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7章 陰雲蔽 換天地
五月的江都，進入了淫雨霏霏的季節。連綿不斷的雨水，從白天一直下到深夜，不斷的沖刷著大地。
夜色暗沉，顧相府彷彿已經進入了沉睡，只有東院的正屋裡還亮著微弱的燈。
顧暘坐在圓桌邊，面色焦急難耐。而他對面的封清若和顧元顯則顯得淡然很多。
「母親，這已經快丑時了，怎麼還沒有消息？」顧暘按捺不住，開口詢問對面的封清若。
「再等等。」封清若闔著目，像是快要睡著了一般。可是手裡的佛珠卻不停得盤弄，泄露了心裡的不安。
「這群人真不知道是怎麼辦事的，竟然讓人給逃了。」顧暘生氣地嘆道。
原本安排去畫舫上行動的是顧家的死士，結果沒想到半途竟有一人逃了。
這人極有可能是皇上或者淑妃一直安插在顧家的暗樁，一旦被皇上發現，顧家就在劫難逃。
「說到底，是我們自己大意了。」顧元顯捋捋鬍鬚，搖頭道。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不知不覺已過了丑時三刻。當顧暘覺得內心的火就快將自己淹沒時終於有了消息。
只聽見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踩著院子里的積水直奔向正屋。低低叩了幾下門。
顧暘立馬彈起身，拉開屋門。
門外是一身雨水的管家，看到顧暘也顧不上行禮，只匆匆道：「大少爺，外面有消息了。」
「如何！？」顧暘急忙追問。
管家面色為難，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聲音顫抖，「讓人跑了。」
「跑了？！」顧暘幾乎不敢相信他的話。
出動了顧家所有的暗衛，布下天羅地網的追殺，竟然還叫人給跑了！
顧暘只覺腦中轟鳴，再聽不見任何的聲音，萬千想法匯聚一起，又散開，最後腦中只有一個念頭，找到他，殺了他！
想到這裡，顧暘早已顧不上身後還坐著雙親，他一把推開管家，不管不顧地沖了出去。
「大少爺！」
「顧暘！」封清若厲聲疾呼，卻止不住他往外直奔的腳步。
腦中一陣天旋地轉，暈死過去。
同樣的雨夜，幾條街巷之隔的駙馬府內也有人無法安眠。
屋內染著一盞殘燈，就快要燃盡了。
慕然坐在桌前和自己對弈，棋盤上黑白棋縱橫交錯，扭成複雜的局勢。
他鎖眉定定望著自己眼前的棋盤，好像陷入了思索，卻長久沒有動作。
他在書房的時候，是不允許任何人來打擾的。這裡的一方天地，是只屬於他一個人的。
可是今夜偏偏就有人不識眼色，夾著雨聲從院門口傳來一陣騷動。
「讓我進去！」
「公主，駙馬在下棋呢，不許任何人打擾。」
「我要進去！」
喧嘩的聲音，打破了寂靜的夜晚。
有人小跑過來稟告，「老爺，夫人要進來。」
慕然好似沒有聽見，彷彿眼前的棋盤有無窮的魔力，吸引著他全部的注意力。
「老爺……」管家正要通報第二次，已經有人一把推開了他，直直闖了進來。
來人衣裳上還在滴著水，精緻的妝容也被雨水弄花，髮絲散亂地貼在鬢邊，更讓人意外的是她手中還拿著一把匕首，氣勢洶洶，絲毫看不出往日尊貴驕矜的模樣。
奐嫿衝進屋內，直直對慕然道：「慕然，告訴我，是不是顧家？」
弟弟慘死在都江，翻遍了整個江都城都找不到兇手。連大理寺都認定這是一場意外。
但奐嫿知道，這不僅不是意外，反而是一場計劃縝密的暗殺。
所有的一切環環相扣，完美無懈，這樣的局在南華，只有顧家能夠辦到。
面對奐嫿的質問，慕然不為所動，目光依然盯著棋局，淡淡道：「景清，送公主回房。」
聽到慕然下令，管家景清立馬上前，禮貌地請奐嫿回去，「夫人，請。」
奐嫿扭頭不看管家，只盯著慕然質問：「慕然，我再問你一遍是不是顧家。」
慕然捏在手裡的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音，「是不是，你們心中不是早就有判決了嗎？」
從封成出事的那天起，顧家的門庭就被嚴格監視了起來。在淑妃的哭訴下，禁軍還差點就要闖入顧府搜查，若不是封清若出面，顧家的大門早就被禁軍踏破了。
「呵。」奐嫿冷笑一聲，揚手掀了他的棋盤。四下濺開的棋子，如同誰破碎的心，「為什麼，為什麼！」
慕然緩緩抬頭，目光冷靜，「為什麼，這不該問問你們嗎？」
若不是淑妃覬覦太子之位，若不是她們先對顧家下手，害了顧謙，又想禍害封靖和皇后，事情何至於發展成這樣。
「我們？」奐嫿搖頭，面容蒼白，「原來，你都是騙人的，你說你歸順於父皇，都是騙我們的，你一直都是顧家的人。」
奐嫿情緒激動，手中的匕首直直逼上慕然的脖頸，「我殺了你，我殺了你！」
「老爺！」
管家驚呼，卻也不敢動彈半分。
「殺吧。」慕然目光直視奐嫿，眼底一片冷靜。好像根本就不怕她手中的匕首，也不怕死亡的籠攝。
奐嫿望著他的臉，忽然晃神。這是她愛了快二十年的人。
從她第一次見他開始，她的目光就再沒有看向過別人。可是他的眼中只有顧媺。
以前，她也委屈過，明明自己才是真正的公主，才是金枝玉葉。為什麼所有人都要圍著顧媺打轉。
後來顧媺遠嫁北胤，她以為他終於能看到自己了。父皇下旨賜婚，她也擔憂過，害怕過，但終歸是歡喜的。
畢竟他們有一輩子的時間去相處，比他和顧媺在一起的時間要長太久。她不相信，他會永遠記得顧媺。
可是這麼長時間，他在自己身邊，相敬如賓，也冷漠如冰。母妃勸她說慕然本就是個冷淡的性子。
可是她知道，不是這樣的。她見過他對著顧媺淺笑，見過他目光溫柔，聲音寵溺的與她說話。見過他動作輕柔的拂去她頭上的落花。
可是這一切，都不屬於她。
哪怕心中明如懸鏡。她還是存著一絲奢望的。只要時間夠久，只要她足夠溫柔，這一切終有一天會是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