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盛極必衰
楚央酉時方歸,晚膳時與師心鸞說起在東宮與宮越的談話。當然,有些事情自動省略。比如宮越當初真有娶她的心思,纏了她那些年,只是為了保護她云云。末了才說起雲樂。
師心鸞愣了一下,然後咦了聲,「哎你不說我都忘了,她在中正宮關了有一年多了吧?」她有些唏噓,「我聽說皇上以前很寵她的啊,當初罰得那麼重,多少也有些敲打皇后的意思,都過去那麼久了,現在居然還沒被放出來?」
她偏頭,若有所思道:「說真的,一個被寵壞了的小公主,我倒真沒怎麼放在心上。而且當日推我下湖的罪魁禍首,也不是她。這丫頭也算是被利用了,算起來也不是什麼大事。當日緣由,你沒和宮越說么?」
「那日事出緊急,我當時也不知內情,等你與我細說,雲樂已被罰去了中正宮。我想著讓她受些責罰也好,省得她再胡鬧。但宮中有陰險之輩,卻是不得不防,遂與他說明了前因後果。我以為,頂多一兩個月,他自會在皇上面前求情,放雲樂出來。但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他自己搬去了廣陵宮。緊接著,秦王被貶,蕭家被誅,戰事又起…皇上大概也就忘了。」
想想也是。
雲樂當時被幽禁的時候是八月,九月秋獵獵宮又遭遇刺殺,然後朝鳳入宮封妃。這一年多來,大事小事不斷,夠皇上心煩意亂的了,哪還有閑心去關心一個犯了錯被自己責罰閉門思過的女兒?
雲樂今年也有二十了。古代女子出嫁早,十三歲就可以議親了。從前雲樂一心戀著楚央,二九年華還待字閨中。好在她是公主,皇后又風頭正盛,所以沒人敢非議。如今蕭家已傾覆,皇后估摸著也是出不來了。她這嫡公主的地位,也早傷筋動骨了。但宮越已遷回東宮,她還是有倚仗的。
皇帝的女兒不愁嫁。有宮越把關,雲樂只要別再任性胡鬧,下半輩子榮華富貴還是不缺的。當然,前天是宮越得登上大位。
師心鸞對宮越沒什麼好感,但比起宮墨,還是他坐上那個位置最合適。宮墨那人,太過陰暗。他若是當了皇帝,所有人都沒好日子過。她自個兒是遲早都要離開的,但她不希望自己身邊的那些人,因為自己而受到牽連。
「宮越現在是想通了?不會關鍵時候再心軟吧?」
「那倒不會。」楚央說道:「他這個人,雖然有時候過於婦人之仁,卻並不糊塗。但凡下定了決心,便不會輕易更改。」
師心鸞點頭,不再多問。
二月初九會試,主考官乃去年剛封王的八皇子。
往年這個時候,皇子們都相當活絡,爭相籠絡人才收為己用。這兩年局勢大變,這科舉之風嘛,倒是少了幾分暗流涌動。往年那些陰暗勾當,也沒再出現。
宣武帝對這個結果很滿意,在朝上嘉賞了八皇子。
放榜那日,師心鸞向楚央問起喬家表哥喬謹軒,楚央看她一眼,有些不滿她對其他男人的過多關注,回答的時候便有些漫不經心。
「宮越眼睛還不瞎,他日後嘛,前途無量。」
師心鸞自然聽出他語氣里的不悅,笑了笑,「我只是隨口一問,你不至於這麼小氣吧?再怎麼說,至少名義上他還是我表哥,我關心兩句,不過分吧?」
「他算你哪門子表哥?」
楚央臉上清清楚楚寫著不爽兩個字。
都是當爹的人了,怎麼還是這麼孩子氣呢?
師心鸞無奈,「我說世子爺,你講點道理好不好?不管我是誰,至少在旁人眼裡,他是我娘家表哥,也就是你的大舅子。以後你們同朝為官,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互相走動在所難免。就你這個態度,大底朝臣們會覺得,太子還未登基,他手底下倚重的人就開始互相內鬥了。」
楚央掃她一眼,不涼不熱道:「你倒是越發伶牙俐齒了。」
師心鸞輕笑,「為妻我可都是為你好,你得為此感到榮幸。畢竟,不是所有女人都像我這麼賢能的。」
嬌嬌坐在她腿上,似乎與有榮焉一般,對著親爹咧嘴一笑,露出八顆牙齒。
楚央忍不住一笑,低頭將她抱進懷裡。
「嬌嬌,今天爹爹教你一個更好玩兒的。」
嬌嬌目光亮亮的,很是雀躍。
楚央抱著女兒走出去,師心鸞在後面道:「嬌嬌的雞蛋羹還沒吃完…」
話未說完,只見眼前身影一閃,楚央已經不見了。
師心鸞忙跟出去。
天氣已經漸漸回暖,院子里的花卻還未開,見不到群芳薈萃奼紫嫣紅,葳蕤的草叢和遠處的涼亭,假山流水,倒是越發清晰。
嬌嬌銀鈴般的笑聲自風中飄來,遠遠傳開…
師心鸞步下台階,回頭向屋頂望去,父女倆正登高而望,嬌嬌揮舞著雙手,從未有過的興奮。
接收到她的目光,楚央沖她一笑。隨即她眼前一花,緊接著腰間一緊,整個人都被提著飛躍起來。等她回過神來,人已在屋頂。
「從這個角度看過去,是不是覺得很壯觀?」
人在高處,看到的東西自然就更多。
皇城內外分三層,中心自然是皇宮,其次便是達官貴人的府邸,再往外擴散便是民居。
當年國師名重天下,國師府本就建在皇城中心,離皇宮最近。所以從這裡一眼望過去,京城繁華盡收眼底。
「當初皇上站在九重樓閣之上,看見的,怕是只有國師府。如今京城各大世家,互有利益相爭,再無一家獨大之勢。這,才是皇上想看見的吧。」
楚央望向遠處,眼神有些蒼茫。
「盛極…必衰。」
師心鸞沉默下來,耳邊只余悠悠風聲以及女兒清脆的笑聲,遠遠的傳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