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無憂霧(二)
宮闕一骨碌爬起來,揉了揉眼睛,又摸了摸自己身邊離得最近的那棵樹。
樹皮粗糙,摸上去扎的手疼,然而卻很真實。
怎麼回事兒?
宮闕滿肚子的疑問,不知道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但是,樹林總比無邊無際的大火要好太多了。
宮闕靜下來,聽到遠處似乎有叮叮咚咚的水聲傳來,抿了抿乾裂的嘴唇,身體急需補充水分的渴望,壓下了心裡的疑惑。
他從地上撿起來一根相對而言比較粗的樹枝,攥在手裡慢慢的往水聲傳來的地方走。
越往裡走光線越暗,好像日光都被鬱鬱蔥蔥的樹枝樹葉擋在了外頭,偶爾有一兩縷歷經千辛萬苦漏進來的,還昏暗到幾乎可以忽略不計。
宮闕能看到細弱的光線里漂浮遊動的細小塵埃,如同飛蟲覓光,挨挨擠擠。
宮闕慢慢往裡走,水聲越來越大,走了不遠,果然看到前方有一條半米多寬的小溪,溪水從上游流下來,落差有點大,形成了一個小型的瀑布。
宮闕欣喜若狂,什麼都顧不上,拔腿就往小溪跑去。
這時候也顧不得什麼乾淨不幹凈了,趴在溪水邊一頓狂飲,飽飽的喝了一頓,又用清水洗了把臉。
這水常年在不見日光的幽暗森林裡,溪水清冽刺骨,撲在臉上無比的醒神。
宮闕舒服的嘆了口氣,仰躺在岸邊,看著頭頂暗綠色的樹冠,之前的絕望焦慮,似乎在一瞬間消散了,只要人活著,就還有希望嘛。
宮闕歇了會兒坐起來,他之前在火場裡面跑了太長時間,滾的到處都是黑灰,低頭聞聞,似乎還能聞到自己身上的汗臭味。
嫌棄的皺皺眉頭,宮闕扭頭四處看了看,這裡,應該沒有什麼人,不管了,先洗乾淨了再說。
宮闕三下五除二將自己脫了一個乾乾淨淨,慢慢走到溪水裡,溪水太涼,凍得他打了個哆嗦,原本還想好好洗洗的心思瞬間,拋到九霄雲外,宮闕趕緊蹲下,打算隨便洗洗乾淨就上去。
然而這水裡似乎有不少的水草,宮闕進了水裡之後,那些水草不停的在他腿上掃來掃去,還有幾根纏到了他的小腿和腳趾,宮闕沒心思管他們,哆嗦著把自己洗乾淨了就想出去,然而抬腳,腿腳卻被水草纏的動彈不得。
宮闕彎下身去解腿上的水草,然而手剛剛碰到,那些水草就像是長了眼睛一般的迅速纏上他的手。
宮闕就算是再遲鈍,也知道這些水草不正常了,手腳都被纏住的他趕緊用力想把自己的手腳拔出來,然而那些水草堅韌而且力大,任他怎樣掙扎都沒有用,而且他自己在掙扎的時候還不小心摔倒,一屁股坐在了水裡,溪水淹到腰際,那些水草就像長了眼睛一般,迅速的纏上宮闕的腰身。
宮闕又冷又害怕,也管不了自己現在是赤條條的了,趕緊大聲的呼救。
然而這密林裡面似乎並沒有什麼人,宮闕喊的筋疲力竭,聲音遠遠的傳出去,然而偌大的森林裡面除了寂靜,還是令人心寒的寂靜。
在水裡泡的時間長了,身體漸漸沒了知覺。
宮闕哆哆嗦嗦,嘴唇被凍得青紫,心裡不知道是該哭還是該笑,之前是無邊的大火,自己都快要被燒死了,結果火沒了,自己死裡逃生,本以為可以放心了,誰知道又冒出來這個奇怪的溪水,冰冷刺骨不說,水草還纏著自己不肯放。
這是要怎樣啊?覺得烤焦了不好吃,所以先凍起來,是要做凍肉嗎?
