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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來者不善

  這註定是一個不眠之夜。


  挽心殿。


  盛寵半個多月的挽妃娘娘頭一次獨守空閨。


  「姑娘,您的參湯。」


  秋杏恭敬的站在師挽君身側,輕聲道:「下午皇上去過仁明殿,所有宮人都被趕了出去,沒人知道他們說了什麼。只知道皇上出來的時候,怒容滿面,顯然和皇後起了爭執。但事後,皇后居然沒有再鬧。」


  師挽君穿一身白色宮裝,如雲墨發垂在肩頭,黛眉纖柔,目若秋波,淡粉色的唇抿出淺淺的微笑。


  「她蠢,但她兒子不蠢。還有她身邊那個女官,也不笨。」


  她將湯蠱放在桌案上,用帕子擦了擦嘴角的殘漬。


  「魯王府那邊有什麼動靜?」


  「下午楚央去了一趟魯王府,直至傍晚才離開。」秋杏盡職的回稟,「姑娘是在懷疑什麼?」


  師挽君向後靠了靠,眼神彷彿有霧氣縈繞。


  「宮墨應該已經猜出了我的身份,卻沒有揭穿。我不明白,他在等待什麼時機。宮越突然自請搬去廣陵宮,此事也必有玄機。可到底是什麼,我卻猜不透。這些都是其次,最重要的是,心鸞。」


  秋杏咬了咬唇。


  「姑娘,看楚央的態度,應該是對大小姐極好的。您現在更應該關心的,是自己的處境。」


  師挽君微微闔眸。


  「我既選擇了這條路,就會繼續走下去。」她垂眸,喃喃道:「那天在獵場,我本來是打算帶她離開的,就差一點,可惜了。」


  「大小姐如今懷有身孕,也不適合長途跋涉。」秋杏低聲道:「蕭堂之還未回京。以蕭家的作風,若是查出我們…」


  師挽君側眸看過來。


  秋杏立即低下頭,卻還是繼續說道:「姑娘,我們心知肚明,皇上忌憚蕭家的原因,並非只是因為蕭家掌著二十萬兵權。還有,蕭家堪比皇室隱衛的死士。」


  師挽君面色無波,眼神卻有些涼。


  「當年您在蕭家動手之前先一步收復了烈焰門,也安插了卧底。但上次反利用蕭家刺殺大小姐一事,已讓蕭家警覺。雖然咱們的人大部分成功逃離,可這麼多年布置的眼線,也都沒了。」


  秋杏道:「蕭家的根,在北疆。要想成功瓦解蕭家,得從北疆動手。」


  「後宮不得干政。」師挽君淡淡道:「如今我只能等。」


  等到時機成熟!


  無論如何,她不能成為第一個拿蕭家開刀的人。


  等待的日子,是漫長而煎熬的。尤其是,躺在那個人身邊。


  師挽君閉上眼,手指慢慢收緊。


  「秋杏,你知道天天躺在自己的仇人身下承歡的滋味么?好幾次,我都忍不住想要殺了他…」


  她睜開眼,眼底掠過一抹殺意,又慢慢淡下去。


  「可是我不能那麼做。」


  她站起來,慢慢走到梳妝鏡前,鏡子里倒映的那張臉熟悉又陌生,她有些恍惚。


  「我貼上了這樣一張臉,冠上了師姓,一舉一動都關乎著太多人的生死。所以,我只能忍。」


  「姑娘。」


  秋杏心酸的看著她,「奴婢知道您心中牽挂著大小姐,事事都以她的安危考量。但是,這一切大小姐並不知道,她甚至將您當做敵人。那日在獵場,若非她給狗皇帝出謀劃策,若非她傷了您,拖延時間,咱們不會功敗垂成。天水宮數十個精英,就這麼折損了…」


  師挽君眼神轉冷。


  空氣剎那凝結,令人窒息。


  秋杏跪下來,「奴婢只是一個下人,不敢對大小姐有任何不敬。但是,奴婢跟著您一起長大,親眼看著您這些年是怎樣一步步熬過來的。您總覺得虧錢了大小姐,可當初大難臨頭,家族被滅,您將她送去侯府也是迫不得已。這些年,她在侯府或許受了不少委屈。可您呢?您所承受的,何止是委屈?甚至為了就近照顧她,連自己的容貌也毀了。如今還得委身於那個狗皇帝…」


