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55、有些東西,我懂的太晚
“皇上,這是要幹什麽?”小良子帶了人進來,滿臉詫異。
謝景亨把藏了信的香包放好,又把自小隨身佩戴的玉佩摘下來,十分慎重的用一塊明黃色的手帕包好,遞給小良子,“你等入夜就帶她離開皇宮,隨意去什麽地方,反正要離京城遠遠的。”
“皇上——”
小良子怔怔地看著謝景亨,“奴才不走,奴才就在宮裏陪著皇上!”
“奴才從小就跟著皇上了,十多年了……以後也是不可能背棄皇上的,求皇上不要趕奴才走——”
“朕哪是趕你?”
謝景亨淡笑:“朕是保不住你們……你們留在這裏能幹什麽呢?遲早隨著朕一起死了。”
謝景亨無比清楚,自己的這把龍椅,是坐不了幾日了。
謝流雲狼子野心,謝堯又實力強悍。
若當初他不曾謀算護國公,或許他還能在謝堯麵前伏低做小,苟延殘喘。
畢竟當初英宗之事和他無關,謝堯就算有仇有恨是衝著父皇和太皇太後去的。
可是……偏偏他為了穩固帝位,設計劍門關伏擊。
江樓月死了父親,絕不可能放過他。
謝景亨閉了閉眼睛,“我和這皇宮,和這皇位都犯衝。”
“皇上!”小良子雙膝一軟,咚一聲跪倒在地,“您別這麽說,要不是先帝剪了您的左膀右臂,你才是天之驕子,他們那些個都算個什麽東西?”
“那瀘寧王不過是異族餘孽,給您提鞋都不配!”
“就算卞南王有點本事,他的母親也不過是商戶賤籍,您母族顯貴,那是百年世家,你骨子裏就比所有人都高貴,皇上,您振作起來,不要頹廢啊——”
“血統,天之驕子。”謝景亨緩緩地重複著這兩個詞匯,苦笑一聲,“血統,天之驕子,這些東西,能當刀劍,幫朕去殺掉那些不臣的人嗎?”
小良子僵住。
謝景亨喃喃說道:“這兩個東西,在實力麵前,一文不值,朕累了。”
那麽多朝臣的心思需要他猜度,需要他權衡,那麽多百姓的嘴巴需要他去管,可手底下卻沒有幾個親信,能用之人。
他太累了。
謝景亨不容拒絕地道:“帶她走的遠遠的,這是朕給你的最後一道聖旨,好好照看著她。”
他慢慢轉向床榻,視線落到了安然熟睡的張雪雲身上,眼底萬般無奈,不舍,唇角的笑容也淒苦。
“可惜,有些東西,我懂的太晚。”
“走吧。”謝景亨決絕地轉過臉,再也不去看張雪雲一眼,不去看小良子一眼,“入夜就走,不必告訴我你們去哪兒,這輩子都不要回京城來,跟著她,記得,一定要保護好她,如果保護不了,也要死在她前頭!”
“皇上——”小良子嗚咽一聲,淚流滿麵。
他已知道,謝景亨是下定決心了,用力地抹去眼淚,重重在地麵上叩下三個響頭,“皇上保重,奴才一定照顧好雪雲小姐。”
話落,他不再廢話,示意宮娥上前為將張雪雲整理好,背著張雪雲離開了養心殿。
謝景亨強忍著,終於再無一絲一毫的視線,落與張雪雲的身上。
他一個人坐在養心殿的龍椅上,夜風很涼,順著微開的窗戶吹進來,大殿裏伺候的太監,全部被他遣了出去,隻剩他一人而已。
冷風吹的宮燈明明滅滅。
謝景亨背靠龍椅,閉著眼睛,腦子裏一片亂麻。
不知過了多久,天亮了。
一個太監走進來,“皇上,馬上早朝了,您看——”
“更衣吧。”
謝景亨開口說話,聲音嘶啞難聽。
“是。”
小太監上前來,為謝景亨穿好龍袍,戴好九龍珠冠,謝景亨便往大殿去了。
他鎮定自若地坐在龍椅上,聽著下麵群臣稟報,相互之間唇槍舌劍縱橫,無外乎議的就是如今的形勢該如何做法,然而,一個沒有多少兵力的皇帝,就是個空殼子。
這個場麵,謝景亨他撐不住。
他靜靜的聽著,從未有過的淡然,待到大臣們你來我往,議一個多時辰後,謝景亨招呼小太監上前來,淡淡開口:“散朝了。”
之後,謝景亨起身,徑自出了大殿去。
百官看著謝景亨的背影,忽然雅雀無聲,麵麵相覷。
幾個禦史湊到魯國公跟前去,低聲問:“皇上怎麽像是爽打的茄子一樣?這可怎麽辦!他像是撐不住了啊!”
“本公怎麽知道?!”魯國公冷冷說了一聲,心道:這位皇上自小到大事情都由旁人去辦,自己哪經過什麽大風浪?這種時候當然撐不住了?
“都散朝了,還耗在這兒幹什麽?走了!”
魯國公一瘸一拐地往外走。
其實他今日來上朝,也不是為了給謝景亨想辦法應對謝流雲和謝堯的。
他隻是來湊個熱鬧,看看大家怎麽說。
既然如今謝景亨撐不住場麵,為了國公府以後的前途,他可得另謀出路才是。
他和江震一家子有深仇大恨,如果卞南王和江樓月把這江山多了,他們傅家可是沒活路啊。
魯國公深深吸了口氣,很快拿定了主意,腳下的步子也加快了許多。
……
水陸道場的日子終於到了。
江樓月帶著騎兵再往京城前壓,直接駐紮在了京郊二十裏外。
五萬騎兵,十萬步兵,帳篷烏壓壓一大片,呈雁形陣排列,氣勢洶湧,京中越發人心惶惶,民間更是議論無數。
百官驚怒,但都沒有辦法。
謝景亨上位之後排除異己動作太大,再加上治災強迫公侯出銀子,搞得京中官員對他怨念頗深,現在各個當起了縮頭烏龜,有的甚至直接告假,早朝也不去了。
當然也有那忠肝義膽,一心為了朝廷社稷的。
但到底是人微言輕,什麽都做不了。
謝堯帶著扶桑,親自前往大相國寺水陸道場。
失去了黑甲軍,喪失了信心,謝景亨沒有再派人前來水陸道場,也派不出人來。
而謝流雲,則在謝堯和江樓月強勢的封堵之下,想要在水陸道場插手也不可能。
謝堯倒是難得,鄭重而虔誠的祭奠了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