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憑風雪總生疑

  隔江樓上，輕易不啟的雅間明燈輝煌，照得如同白晝一般，使女從人穿梭而過，放下二十四味菜品，隨即安然而退。


  “此樓的主人，怕是與夫人頗有淵源，在這裏說話，再安穩不過了！”


  張仲景淡淡道，又望了一眼對麵席上之人，不禁皺眉道：“眼下盛景翳剛得到皇位，你若是希冀這皇城安穩，怕是不能隻管撒手便是，隻是你手中之勢，卻是來自主上，非你一人之物。”


  “張仲景，你不必再勸，所謂人各有誌，我厭倦了這些腥風血雨，想要安然度過這下半生——這麽簡單的要求，也並不為過吧！” 傅歌隻是淡淡倚坐，聲音雖然平淡，仔細聽來，卻仍蘊含著譏諷的波瀾。


  這便是兩國公主傅歌，在這亂世江山中撐起一個國家。


  “夫人交給你的那些勢力，卻不是讓你安然度日的。” 張仲景沉聲道。


  “這話平白讓人發笑！”傅歌冷笑道：“我要的不過是一生安穩，而不是什麽江山，什麽天下——那些陰謀詭計我見得太多，我這樣一介女流，隻想求的一處安生之地，你們這樣逼我，也不怕將來在九泉之下都不得安生嗎？！”


  張仲景聞言大笑，但他卻心生悲憫，壓住了心頭多餘的情緒，沉聲道：“你雖是一名女子，卻也非池中之物，生為東璃公主，又是皇城唯一的後代，怎麽可能將這些身份撇的一幹二淨。若是你不想生靈塗炭，你坐天下的皇位，沒人會反對，沒人會有因為戰爭而死亡。”


  “然後呢？再如同娘親一般，一生都得不到所愛之人，一生都困在皇位的束縛之下，孤寂至死？”傅歌冷諷道，由案間拂袖而起，再不理會身後炯炯目光，邁步推門而去。


  “王後並沒有死。” 張仲景再顧不得隱秘，低喝而出。


  腳步在門前停住，張仲景見她猶豫，又道：“紫薇星降東璃之事，這本是天兆……”


  傅歌微微咬唇，轉身而出，卻隻留下一句—— “任你說得天花亂墜，我也不會參與……天下，已是流過太多的血了……”聲音輕微，卻帶著言不由衷的悲憤與蒼涼，此時樓下正是把酒言歡，觥籌交錯間，一派喜樂安祥。


  傅歌回到宮中，也不喚宮人侍女，隻一人枯坐書房簡單的批閱著那奏章，過了子時，才鬱鬱一歎，回到臥房之中。


  也不知睡了多久，隻聽窗欞微動，冷風脈脈而入，她睡眠極淺，微一睜眼，卻見床前燈燭明滅，有一道人影浸潤其中。 光影搖曳間，隻見一雙重眸幽幽，顧盼清揚間，竟是別樣的魅惑神采。


  那並非是狐媚，而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重黑，仿佛可以汲取人心。


  她失神片刻，才從怔仲之態中複蘇，一時驚詫不能自已——


  “師兄……”


  因著紀朝的耀眼光芒，並不為人所熟悉，朝中舊臣，見過他的，可算是寥寥無幾，他是整樣來到這五國之中防守最為嚴密的皇城宮圍？


  紀朝看著朱紅的燈焰將眼前少女映得灼然生輝，她蒼白纖瘦，雪色麵龐近乎透明，卻越發顯得重眸幽黑。


  她靜靜佇立著，在漫漫長夜中，仿若一道幽魂。 “張仲景今日所說……是違心，還是真言？” 低低的聲音，雖然近在咫尺，卻仿佛從九天之上傳來，帶著無上凜然的威儀。


  “違心如何，真言又如何？” 紀朝抬眼迎上，暗中卻是一陣心悸，那微微一瞥，好似重鼓擂在心間，一顆心難受得漏跳一級。


  “若是違心，我並不介意你再猶豫一二，畢竟這是天下的大事……若是真言——” 劍光在燈下一閃，隨即歸於沉寂。


  “若是真言，那麽，便聽天由命了。” 帶著明悟的決絕，少女的聲音雖然低沉，卻帶著極大的壓迫力。


  紀朝不躲不閃，仍是鎮定自若，“嗬，真言還是違心，就看你信不信，我今日隻是來看看你，並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要是師傅在這，隻須一個眼風，你我便當作無事了吧……”低喃道，語氣中的悔恨讓紀朝心神一震。


  夜風吹來陣陣涼意，傅歌此時內力用盡，身體不禁有些瑟縮。


  “這樣狼狽的樣子，要是被師父看到，笑也要笑死了！” 她慘笑著，想起四年前，她離開雪山時候的情景，那時，她才十五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