  她眼中有了淚,哽咽道:「大小姐不知您的苦心,可奴婢心疼您啊。」


  師挽君有些發怔。


  她原本有幸福美滿的家庭,有尊貴顯赫的身份,萬人艷羨,眾星捧月。然而天降厄運,祖父被冠上通敵賣國的罪名,闔府上下全數被禁衛軍包圍。


  那一夜月色森涼。


  那一夜人心凋敝。


  從此,她沒了家,只有那些破碎的記憶,和刻骨的仇恨。支撐著她,一步步走到了今天。


  她不相信命運。既然蒼天無眼,那她就靠自己的雙手,為家族雪恥。


  二十年,她歷經風雨磨折,嘗過這人世間萬般滋味。她以為她早已心冷如鐵,然而她不是一個人,她還有親人活在這世上。她唯一的,一母同胞的親妹妹。


  再次閉上眼睛。


  她語氣恢復了往日的沉靜淡漠,「下去吧,我知道該怎麼做。」


  秋杏抬頭看她一眼,終究什麼話也沒說,默默退了出去。


  **

  太子幽閉,朝野震動。


  昨日吳閣老帶著一群文臣跪在崇政殿外,宣武帝拒不召見,好幾個老臣都跪得暈倒了,逐漸散了些,唯有吳閣老為首的幾個兩朝元老堅持跪著。早朝之前,宣武帝直接吩咐了侍衛帶他們去金鑾殿。幾個老臣跪了一夜,膝蓋早麻了,起來的時候整個人都在搖晃,慢悠悠的走到金鸞大殿外的時候,龍尾道早已站滿了文武百官。


  大內總管劉全一聲高喝,所有人便低著頭魚貫而入。


  ……


  男人們操心著國家大事,女人們窩在後院里看賬本打理庶務。


  師心鸞懷孕不足兩個月,北靖王妃體貼,特免了她的晨昏定省。然而今日,她還是去了浣月居,婆媳倆坐在暖閣里寒暄了幾句,北靖王妃便嘆息一聲。


  「昨天你嚇壞了吧?子瑜出去闖蕩的這些年性子雖收斂了不少,卻還是有些銳氣。他自幼與太子交好,驟然聽聞此事,必怒不可遏。」


  師心鸞笑笑。


  「這才證明世子是個有情有義的人。作為妻子,我很欣慰。」


  北靖王妃拍拍她的手,慈愛道:「我知道昨日定是你在子瑜身邊勸著,他才沒有衝動做出糊塗事。我和你父王心裡都明白。子瑜娶了你這麼好的妻子,是他前世修來的福氣。」


  師心鸞謙虛道:「母妃,您別這麼說。我這樣的身份,旁人唯恐避之不及,唯有世子真心待我,我感激都來不及,怎敢邀功?」


  「好孩子,你識大體知進退,子瑜對你好,是應該的。」


  北靖王妃很喜歡她,更憐惜兒媳婦從前的遭遇,神情越發柔和。


  「我也看出來了,你和普通養在深閨的大家閨秀不同,你聰明有主見,而且懂得朝政,我也不和你拐彎抹角了。」她頓了頓,認真道:「昨日你雖勸住了子瑜,但太子幽閉畢竟是大事,今日早朝之上必有風雲。子瑜心情不順暢,可能會對你有些疏忽。你如今又懷著孩子,可能會敏感一些,但千萬不要胡思亂想。知子莫若母,子瑜有多喜歡你,我這個做母親的都看在眼裡。只要過了這幾日,他也就平靜下來了。所以,若他有什麼地方做得不妥當,就請你多多擔待一些。」


  「母妃言重了。」


  師心鸞反握住她的手,誠懇道:「我和世子成婚半年,他是什麼樣的人,我心裡清楚。朝政繁忙多變,如今又遭遇如此大的變故,我只恨幫不了他,哪裡還敢為兒女情長拈酸吃醋?」


  兒媳婦通情達理,北靖王妃很欣慰。


  正在這時候,有丫鬟走進來,行了禮,低聲道:「王妃,蕭家大夫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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