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5章 春復歸 百花發（六）
原本並沒有什麼預兆，弋凌陪著顧媺用過膳，睡前還幫她按摩了小腿。顧媺迷迷糊糊地睡過去，夜裡就被疼醒。
弋凌瞬間就清醒了過來，喚人進來點燈，仔細一看，顧媺早已冷汗浮出。他心中慌亂不已，急忙伸手替她拭去額上的汗水，柔聲道：「別怕，我就在這裡。」
嵐霜早已忙不迭去喚了在府中的穩婆，小廚房也早有準備，熱水一盆盆地送了進來。
穩婆到場后弋凌自然要被請出去，臨出門弋凌貼到顧媺臉畔，柔聲鼓勵道：「汀兒，我就在門口。」
顧媺疼的已經顧不上與他說話，只能白著臉點點頭。
弋凌出了房間，暮春的夜晚風裡裹挾著料峭的寒意迎面吹來。他外袍還沒有穿好，鬆鬆垮垮地掛在身上，此刻他焦躁不安完全失去了平日的沉穩，在門口焦躁地踱步。
凝煙和嵐霜在裡面幫忙，不時出來端熱水，送紗布。
弋凌看著她們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面色鐵青，聲音發緊，「這都是她的血？」
嵐霜忙著送水，也顧不上解釋這是熱水裡擺過染血的帕子，只能匆匆點頭，又重新端著新的熱水送進去了。
弋凌面色越發緊張，這些日子不動聲色地打聽了許多女子生產時的傳聞也驀然開始浮上心頭，什麼血崩難產，稍有不慎都是性命之憂。
他聽著房內不時傳來的顧媺痛苦的呻吟，心中後悔不已。要是知道她會這般痛苦，那沒有孩兒也就沒有了吧。
明明只過了一個時辰都不到，弋凌卻覺得格外漫長，長的比他夜戰沙場還要難熬。
天上的月亮明晃晃地掛在頭頂，在院子里泄下一滴溶溶月色。可是一切都入不了他的眼，他滿心滿耳都是房內的動靜。
直到月色漸隱，晨光在遙遠的天際微微露出魚肚白時一聲嬰兒的啼哭，劃破了天空。
凝煙喜氣洋洋地推開門，朝弋凌行禮，「恭喜王爺，母女平安。」
弋凌早已顧不上她說什麼，滿耳朵只有一個詞，平安。她平安就好。
這麼想著，他抬步就要往屋內去。
又被凝煙攔住，「王爺，房內污穢，還不能進去。」
「我在沙場之上再多的血光污穢都見過。」弋凌懶得跟她理論，繞開她就進了房內。
小小的嬰兒正被穩婆放在水盆里洗凈，看到弋凌連忙行禮，「王爺，你看……」
弋凌卻好似沒有聽見，直直走到床頭，上前握住了顧媺的手，「汀兒。」
顧媺早已乏力婚脫過去，聽到他的聲音微微動了動手指。
「王爺，王妃累了。」嵐霜悄聲道。
弋凌點點頭，接過她手裡的白帕替顧媺擦汗，「都出去，讓她歇一會。」
眾人領命，簡單收拾了屋內的雜物，就退了出來。
嬰兒被洗凈后包到早已備好的襁褓里，穩婆笑著抱出來給弋凌瞧，「王爺你看，多可愛。」
弋凌看過去，只見那小小的嬰兒躺在襁褓里，閉著眼睛好似睡著了一般。皮膚泛著紅色，皺皺巴巴的，看起來又小又軟。弋凌別彆扭扭地接過來，皺眉道：「怎麼這般丑？」
他一直覺得女孩子要像顧媺那般才好，一定也很漂亮，可是此刻抱在懷裡的女孩，看起來像極了一個小猴子。
穩婆笑起來，「王爺有所不知，新生兒都是這般的，等長几日就好了。」
弋凌這才認真去看，笑意也漫上嘴角，「好，都有賞！」
孩子很快被奶娘帶下去，此刻天邊泛白，啟明星已升起。弋凌吩咐嵐霜照看著，小廚房也備好了各種補品參湯，他換了朝服，進宮告假去了。
等早朝結束的時候，滿朝文武都知道了恪威王妃產女的消息，眾人圍在弋凌身邊紛紛道賀。
弋凌平日里冷若冰霜的臉也難得有了笑意。
應付了身邊人，弋凌一刻也不耽擱，出宮騎馬一路疾馳回府。
回來的時候顧媺已經醒了，嵐霜正在床頭喂她喝雞湯。
弋凌進了屋，嵐霜立馬起來行禮，弋凌點點頭，從她手裡接過湯碗，「你先下去吧。」
嵐霜應聲出了內室，弋凌做到床邊，握住顧媺的手，動容道：「汀兒，辛苦你了。」
顧媺散著髮髻，烏黑的發襯的她面無血色，格外虛弱，「我沒事。」
弋凌舀了一勺雞湯，放到嘴邊緩緩吹涼，餵給她，「想吃什麼，還疼嗎？」
顧媺笑著看他小心翼翼的動作，「我沒事，孩子怎麼樣？」
弋凌聽她問孩子，皺皺眉仔細想了想，「有點丑。」
顧媺被他逗的噗嗤笑起來，「哪有爹爹嫌棄姑娘丑的。」
聽她柔柔念起一聲爹爹，弋凌這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是當爹爹的人了。
一早上他都被擔憂顧媺的情緒籠罩著，現在兩人耳鬢廝磨，在一起說話，那種觸動才緩緩萌發，他呢喃道：「爹爹。」
顧媺見他這幅表情，不由得好笑，「傻了？」
弋凌點頭，「是有些傻了。」說完，放下手裡的碗，俯身摟住顧媺，「汀兒，謝謝你。」
顧媺笑著摟住他，「謝什麼，我們還要有好多孩兒的。」
弋凌一聽卻立馬搖頭，「不要。」
顧媺愣了愣，「為何？」
弋凌側臉親了親她的面頰，認真道：「太嚇人。」
顧媺心中一軟，猶如春風拂過，甜蜜充滿了心間，「沒想到還能看見你這個黑面殺神說嚇人。」
弋凌想起那一盆盆端出來的血水，不由得感覺到后怕，緊緊擁住她道：「是真的嚇人。」
顧媺見他這幅表情，輕聲岔開話題道：「你給她起個名字吧。」
弋凌當真認真思索了起來，想了良久，又道：「還是你起吧，這種事我不擅長。」
顧媺也不勉強他，孩子的名字她早就在腦海里想過無數遍了，男孩女孩的名字都斟酌過，當下道：「就叫她琬琰可好。吸飛泉之微液兮，懷琬琰之華英。希望她能如詩中這般高潔美好，小字就叫琬琬。」
「琬琬，弋琬琰。」弋凌念了兩聲，在她耳邊道：「好，就叫她琬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