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筆記
“大家好,我叫宋珩,來自高二年級理科一班,很高興認識大家。”
少年站在講台上,清瘦的身形直挺如竹,校服整潔,眉眼幽深。
雪冷清,冰霜雪霧將整個教室都蒙了一層灼白光。他就靜立在光明亮處,皮膚被映出幾分透明色,聲線清冷。
文一班的教室內,靜默幾秒後徒然炸開鍋。所有人或驚或喜地交頭接耳,偷偷議論。
夏樹靜靜望著台上的少年,清眸微彎。
不遠處的蔣月媛不可置信地睜大眼。
宋珩在青城一中校園內的知名度不算,上一次的百校聯考,他理綜數學全滿分的成績在整個一中乃至青城市內所有高中內都聲名遠揚。
文科與理科雖然有壁,但到底是本校出來的人物。尤其高二年級,大部分在高一文理未分班時基本就都聽過宋珩的名字了。
任由亂糟糟的氛圍持續了片刻,徐玲拍了拍講桌,“行了行了,都別嚷了啊,整個走廊就屬咱班聲音最大!新同學以後一直都要在我們班的,以後再慢慢認識,準備上課了。”
她為宋珩安排座位。
“宋珩你就坐……”目光在教室掃視了一圈,指了指倒數第二排的一個空位,“先坐那兒吧。”
被指住位置的周圍的女生麵露興奮,紅著臉互相使眼色。
宋珩微微頷首,“謝謝徐老師。”
走過去恰要從夏樹的位置旁路過。宋珩有意無意瞥向她時,就見她一雙清淩淩的眸正望著自己,笑眯眯向他眨眼。
他眼神微不可見地漾了漾。
蔣月媛的位置在夏樹側後方,從宋珩進門起就一瞬不瞬盯著他。看他視線投向夏樹,她不由望住女生的背影悶悶咬住唇。
一節課四十分鍾,長不長。
下了課,宋珩的座位周圍登時圍上了一圈人。
“宋珩……你真是宋珩?”
“上次那個變態聯考考滿分的宋珩?”
“哥們兒,你理科既然學這麽好怎麽突然轉文科班啊!”
……
周圍人七嘴八舌地問,大部分是好奇。
還有些女孩子是圍在旁邊湊熱鬧,眼睛亮晶晶地偷偷瞄他。
宋珩態度謙和,對他們每個人的問題都耐心地答了。餘光卻總是隨思緒飄向斜前方一個清麗巧的背影。
她沒過來。
孫強心翼翼湊過來,“宋珩,你……還記得我麽?”
宋珩微垂眸。少年向來疏離冷靜,即便情緒波動也很難令人察覺異常。
他看向孫強,“記得。”
孫強和宋珩在高一時曾是一個班的。那時還未文理分科,兩人雖在一個班,可交流卻少。
他喚出他的名字,“孫強。”
大概也沒想到他竟還會記得自己的姓名,孫強有點驚喜。
前排,顧雨淳問夏樹:“你怎麽不過去?”
夏樹扯著筆袋上綴著的兔,:“那裏已經很多人了,我就不去了。”
即便不回頭,她也能感受到身後那一片熱絡的氛圍。她聲音很平靜,可顧雨淳卻從她軟糯的語調裏分明聽出了點悶悶的味道。
“怎麽?吃醋啦?”
夏樹怔了下。
“我吃什麽醋,雨淳你別亂。”她臉旋即微微皺起,像個生了氣卻沒威力的兔,“阿珩他——”
“他不是你哥哥。”顧雨淳挑眉。
“……”
教室外這時有人喊:“宋珩!徐老師叫你去趟辦公室。”
人群散去。宋珩起身出教室,夏樹的目光追隨著他的背影。
辦公室裏,徐玲對少年:“宋珩啊,你的課本我已經讓班長去領了,但是得再等一節課,下節課你就先和同桌用一本吧。另外,咱們班的位置其實是按成績排的,你先委屈一下,等下次月考之後再給你換坐。”
上午的第一節課是英語課,自然可以用原先的課本的,但是政史地不行。宋珩微微頷眸,靜靜地應:“好,謝謝徐老師。”
徐玲打量著眼前的少年,又笑:“你現在這個時候轉過來,其實有些晚了,但你聰明,基礎也好,老師希望你私下多刻苦些,把這一年落下的都補上,努力爭一爭。”
徐玲其實還挺喜歡宋珩的,聽他轉來自己班上時,還有些驚喜。
幹幹淨淨的少年,又成績優異。她在他高一時帶的不是他所在的班,但那時就已經聽過他的名字了,無論文理次次考試都是第一。
雖然文科的科目已經被他落下將近一年,但以他的能力,她還是覺得能夠在第一上搏一搏。
宋珩嗓音清淡,“好。”
“至於你和夏樹……”
他一下抬起眸來。
身為夏樹的班主任,徐玲對於夏樹和宋珩的淵源自然是心知肚明。她斟酌了一番,最終隻是歎了口氣:“你們兩個平時多注意些,別給別的同學有不好的誤會。”
宋珩聲線啞了啞,“我明白。”
回到教室已經快要上課,這節課是曆史課。
宋珩想向同桌借書,才坐下,手邊擦過桌膛忽然發現異常。
