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楚央離京的時候,師心鸞沒去送。送得再遠,終究還是要分離,何苦再添愁思?楚央剛走那會兒她有些不習慣,晚上睡覺翻身手一摸身邊只有女兒軟軟的身子。她醒來,對著空空的屋子和滿目的黑暗,心裡湧起難言的寂寞。但看著女兒熟睡的臉,又倍感欣慰。
師心鸞第一次當母親,剛開始什麼都不會。好在有北靖王妃這個婆婆在一旁教導指點,她很快熟能生巧,出了月子以後,便辭退了乳娘,堅持自己給女兒餵奶。嬌嬌人小,胃口卻大,長得特別快,幾乎一天一個樣。不過一個月,嬌嬌皺巴巴的小臉便已光滑柔嫩,眉眼五官像極了師心鸞,可以預見將來是何等的傾城之色。
北靖王妃很喜歡孫女兒,整日抱著不捨得放手。
「咱們嬌嬌這麼漂亮,以後長大了,不知多少人求親呢。」
長大…
師心鸞正在給女兒做鞋子,聞言手一頓,指腹上冒出的血珠落在大紅色的繡鞋上,很快淹沒了蹤跡。
她抬頭一笑。
「母妃,嬌嬌才剛滿月。」
等到嬌嬌嫁人那天,她早已離去多年。
原本想給楚央留個念想,然而血脈親情,如何割捨?女兒才一個月大,那麼漂亮那麼可愛。她卻遲早要將她拋棄…
多少個午夜裡醒來,看著女兒粉嫩嫩的臉蛋,想起另一個時空的親人。便不由得為時空的距離和命運的森涼而心寒疼痛。
她想要給女兒多一些愛,讓小小的女兒不至於將來沒有了母親而心生寒涼與寂寞。
北靖王妃不知道她一瞬間心境滄海桑田,笑眯眯道:「小孩子長得快。子瑜剛出生那會兒,也是粉嫩嫩的,漂亮極了,產婆還以為是個女孩兒。他小時候性子頑劣,總惹你父王生氣,經常憂心他將來娶不了媳婦。這一晃眼二十多年過去了,當初搗蛋闖禍的小魔王也做父親了。」
說到這裡,她忍不住嘆息一聲。
「時間過得可真快啊。」
「哦?」師心鸞倒是來了興趣,「他小時候長得像女孩子么?」
「對啊。」
北靖王妃想起兒子幼時趣事,忍不住一笑。
「他幼時常常入宮,小孩子聲音難辨雌雄,皇子公主們第一次見他都以為他是個女孩兒。蕭桓還一直叫他表姐…」
她忽然聲音一止,眼神里浮現淡淡憂傷和嘆息。
師心鸞腦中快速劃過一道光,還未抓住,看見她神色,知曉她想起了曾經的蕭家。
當初不知上一輩恩怨的世家公子小姐們,定然心無旁騖,相談甚歡。如今卻漸行漸遠,直至反目成仇。
她垂眸看北靖王妃懷中懵懂的女兒。
那麼小,什麼都不懂,甚至不知自己的父親已遠赴戰場,不知這京城中風雲變幻,朝中詭譎翻覆。
餓了就吃,困了就睡,高興就笑,不高興就哭。
也不知道長大以後,性子會像誰?轉而又想,自己和楚央性情相投,這孩子金尊玉貴的長大,估計和自己小時候也差不多。
搖搖頭,繼續手上的工作。
嬌嬌要午睡,北靖王妃便回去了。
師心鸞轉身回屋,打開柜子的暗格,裡面全是朝廷大臣的資料。三省六部,公侯伯府,應有盡有。
女子不能臨朝,想要攪動朝廷政局,只有通過其他方式。
後宮,以及貴族豪門的宴會,脂粉堆里,言笑晏晏,總能有意無意的透露出幾分朝堂大事。
眼中幽光一閃,她將暗格推進去。
翌日,師心鸞奉召帶著女兒入宮,覲見挽妃。
師挽君已懷孕三個多月,小腹微顯,看起來倒是圓潤不少。她端坐主位上,含笑看著師心鸞,眼神溫和喜悅。
「半年多沒見你,怎的瘦了?」
師心鸞淺笑,「娘娘說笑了。臣婦自打懷孕以後,日日補品不斷,整個人都臃腫了,怎會清瘦?」
師挽君笑了笑,看向她懷中的嬌嬌。
「這孩子長得像你。」
「嗯。」
嬌嬌聽不懂她們在說什麼,偏頭看著美麗溫柔的挽妃,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滿是好奇。
看了半天,然後又歪頭看向娘親,忽而咧嘴笑了,伸出雙手去摸她娘的臉,咯吱咯吱的笑個不停。
師心鸞一怔,而後抿唇陪她笑。
其實她不知道女兒在笑什麼,但她陪著笑,女兒會更開心。
師挽君看嬌嬌實在可愛,有心想抱抱,但她如今懷著孩子不方便,只好放棄。
「心鸞。」
她屏退左右,只留下貼身侍女秋杏,神色添了幾分慎重。
「嗯?」
師心鸞捉住女兒的手放下,抬頭看向師挽君,「娘娘有何叮囑?」
師挽君嘆息一聲,「你當真要與我這般生疏么?」
師心鸞淡淡道:「娘娘是君,臣婦不敢逾越。」
秋杏忍不住道:「大小姐,您誤會…」
「秋杏。」
師挽君淡聲打斷她,眼神已恢復平靜。
「心鸞,有些事我原本是不想告訴你的。但如今楚央不在你身邊,京中形勢又如此複雜,稍不注意就是滅頂之災。」
師心鸞安靜的聽著,沒說話。
師挽君沉吟半晌,繼續道:「你那般聰慧,應該知道我指的是誰。」
師心鸞依舊不語。
「宮墨此人,城府深沉,手段狠辣。二十餘年前國師朝氏一族冤案,便是由他主導…」
師挽君說起這段舊事,眼眸深深,有著難以掩飾的冷漠和仇恨。
師心鸞心中一動,抬頭看她,平靜道:「這與娘娘有何相干?」
師挽君沉默得更久,眼神十分複雜。
「總之,你要小心。平時盡量不要外出,也不要和他打交道。所有的事,都交給我來處理。」
師心鸞微笑,「娘娘在說什麼,我聽不懂。」
「心鸞…」
師挽君苦笑,「我知道你至今對我心存懷疑,我也不便與你解釋什麼。有些話由我說出來,你也不會信。你只需記住,遠離他,無論什麼場合。」
師心鸞微微蹙眉,沉吟良久,輕聲道:「小姑姑。」
師挽君神色一震。
師心鸞看著她的眼睛,語氣沉靜。
「我不知道你究竟想要做什麼,但這麼久以來,我也看得分明,你對我沒有惡意。你或許有不得已的苦衷,但那一定是與我息息相關的。你口口聲聲說為我好,那麼,為何不能對我坦誠相待呢?只有我明確宮墨對我的敵意究竟從何而來,我才有應對之法,不是嗎?」
「我不會讓他動你分毫…」
師挽君話未說完,便被師心鸞搖頭打斷。
「或許你會保護我,但我不喜歡有人默默為我犧牲,我卻什麼都不知道。我既是當事人,就有權利知道所有真相。」
她直直看著師挽君,「你那麼在意我娘留下的那枚玉佩,是否其中有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
師挽君渾身一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