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60章 章台路 金鞍游(一)
轉眼已是八月,南華御花園裡的秋花爭芳鬥豔,遠遠望去更是一片奼紫嫣紅。
封靖著一身杏黃色的薄衫匆匆的從遠處走過,行動間環佩悅耳。他身後跟著內宮侍正急忙的跟他說著什麼。
御花園的陰涼下里笑聲陣陣傳來,他頓下腳步遠遠瞧著,認出那一身紫色衣袍的正是封成,而他身邊三四個內侍公公正陪著他蹴鞠。
封靖不自覺停下了腳步定定的看著,眼睛里滿是羨慕。
跟在身後的公公見了更是著急,急忙說:「太子殿下啊,咱快點走吧,不然皇後娘娘可得問罪了。」
封靖遠遠看著封成把那隻球靈活的勾到腳面上,又高高拋起用另一隻腳接住很是自如,稚嫩的臉上揚起欽佩之色,他變了方向向他們走過去。
封成身邊的小太監見了他,急忙行禮,封成轉過來也行禮,封靖急忙拉住他道:「二弟,你踢的真好。」
封成順著他的手起來,瞧了瞧眼前只比自己虛長半歲的太子,笑起來:「哪裡,只是平時玩的多了便熟了,太子要是玩肯定比我好。」
封靖眸子暗淡下去喃喃:「我哪有時間。」
封成瞧著眼珠一動道:「那太子不如跟我們玩一會吧。」
此言一出,原本跟著封靖的公公更是著急,心裡直埋怨這個二皇子,怎麼還攛掇太子在此玩鬧,急忙出聲說:「謝二皇子美意,只是太子殿下還急著去皇後娘娘宮裡呢,怕是沒時間。」
封成聽了,眼色一掃封靖身後打禮回話的人笑意愈深道:「都道大哥仁厚,今日一見果然如此,一個內侍都能替太子回我的話了。」
此言看似誇讚實則說封靖御人無方,任手下人僭越。
在場的都聽出另一層意思,跟著封成的小太監聽了都憋笑起來,剛剛回話的太監急忙下跪請罪:「二皇子饒命,奴家只是怕殿下去遲了惹皇後娘娘生氣。」
封靖看到那幾個小太監憋笑心裡更是不爽,正欲發火又聽見封成繼續說:「你這意思是皇後娘娘苛責,連太子去的稍遲些都會怨怒?」
那太監只覺身後陣陣發冷,一遍遍磕頭請罪:「二皇子饒命,二皇子饒命。」
封成笑著轉頭對封靖說:「太子可別讓這些奴才牽著鼻子走折損了天家顏面啊。」
封靖更覺的面上無光,轉身看身後瑟瑟發抖求饒的太監,上前兩步踢倒他道:「沒有眼的東西,本宮的事還需得你左右!」
那太監一看這場面已知封成故意挑唆,再不敢火上澆油,默默忍了不作聲,只盼著皇後娘娘派人來。
封靖踢了兩腳,封成道:「大哥作為東宮之主,皇子之表率可不能讓這些東西覺的無懼,還是略有懲戒較好。」
封靖被他三言兩語挑撥的真的動了怒,臉頰都變的紅撲撲的,大聲喚道:「來人,把這狗東西拉下去杖責二十大板!」
那太監一聽又哭天喊地的開始求饒:「太子饒命,太子饒命啊!」說著跪撲過去,封靖見他過來又抬腳踹他,一邊大聲喊:「來人,來人!」
封成跟左右遞了個眼神,不約竊笑起來,正混亂間,聽見後面有人呵斥道:「這是做什麼呢!」
眾人一驚,回首看去只見安慶帝正站在後面,身後還有王公公及一堆宮人打著華蓋。幾個人急忙跪地行禮,安慶帝陰著臉色左右巡視了也不叫他幾人起來問道:「你們這是做什麼呢?」
封成急忙道:「大哥在教訓宮人。」
安慶帝一掃稍後的封靖和他身側衣衫凌亂的太監,沉聲道:「怎麼回事?」
封靖見到安慶帝已嚇的不敢言語,只一味的將頭放低,哪裡還敢回答,封成見四下無聲又說道:「我邀大哥跟我一起蹴鞠,那太監說皇後娘娘還在宮裡等著,大哥嫌他僭越便教訓他。」
安慶帝冷笑一聲,目光沉沉望著那杏黃色的身影,他小小的身子此刻蜷縮著,仔細看去還有一絲的顫抖,讓他心裡一軟,喚道:「靖兒,你過來。」
封靖顫顫的起了身走到安慶帝面前,低著頭不敢看他。他一手按上封靖的腦袋問道:「成兒說的可真?」
封靖點點頭,細聲細語地說:「真。」
見他此刻畏畏縮縮,連話都不敢說的樣子安慶帝更是煩躁問道:「既然你母后喚你,你為何不緊著過去?」
封靖雙手不自覺的捏著衣角,說道:「母后喚我去念書,我只是跟封成玩一下下不會誤事。」
安慶帝道:「讀書學習乃第一大事,什麼叫不會誤事。這些日子讀了些什麼書?」
封靖低著頭想了想道:「《詩經》和《論語》都已讀了。」
「哦?那你說『歲寒然後知松柏之後凋也』作何解?」
封靖聽著頭頂上父皇的聲音,冷冷的比平日里還叫他害怕,他低著頭想著這一句話,答案到了嘴邊又不知對不對,又怕自己說錯了會讓父皇生氣,想來想去不知如何說。
安慶帝見他遲疑又問道:「靖兒,可知?」
封靖這才猶猶豫豫地說:「是說君子要在最嚴酷和渾濁的環境里才顯其本質。」
安慶帝眸低寒冰稍退道:「你知道答案為什麼踟躕再三?」
「我、我怕、怕說錯。」封靖實話實說。
安慶帝嘆氣不語,又招封成道:「成兒,你過來。」
封成起身,用手拂去衣上沾上的塵,從從容容走過來,抬頭望著安慶帝。安慶帝問:「你可讀《論語》?」
封成帶著笑意道:「回父皇,我已讀了。」
「那你說,孔子不問馬作何解?」
封成一笑,望著安慶帝道:「回父皇,戰國之時戰馬尤為重要,可是孔子在知道廄焚后不問馬只問人,表現了其仁者愛人,一個真正君子要心懷天下黎民。」
安慶帝露出一絲微笑又道:「那你覺的人命是否重要?」
封成想了想道:「回父皇,兒臣覺的黎民百姓固然重要,但有時若能用人命換來更大的利益也未嘗不可,為人君者不能一味仁慈,家國利益才是最大的追求。」
安慶帝哈哈笑出聲,伸手摸了摸他的腦袋道:「不愧是朕的兒子,連想法都跟朕如此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