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突變
這個時候宣召,八成是為了方才馬場的事兒。
那麼多人都看在眼裡,是蕭文苑率先挑釁,楚央對她小懲大誡算不得什麼。
楚央絲毫不懼,規規矩矩的行禮。
「微臣參見皇上。」宣武帝揮了揮手,「這裡沒外人,坐吧。」
「是。」
幾個皇子都不在,屋子裡就只有隨侍的大太監和填茶宮女。
宣武帝看了楚央一眼,漫不經心道:「聽說你剛才在馬場上把蕭家那個小姑娘的手給折了?」
楚央眼神微冷。
「那是她活該。」
宣武帝笑了下,身子微微向後靠,一副慵懶散漫的姿態,完全沒有興師問罪的意思。
「你說你也二十多歲的人了,在朝堂上看著倒是穩重,怎的這麼快就原形畢露了?跟個小姑娘斤斤計較,你也不嫌丟人。」
這話更像是長輩對晚輩的訓誡教導,沒有任何君臣之間該有的規矩綱常。
楚央也沒顧忌,涼涼道:「母妃好脾氣,一貫的忍氣吞聲,任由他們猖獗,我可沒那麼好說話。她敢公然在我眼皮子底下欺負我的妻子,就別怪我不客氣。我折她一隻手,已是仁慈。」
他提起北靖王妃,宣武帝眼神晃了晃,神情幾許惆悵,溫和道:「罷了,總歸是她不對在先。好在你媳婦也沒受傷,你也折了她的手,這事兒就到此為止,狩獵結束之前,別再橫生枝節了。」
言下之意就是,狩獵結束之後,回到京城,隨他怎麼折騰。
楚央聽懂了,也就痛痛快快應下了。
天祁皇朝是在馬背上得的天下,皇族男兒都善武術騎射,狩獵場上,也就沒了平日里那些規矩約束。
宣武帝興緻頗高,特意命人取出了自己的黃金弓,誰獵得的戰利品最多,就賞給誰。
這可是莫大的恩賜和殊榮,皇子們都躍躍欲試。
楚央高踞馬上,低頭對師心鸞道:「等著,我獵一頭雪豹回來,剝了皮給你做披風。」
宣武帝在高台上坐著,聽了這話就笑。
「話可別說得太滿,萬一沒打到雪豹,可就丟人了。」
秦王等人都善意的笑。
九皇子最喜歡湊熱鬧,「雪豹有什麼好的?表哥,你倒不如獵一隻銀狐…」
「不能打狐狸。」
話未說完,就被師心鸞打斷。
九皇子一怔。
楚央也疑惑,「為何?」
師心鸞只是突然想起那個神棍的寵物,就是一隻狐狸,不過是只青狐。眼睛亮亮的,頗有些脾氣,但很可愛。
她沒解釋,只道:「總之,你不許獵狐狸。」
「行,都聽你的,不獵狐狸。」
楚央眉眼溫柔,含笑回答。
夫妻倆感情好,九皇子看得羨慕,想著明年開府後也請母妃給自己挑個溫柔賢淑的王妃。
楚央又似想起了什麼,道:「想不想一起去?」
師心鸞眼睛亮了亮,說實話她倒是真想跟著一塊兒去,但獵場之上沒有女子…
楚央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必擅此道,便對宣武帝道:「陛下,可否允許內子同行?」
宣武帝倒是有些訝異,「心鸞也會騎射么?」
師心鸞斂衽,謙遜道:「世子曾教過,只是略通,學得不精。」
「才不是。」
九皇子不信,「昨日馬場上,表嫂也說自己不精通騎術,結果一上馬就跟風似的,可是讓我們大開眼界呢。」
小輩們興緻高昂,宣武帝也不想掃興,便點頭道:「去吧。」
得了允許,楚央便伸手要拉師心鸞上馬,師心鸞卻喚來自己的月照。
「你們要比賽,我就不湊熱鬧了。」她眉眼彎彎,眼中如桃花紛繁,笑靨如花道:「等我打幾隻山雞回來,你烤給我吃。」
楚央輕笑,眼神寵溺。
「好。」
夫妻倆一個眼神對視,自有溫情流淌。
王爺們都是帶了王妃來的,賢王夫婦感情和睦,秦王妃雖得秦王看重,卻不能獨佔恩寵,如今瞧見楚央和師心鸞這般恩愛情深,難免心中有些酸澀。
心有不平的不止她一人。
蕭文苑昨日被楚央折了手卻只能打掉了牙往肚子里咽,此時見那兩人眉目傳情,得意非常,她便氣得咬牙。瞥一眼身旁微抿唇的季風荷,忽然計上心來。
「陛下,我表姐出身將門之家,也擅騎射,不如讓她也跟著一起去狩獵?也好跟表嫂做個伴。」
宣武帝看向季風荷,既然已經破了一次例,自然沒理由不讓季風荷去,也就點頭答應了。
季風荷眼中一亮,連忙斂衽謝恩。
