執行工作又各有分工，所以她的往來戶多是些實戰派的職業經理人，認識的企業老闆還是很有限的，不過宇輝傳媒的老闆她是認識的，甚至是熟悉的，因為這位當家人給自己的職務是董事長兼總經理，大權從未旁落過。依達向宇輝伸援手那次，便是經手的大V將宇輝的老闆直接帶到了唐青悠面前，後來的時尚周合作案更是唐青悠跟宇輝老闆直接聯手打下的，據說宇輝傳媒和原依達新媒體公司在這塊業務上已經穩定了業態，還將延續合作下一屆的時尚周。
宇輝傳媒這位當家人姓吳，是個精瘦的小老頭，總是笑眯眯的，一雙小眼睛透著精光，見到唐青悠的時候更是樂呵呵的把一雙眼睛眯成了縫：「這麼點小事還勞唐總大駕？」
「早就不是唐總了。我已經離開依達文化，現在就職南山大劇院，負責品牌推廣工作。」唐青悠不擅長兜圈子，開門見山讓對方幫忙照顧下宣傳推廣業務。
「真走了？」吳董事長笑容微斂，臉上露出些許詫異的表情：「前些天遇到周總，還聊到你了，他說你休長假，當時有位老總聽岔了，以為你休產假，回家養胎當少奶奶了，後來搞清楚了，大家還是覺得以你的條件，回去當闊太太多好，那麼辛苦工作沒必要。就哪怕你是創業當老闆去了，也是大家覺得理所當然的。沒想到……你怎麼會到那個什麼大劇院去的？」
唐青悠笑了笑，生平第一次由衷地覺得自己再說真話會把天聊死，於是很努力地現編了個理由：「一直在商場里打滾，想停下來玩點文藝的，就到大劇院體驗生活了。南山大劇院是個公共藝術場館，我也算是為人民服務嘛！不過能力有限，負責的工作都做不好，只好來求助吳董了。」
吳董事長沒兜圈子，直接問：「你希望我怎麼幫？」語氣很是誠懇。
「您知道，南山大劇院剛開業沒多久。」唐青悠簡單介紹了一下南山大劇院的背景和現況，交了個底：「前期觀眾還沒積累到位，平均票房還衝不上來，所以，希望吳董能幫忙支持下宣傳工作。最好，是長期的。」
「這個長期，具體多長？」
「宣傳規劃都是按年份來的，一年一簽吧。」
「這樣……明白了。我們的情況你最了解了，第一年全部廣告打3折，第二年5折，以此類推。如何？」
唐青悠臉上堆起城牆高的笑容：「我想的是，如果可以，第一年直接用門票置換了，演出都不差，門票你們拿著招待客戶也挺好的。」
吳董事長頓了一下，轉而一笑：「唐總您這話可為難我了。宇輝有多少員工，每年光維護費要支出多少，這些不用我多說，唐總是最清楚的。全置換的方案就算我想同意，廣告部也一定會阻攔的，你要不要聽聽我的意見？」
唐青悠誠懇地點了個頭：「您說。」
「我想，大成本的，比如戶外大屏，就算了。我給你算算我們的成本，一個屏幕的上限是10個廣告輪播，一個月每則廣告刊例價60萬，實際收入是30-50萬，一個月平均收入400萬左右，但光電費和維護費就要支出200萬，此外的運營成本還包括了資源費、人工費、業務員提成等等，這塊資源我們實在沒辦法做資源置換的合作。但是，我可以特別交代下，按4折成交。公交亭和路牌按2折，我們家拿的是全市最繁華的路段和公交線，這些點位都是效果導流特別明顯的，你到時候肯定滿意。另外，樓宇視頻這塊我們成本相對會低一些，第一年就用全置換模式支持了，就當是我送給你的履新賀禮。你看如何？」
唐青悠腦子裡飛速地轉了一圈，笑道：「在我看來當然都是很好的條件。但是，以我目前的職權，全置換的合作沒問題，其它涉及現金的部分我還得請示下領導。這樣吧，麻煩您給我一份點點陣圖和報價單可以嗎？我帶回去好做說明。」
「這是肯定要的。」吳董事長點了下頭，「那咱們就先這麼定了！我讓我們分管廣告業務的宋總跟你商討細節，你需要什麼盡量問他要。」說完便把得力助手宋副總給叫了過來當場交接。
唐青悠實打實地把點點陣圖和報價單帶回劇院，向謝正做了詳細彙報，正當她沾沾自喜的時候，謝正的明確指示讓她意識到自己這是挖坑把自己埋了。
謝正說：「免費的部分先簽下來，其它先擱著吧。」
唐青悠這下給難住了。在商言商，她認為宇輝傳媒會給出一條拼了現金不要、全置換的合作項，除了賣唐青悠面子，還有最根本的原因，在於吳董事長看中了「長期合作」這樣的前景，其它合作項的小額現金若不應承支付，南山大劇院在這個合作案里就真的是表現得毫無誠意。相應的，談判主動權也將回到宇輝傳媒手上。從頭到尾，為難的無非一個唐青悠罷了。
唐青悠耐著心跟謝正分析了一下這個局面。