宮闕使勁兒扭了下身子,然而並沒有什麼用,那些水草依舊像是長在了他身上一樣,紋絲不動。
不過宮闕卻發現一點,這些水草只在水下死死的纏住他,沒有一絲一毫露出水面的。
奇怪,難道這些水草不能離水嗎?
宮闕想要確定自己猜的是不是真的,咬了咬牙,慢慢的將自己的胳膊放下去一點點,然後又在那些飛速沖著他的胳膊飛來的水草纏上之前,迅速的離水。
那些水草像是剎不住車一般,「咻」得一下衝出水面。
宮闕一度以為自己猜錯了,然而下一秒卻發現,自己沒錯。
那些水草在離水的瞬間奮力扭動,像是人在極度痛苦之時的模樣,然後忽然停住,黑綠色枝條瞬間枯萎,而後撲簌簌掉在清澈的溪水上。
宮闕鬆了口氣,果然,這些水草只能在水下活動。
可是有了這點發現又有什麼用呢?他的手被捆著,一絲一毫都動彈不得,根本就沒有辦法拉自己出去。
宮闕睜著眼睛看頭頂僅有的一絲日光,自己沒有被火燒死,反而要被這不起眼的水草纏上,被這涼嗖嗖的溪水凍死了嗎?
這不對!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他怎麼就沒有?他的後福呢?
就在宮闕近乎絕望的時候,身後的瀑布處忽然有聲音響起來。
難道這裡面有什麼猛獸?
宮闕渾身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趕緊扭頭去看,但並沒有什麼怪獸,只有一個細弱的人影,步履蹣跚的往這邊跑來。
好不容易見到有人,宮闕趕緊大聲的呼救。
然而那人聽到聲音立刻聽下,愣了好大一會兒,不僅沒有往他這邊來,反而往後退了兩步。
但是他身後好像有什麼可怕的東西,剛退兩步他就迅速停下,一臉驚恐的看向身後,而後迅速轉頭,又發瘋一般往前跑。
說發瘋其實並不准確,那人不知道跑了多長時間,氣喘吁吁,看上去是努力快跑的姿勢,然而慢的比走路快不了多少。
難道他身後有怪獸?
宮闕趕緊對著越跑越近的人大喊救命,然而那人看都不看他,慢騰騰的從他身邊跑過去。
宮闕無奈,往他來的方向看去,他也怕有什麼猛獸猛禽的,萬一把自己吃了怎麼辦?
然而並沒有什麼老虎獅子,只有乳白色的霧氣漸漸涌過來,像是浪潮,一波一波的,每湧上來一波,就離他和那人更近一點。
那人看著霧氣滿臉驚恐,腳下沒看好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霧氣瞬間追上他,將他淹沒在一片濃稠的乳白色裡面。
宮闕大聲問他:「喂,你怎麼樣了?不就是起霧了嗎?你跑什麼?」
然而回答他的只有那人凄厲的慘叫聲,但也不過兩聲,就消失在無邊無涯的密林之中。
宮闕覺得頭皮發炸,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只能不停的喊他:「喂?兄弟?你沒事兒吧?你怎麼了?你說話啊!」
但是再沒有人回答他,那些霧氣也不再往前涌動,而是圍繞在溪水邊慢慢將溪水一側的景物全部遮掩,又慢慢聚攏,聚攏成一滴巨大的白色水球,慢慢漂浮在宮闕眼前。
宮闕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霧氣,但還是趕緊去看剛剛摔倒的那人。
可地上什麼都沒有,別說人了,鬼影兒都沒有一個。
怎麼回事兒,那個人明明跌倒了,他沒有看到有人跑開,那人怎麼會不見了。
眼角有一閃而過的紅色,宮闕渾身僵硬的扭過頭去,看飄在溪水邊的那團大大的白色水球。
水球剛剛還是潔白無瑕的,然而這時候卻有一絲一絲的紅色出現又消失,消失又出現。
就像是牛反芻。
宮闕被自己的這個想法嚇到了,牛反芻,那不是食物嗎?
這個人不見了,難道……
宮闕同樣驚懼的看著這團大大的水球,這水球,莫非吃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