書桌裏,多了些東西。
他將桌膛裏的東西一一拿出來。
那是一遝筆記本,封麵是一些列的兔卡通圖案,顏色各不同。上麵淺淺標注著“政治”、“曆史”等字。
本子下麵壓著一本曆史書,包了淺粉色書皮。沒寫名字,扉頁頁腳有一顆綠蔥蔥的綠樹。
宋珩呼吸微頓住。
不由自主抬頭,望向斜前方女生的背影。
女孩子沒有回頭,仍保持著他走時的姿勢,長馬尾柔順鬆軟,安靜得仿佛根本沒來過。
指尖輕輕在那顆樹上輕摩兩下,宋珩淡色的唇不易察覺地輕彎,翻開書。
前排夏樹:“雨淳,我今忘帶曆史書了,你的借我一起看吧。”
“忘帶了?”顧雨淳懵懵的,“我怎麽記得我剛好像還在你書桌裏看見來著?你是不是放哪兒忘了我給你找找——”
“真的忘帶啦。”夏樹阻止住她。
桌上看似隨意立著的鏡子映著遠處少年的淡影,他正在翻書。她悄無聲息低頭偷笑,莫名的,心生歡喜。
-
晚上放學,雪已停。
白雪皚皚,校園裏的燈光將地間映成暖黃色澤。雪後空氣清新,呼吸間都像氤氳著股雪的清甜。
宋珩以前在理科班時,每到放學便要到校門外約定的地方與她匯合。不是同一個班,兩班放學時間無法百分百吻合,總不免一個等另一個。
如今在同一個班,在上下學的上倒是方便了不少。
隨著放學的人潮亦步亦趨朝校門外走,一路上夏樹與宋珩收獲到不少各異的目光。
宋珩有所察覺,在走走停停間悄無聲息地離她稍遠了一點,視線卻一瞬不曾在她身上移開過。
學校裏知道夏樹與宋珩關係的人並不多,少部分知道他們認識的人,多也都以為他是她的哥哥。
以前兩人同班時,也經常像如今這樣走在一起。那時便有人問起過夏樹緣由,夏樹便答:“我們住在一起,當然要一起走的。”
住在一起的概念有很多。又仿若馬駿與夏樹的表姐弟關係,久而久之,大家便默認地以為,宋珩是夏樹遠親家的哥哥。
但,到底不是哥哥。
徐老師提醒的沒錯。而今他們兩人已經不是當初那對五六歲的孩了,有些東西看在別人眼中,就不免有了另外一層解讀。
誤會無傷大雅,但亂七八糟的流言卻會影響她的名聲。他為她總也得規避著些。
夏樹偏頭,想與他話時才發覺他在自己兩步以外的側後方,湊過來去,“阿珩?”
宋珩的腳步不期然頓了頓。
放學的校園主幹道人流密集,她隻以為他是被人潮擠遠,清亮的杏眸彎起來,“你都被擠到這裏來啦。”
“嗯。”這麽直麵著她,他沒敢直接再離遠,隻:“人多。”
夏樹沒多想。並肩同他向外走著,心翼翼開了個話頭,“那個筆記……”
宋珩這才想起。
“筆記,謝謝你。你等等我,我抄完後就……”
“不用不用!”哪知她卻急忙搖搖頭,仰頭看他時眼睛裏落進燈光,碎亮一片。
夏樹笑道:“我是想跟你,那個筆記,你不用再重複抄啦,也不用再還我。那就是我多抄出來的一份,送給你的。”
他一怔。
“你多抄的?”
“嗯。”起這個她像有幾分羞澀,低了低眼,“不過,我抄得急,裏麵可能有錯別字,你別嫌棄。哦,還有,地理我還沒抄完呢,你先別急。哦還有還有……”
“抄了多久?”她的話被他清音截斷了。宋珩定定看向她的臉。
夏樹頓了頓,試探著伸出兩根手指頭,很快又縮回去一根,“一……一。嗯!一。”
著還不自覺點了下頭,服了自己。
宋珩的目光幽深。
他翻過那些筆記,也掂過量。政史地三個科目,光是本子就用完了四五本,根本不可能是一就能抄得完的。
路燈明晃,他看著她。這才發現她清亮如月色的眼睛裏零散有些紅血絲。她伸出的食指蔥白纖細,指緣的部分泛著淡紅,應該是長時間握筆磨的緣故。
宋珩喉嚨忽然有些發澀。
前前後後,從他轉來到轉來,不過三。
那些筆記也不過是這三內抄的而已。
“別再抄了。”他輕輕將她的手放下去,聲音微啞,“沒抄完,也別抄了。”
夏樹:“可……”
“複印就行了。”他低聲:“省時省力。”
夏樹的話被噎了回去,愣怔看了他兩秒,弱弱“哦”了聲。眼底化開一抹失落情緒。
她低頭將下巴埋在圍巾裏,不理他了。
今晚的夏家和往常不大一樣,夏樹剛進門,就發覺了氛圍不同。
客廳內歡聲笑語,連平日這時雷打不動要在書房練書法的爺爺也在樓下,偶爾有開懷的笑聲。
夏樹在玄關換鞋,抬頭正撞見聞聲過來的夏雄海,輕喚:“爸爸。”
“回來啦。”夏雄海微笑,無聲示意他們兩個。
有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