謝正仔細地思考了一番，還是讓了一步：「戶外大屏再怎麼打折費用也還是高，就算了吧。公交亭和路牌適當投一點，不過合同簽了也得過完年才能支付，合同條款你把握一下。關鍵的，要確保把全年樓宇視頻機的全置換合作拿下！」
唐青悠素來不是一個討價還價的人，既然謝正已經讓了一步，她也就領了命去同宇輝傳媒繼續周旋了。
結果卻是意外的好。宇輝傳媒的宋副總請示完樂呵呵跟唐青悠回話：「唐總把心放回去吧，就按您說的辦！吳董說，這個合作主要還是為了支持唐總，唐總能協調到什麼程度就按什麼樣去執行！」說到這裡還神秘兮兮地頓了一下，「另外，跟您報告個好消息。吳董說既然選擇了支持唐總，我們就支持到底，淡季廣告少的時候，送大劇院半個月的戶外LED大屏廣告，別太長就行，也別寫合同里了，這個吳董和我都交代下去了。」
唐青悠只剩說謝謝的份。從來一板一眼埋頭工作的她，這才恍然明白，為什麼職場上有那麼多人疲於奔命，卻是為關係而奔，為應酬而疲。原來人脈真的可以折現。
定下戶外廣告和樓宇廣告的方案，唐青悠開始聯繫報業集團的首席記者天擎，請他幫忙協調一個軟硬廣結合的全年合作方案。一開始還溝通得好好的，置換比例可以達到六成，待方案過了報業領導層那一遍之後，打回了三成。唐青悠目瞪口呆了好一陣，才結巴著問天擎：「天擎老師，我們劇院跟你們領導應該沒有結過仇吧？」
天擎難為情地笑了笑：「大劇院跟我們領導當然是沒有仇怨的。但你們院線就不一樣了。當初我們領導信心滿滿會拿下大劇院的運營權，拓展報業集團的經營範圍，結果一場歡喜一場空，幸虧還有理智在，還惦記著劇院的藝術資源，名家名團來了也不能漏了事件新聞不報，否則真的惱羞成怒是會封殺你們劇院的。」
唐青悠都不知道回應什麼好，只得先把這個方案擱置起來冷一冷，請求天擎幫忙繼續周旋。她自己則轉頭接觸地鐵公交移動電視的運營單位天意廣告去了。然而，天意廣告也是正兒八經的國有單位，負責人一句「上頭有規定」甩過來，死活不鬆口，唐青悠拉鋸半天撬不動，又擱置了一項。
唐青悠突然想到了入職前，明嵐為她做的南山大劇院背景分析裡頭，就有一條，本土廟祝們對外來和尚的聯合抵制。她覺得，她這下是觸到機關了。謝正催得緊，她的時間不多，心裡一著急，她又打起了明嵐的主意。
明嵐看到唐青悠難得上門，還自帶一臉討好的笑，立刻警惕起來：「別跟我說你又栽什麼坑裡快不行了，讓我救你小命！」
「不不不，嵐姐，」唐青悠笑道，「我不會每次都傻等著嵐姐來雪中送炭的，這萬一嵐姐煩了我，我還不得絕望到自裁啊？這一回，我是來邀請嵐姐錦上添花，一起熱鬧一場的，咱們學姐妹一場，得共享人世繁華呀。」
「哦？」明嵐被吊起了興趣，「怎麼說？」
「是這樣的，我現在做全年推廣宣傳計劃。就想看看，電台這邊是不是可以結合一下？」
明嵐眼皮一跳：「你想怎麼結合？」
「你看你們做媒體的都追著名人跑，南山大劇院這就是個名人明星名團出沒的地方，可你們就偶爾新聞發布會才來一趟，白白浪費資源多可惜啊，不如內容結合一下，你們的節目直接掛上鉤，直接設個專欄那更好啦，我們有資源，你們節目需要充盈內容，這不就是天作之合嘛。順便，把廣告也穩定地送幾條。」
「廣告呢，你就別想了，電台電視台的廣告都和移動電視一樣，交給了天意傳媒在運營，有理無錢莫進來。至於你說的欄目內容合作吧，我就問你，我把欄目給你設了，你能保證每天或者每周固定時段都有名家送過來，不開天窗？」
唐青悠還真不能保證。雖然合同里都規定了演出方有配合宣傳的義務，可一旦涉及大腕明星，往往還有備註，在保障演出的前提下，所有行程需以明星經紀公司確認為準。也就是說，人家保證參加演出（還沒算上不可抗力！）就是完成合約了，宣傳活動什麼的就完全看心情了，想不想參加就是人家經紀公司一句話的事情。這是其一。
還有其二。南山大劇院大小劇場加起來，一年兩百多場演出，平均不到一天半就有一場，可事實上，謝正跟她說過這個行業的普遍規律，演出密集的月份是從5月到次年1月，2-4月的演出相對少一些，一般一年一次大規模的設備檢修需要花掉半個月到一個月的時間。此外劇院會存在租場業務，場地連著出租十天半個月也不是沒有可能的。即便是自辦演出期間，遇到《如夢之夢》這種一裝台半個月的節目，即便主創主演提前落地，那也是至少一周的宣傳空檔沒得跑。
總而言之，唐青悠又被難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