蕭文苑很開心,用完好無損的那隻手拉著季風荷,湊近她耳邊道:「表姐,這可是個好機會。」
季風荷悄悄抬眸看向楚央。
那男子高踞馬上,眉眼如畫,俊秀絕倫,便只是一個側影,也讓人心旌搖曳小鹿亂撞。
將她的神情看在眼裡,蕭文苑眼底掠過算計,又夾雜著幾分輕蔑。
對這個冀州來的表姐,蕭文苑骨子裡是有些嫌棄的。小門小戶養出來的,和蕭家這樣的頂級簪纓世家不可同日而語。就算與蕭老夫人沾了親,也改變不了出身。
雖說她不喜歡楚央不喜歡北靖王府,卻也知道,季風荷是高攀不上楚央的,也就只能做個妾。
正好,只要能幫她對付師心鸞,她不介意對這個表姐稍稍假以辭色。
「獵場之上弓箭無眼,你可得小心點,千萬別傷了人。」
季風荷對上她意味深長的眼,眸光微閃,嗯了聲。
師心鸞看見了兩人的交頭接耳,大概也能琢磨出蕭文苑的心思,無非是想要借刀殺人罷了。
季風荷…
這個女人,看著可不像是個甘心被人拿捏的主兒。
主子們打獵,後頭自然有侍衛跟著,隨時幫忙拾掇打來的獵物。
楚央也看出蕭文苑意圖不軌,特意讓樂槐在師心鸞後頭寸步不離的跟著。他也不會離得太遠,一旦有任何危險,都能及時趕到她身邊。
一聲哨響,幾匹快馬便絕塵而去。
年輕人都去打獵了,宣武帝眯眼笑著,眼角餘光不期然看見坐在輪椅上的長子,笑意微斂。
「他們一時半會兒也回不來,長信,陪朕下幾盤棋吧。」
宮墨頷首。
「是。」
然後推著輪椅過去了。
……
進了內圍,目光所及便更為廣闊,秋天來了,枝葉枯黃脫落,倒是方便了視線。只不過那些草堆,還是為走獸提供了便利。
師心鸞對天上飛的不感興趣,也不想搶風頭,所以真的只打算打幾隻山雞回去烤著吃。見楚央一直跟在她身邊,她便道:「你別總是跟著我了,再這麼慢吞吞的,別人都滿載而歸,你卻一無所獲,到時候就丟人了。」
楚央雲淡風輕道:「誰說跟著你一定什麼都打不到?這獵場之中猛獸很多,也沒定時定點出現在某個地方。說不定哪兒就蹦出一隻雪豹或者老虎。到時候,你要如何應付?」
「放心吧,你就算信不過我,這不還有樂槐跟著么?出不了事兒的。再說了,這外圍都是侍衛,如果出現猛獸,我喊一聲就行了…雪豹!」
師心鸞忽然驚呼一聲。
楚央凝眸一看,果見一隻花斑雪豹從草叢中冒了頭。
「你退後。」
他從箭筒中抽出三支箭,拉弓瞄準。
師心鸞側頭,見他目光冷冽薄唇緊抿,捏箭的手指穩如磐石。
咻——
箭矢飛出,在空中一分為三。
雪豹嚎叫一聲朝前奔去,成功避開了迎頭一擊,然而那三支箭雖同時射出卻是三個方向,它奔行不過數步,後退就被一隻利箭穿透。
劇痛非但沒有讓它減速,反而奔跑得越發敏捷,眨眼睛便如風一般掠過。
楚央笑一聲,直接從馬背上一躍而起,站在一顆大樹粗乾的的枝幹上,再次彎弓搭箭。
有草叢遮擋,師心鸞只能看見一抹白影快速竄過去。
「樂槐,咱們跟過去。」
「是。」
兩人打馬慢行。
只聽得咻咻咻兩聲,楚央手中間已射出。
雪豹眼睛和前腿中箭,疼得在地上翻滾,卻沒死,反而凶性大發,猛的朝師心鸞的方向撲過來。
「世子妃小心。」
樂槐已經拔劍,楚央更快,眨眼間便已落下,手中碧蕭一擋,打中了雪豹的頭。然後飛踢兩下,雪豹在地上翻滾了一圈,染血的四肢又染了塵土,汩汩流血的雙眼看著格外滲人。
楚央已制服了雪豹,命人拿來一個鐵籠子,將已沒有戰鬥力的雪豹放進去,回頭對她一笑。
「如何?我可沒有失信。」
師心鸞莞爾,忽然目光一凜,迅速從箭筒里抽出兩支箭,咻咻兩聲,遠處草叢一陣響動,然後平靜了下來。
侍衛立即上前,不一會兒就提了一隻山雞回來。
楚央揚眉而笑,對她豎起了大拇指。
「厲害!」
師心鸞嘴角微勾,「雖然只有一隻,不過算了,我不貪心。你繼續,我先出去了。」
話音剛落,忽聽得一聲驚叫。
聽這聲音,應該是個女子。
進這獵場的女人除了她和樂槐,也就季風荷主僕。
師心鸞揚眉,「過去看看吧。」
楚央卻不想多管閑事,「她有丫鬟跟著,周圍還有侍衛,這麼一喊,其他幾位王爺都聽見了,不用理會。」
他說不管,就真的不管。
師心鸞知道他是聽了自己昨日那番話刻意避嫌,其實她想說,她真沒那麼小氣的。
