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四百一十八章沒有資格的她
「割到了手指也不是你想的，你根本無須像我道歉，快點給我看看傷口深不深，對了，那裡有個銅鈴，你使勁的搖一搖，看看能不能把附近的小廝給引過來，讓他們那些止血的金瘡葯，幫你處理一下這傷。」鳳離青亦心疼的說。
他的眼中，最重要的事，大約就只有雲纖夜了。
此刻，什麼都比不上她手指上的傷，更讓他心急。
「對不起，是我的錯，全都是我的錯……」雲纖夜緩緩的蹲了下去，她的額頭，抵住了他的膝蓋，整個身子顫抖的宛若是風雨之中搖擺的樹。
「沒人怪你的，我更不會怪你，別哭了好不好？？只是不小心的割傷……」
鳳離青亦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她給打斷，「我說的不是那個，我說的是……我說的是……是……」
猶豫了好半天，她不知道能不能說出口，更不確定，說出口以後，鳳離青亦的反應是怎樣的。
他會恨她的吧。
一定會的，他會恨毒了她。
都是她害的，全都是她的錯。
雲纖夜從來都沒有如此沮喪過，因為眼前的狀況，讓她感覺到的是深深的無能為力。
沉重的負罪感，一直壓在了心頭。
沒有見到鳳離青亦的時候，她還可以說服自己，去權衡輕重，她更在乎宗政玄多一些，所以，她毫不猶豫的把生的機會留給了宗政玄。
然而真的見到了鳳離青亦的那一刻，親眼看到了他的虛弱，他的頹敗，他的狼狽……
雲纖夜禁不住要問自己一句憑什麼？！
是的！憑什麼由她來選擇誰生誰死？憑什麼由她來認可誰的存在更有價值一些？？
宗政玄的命是命，難道鳳離青亦的命就不是命了嗎？
她又不是神，她有什麼資格，去做出這樣的選擇。
但問題是，她真的有選擇的權利，而在她手握選擇的時候，也的的確確是堅定的選擇了宗政玄。
因此，沉重的負罪感，在見到鳳離青亦的那一瞬，化為了壓倒駱駝的最後一根稻草，落在了雲纖夜的身上，從她眼淚控制不住的噴涌而出的那一瞬間時起，她已經崩潰了。
「都是我的錯……對不起……」
蓋在鳳離青亦腿上的被子，被她的眼淚染濕了大片。
鳳離青亦禁不住在想著，消瘦到了如此程度，她的身體之內怎麼會還藏著那麼多的淚呢？
記憶里，好像從來都沒見到雲纖夜哭過呢。
她一直是那麼堅強，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首先想到的都是去找尋解決的辦法，而不是像其他養在閨中的那些千金貴女一樣就只知道驚慌不知所措。
那麼，會是什麼事，竟然讓雲纖夜也慌了神兒？
她在害怕？
她在愧疚？
她在——懺悔？
可是，為什麼呢？
鳳離青亦心底的疑惑更濃重了幾分，他忽然特別恨自己的身體，怎麼竟然如此的不中用，若是他還有力氣在，若他還能站起來，他一定是要先抱住她，然後再……
腦子裡的美好畫面不受控似的往出涌。
想的有點多，有點深，鳳離青亦的臉頰竟然不自己的發起燒。
為了掩飾自己的困窘，他努力將注意力全都放在兩隻手臂上。
他想把手伸出去，摸摸她的頭髮。
可這手臂真是太重太重了，哪怕抬起一根手指，都像是要耗盡他僅存不多的一點點力氣了似的。
但並不是說，努力沒有用。
他抬不起手臂，他可以試著向下滑蹭，手指一直滑到了雲纖夜的頭髮邊，他再用手指勾住她的一束頭髮，用拇指輕輕的揉著髮絲——
似是感覺到了她的碰觸，雲纖夜瞬間抬起了頭，「你……你能動了？」
鳳離青亦微笑著搖搖頭，「一直可以動的，只不過，比較困難。這次的病，和從前那一次不一樣。」
之前那次是渾身上下，每一處都漸漸失去了控制，不能動，不能說話，就像是他的魂魄被困在逐漸『凍住』的肉身之中了似的。但他每一時刻都是十分清醒著的，除了身體不能動，他的智慧與思維還在，他還能考慮到很多很多的事。
而這次，不止是身體病了，他的魂跟著一起病了。每一日都是昏昏沉沉，一睡便是很久很久……所以，鳳離青亦心裡邊其實是有數的，這一次，病的很嚴重，怕是真的要不好了。
他心底里的那些判斷，逐漸捻滅了求生的意志。
若不是雲纖夜在他面前哭著，哭的那麼傷心，哭聲令他心碎，他怕是還不會再去嘗試努力做任何事的。
「你想要什麼嗎？你跟我說，我去幫你拿。」雲纖夜的眼睛里仍然布滿了水霧，她的雙手抓住了他的手腕，認真的問。
「我想……幫你擦擦眼淚。」鳳離青亦困窘著，「可是，連這件事，我都做不到了。」
那話語里的感傷，儘管他很想掩飾好，卻怎麼都藏不住。
雲纖夜聽他說這個，整個人被莫名的憂傷纏的更緊了些。
「纖夜，你能不能幫我，把你的眼淚給擦一擦呀？雖然我不能動，可是還有你呢，不是嗎？你可以幫我的，對不對？」
鳳離青亦眼中全是期待。
此時此刻，不管鳳離青亦有任何要求，雲纖夜都會毫不猶豫的答應下來。
她幾乎沒有任何考慮，捧起了他的手指，就往自己的眼睛邊送了過去。
她拖著他的手，明眸閉著，長長的黑睫不停的在顫。
掛在睫毛上的圓潤淚珠，看起來像是晨起的露滴，晶瑩剔透，暗藏著一抹光，真的好美。這一刻，鳳離青亦忽然覺得心滿意足了。
他的手指，輕輕擦了擦。
指端一團濕潤。
在她的默許和幫助之下，他真的如願以償，幫她擦拭了眼淚。
「即便是此刻死去，也覺的甘願了。」鳳離青亦長長的舒展了一口氣。
「你胡說些什麼呢？你不會死的，不會。」雲纖夜驚慌著搖頭。
「我的病，看了許多大夫，家中也找來了不少名醫；沒用的，真的沒有的，不過是一日一日的拖延著，遲早有一天，拖延不下去了，也就……」
鳳離青亦的話，突然被她冰涼冰涼的小手給蓋住了唇，而說不下去了。
他驚訝的看著突然欺身而近的雲纖夜，鼻端聞到的是她身子上繚繞的女兒香，那味道並不陌生，是他記憶里存在著的美好。
「我不准你死。」雲纖夜的嗓音里又有哭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