季風荷一看就是個聰明人,明知他們夫妻并行,不會蠢的在此時用苦肉計吸引楚央的注意。這獵場之中猛獸多,說不定她真的遇上了危險。
不過他既然說了不管,師心鸞也不會自找麻煩,掉頭準備走,忽聽得那邊季風荷喊道:「雪狐。」
白影快速自草叢掠過,師心鸞還未看清,便聽得咻的一聲,一隻長箭風一般射過去。
師心鸞立即彎弓搭箭,長箭緊追不捨,與先前那支箭在空中相撞,成功的將那雪狐解救了下來。
雪狐逮到機會,眨眼就竄沒了。
師心鸞和楚央打馬過去,便見秦王高踞馬上,手上拿著弓箭,看來方才那支箭是他射出去的。季風荷似乎摔倒了,正由丫鬟攙扶著慢慢站起來。
看見夫妻二人,都有些驚訝。
「原來是世子和世子妃。」
秦王看清兩人,退去眼中神色,笑了笑。
「世子的箭術比之數年前又勝一籌,佩服佩服!」
他說得客氣,師心鸞卻將他眼底陰霾之色看得分明。
楚央視若無睹,「王爺說笑了,方才那一箭乃出自內子之手。」
秦王一怔。
先前師心鸞說要下場一起狩獵,他根本不放在眼裡。一個深宅婦人,即便騎術不錯,也未必拉得動弓箭。
沒想到…
師心鸞歉然道:「臣婦無狀,衝撞了王爺,請王爺恕罪。」
口中說著抱歉的話,她卻沒有跳下馬背,偏偏言行溫和大方,優雅從容。再加上那一張絕艷傾城的容顏,實在讓人無法責怪。
秦王轉眼便收斂了情緒,微笑道:「本王技不如人,何來怪罪之說?世子妃言重。」
此時季風荷彷彿才回過神來,忙亦步亦趨的上前行禮。
「臣女見過世子,見過世子妃。」
楚央是不想理會她的,但人家禮節周到,師心鸞還是客套的問了一句,「季姑娘這是怎麼了?」
季風荷面色微囧,「方才雪狐突然躥出來,我猝不及防,一驚之下摔倒在地,崴了腳…」
剩下的不用說了。
季風荷驚嚇過度,正在附近狩獵的秦王聽見她的驚叫聲趕了過來。
不過這秦王倒是聰明,沒有去攙扶季風荷,否則就說不清了。
蕭家的人,最是沾惹不得。
師心鸞笑道:「我正要出去,季姑娘既傷了腳,在這裡呆著也不安全,不如和我一起?」
秦王詫異道:「這麼早,世子妃就要出去了么?」
他看向楚央身後,侍衛提著的鐵籠里血跡斑斑的雪豹,笑了。
「原來世子已有所獲,恭喜。」
楚央瞥一眼秦王身後,侍衛提著的兩隻麋鹿和野豬,淡淡道:「時日尚早,王爺已所獲頗豐,今日必會滿載而歸,拔得頭籌。看來皇上的黃金弓,非王爺莫屬了。實在可喜可賀!」
秦王笑得客氣,眼底卻掠過勢在必得之色。
若放在十年前,楚央必要跟這些皇子們爭搶第一,如今倒是沒了爭強好勝之心,獵得了自己所需,也就不遠在獵場多呆。只是多了個季風荷,他有些不爽。
師心鸞也不想跟一個明顯對自己男人有企圖的女人同行,但方才那般情況,季風荷受傷了肯定不能繼續跟著打獵,他們恰好看見,總不能不管。
她只是沒想到,楚央這傢伙居然要跟她一起出去。
「你真的不打算繼續打了?這雪豹雖然個頭大,但不夠數量,你就不怕和幾位皇子一比,略顯寒酸?」
楚央一把將她拉到自己的馬背上,在她耳邊道:「我可是為了你,你卻說這些風涼話,是不是太沒良心了?」
他特別的得寸進尺,眾目睽睽之下也敢調戲自己。近墨者黑,對此師心鸞已經能夠做到面不改色。
「爺,您若是覺得委屈呢,現在可以倒回去,我保證不攔你。」
楚央笑一笑,「榮幸之至。」
兩人旁若無人的秀恩愛,季風荷默默的跟在後面,垂眸不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正在此時,地面猛然劇烈震動。
楚央和師心鸞同時抬頭,因為他們聽見了廝殺聲。
遠遠的就聽見有侍衛高喊,「有刺客,護駕,護駕——」
楚央臉色沉重,猛的一拉馬韁,日升疾馳而去。
季風荷驚呼,「世子…」
剛開口,便吃了一嘴的灰塵。坐下馬兒也不安分的開始亂動,她腳本就受傷,一個不慎,直接從馬上栽了下來,再次摔了個狗啃泥。
「小姐——」
丫鬟驚叫著去攙扶。
地面再次震動,同時廝殺聲也越發激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