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這一切變故只發生在一瞬間,所有人,包括師心鸞都沒料到。
秦王等人震驚過後立即驅馬而去,楚央將師心鸞牢牢護在自己懷裡,居高臨下的看著在地上疼得蜷縮的蕭文苑。他眼神極寒,看得蕭文苑因疼痛而衍生的憤怒和仇恨都因此煙消雲散。
「蕭堂之沒告訴你嗎?傷我妻者,吾必誅其族!」
一句話,剛好落在趕來的秦王等人耳中,像是晴天里的一個悶雷,炸得所有人都是心中一驚。
楚央丟下那句話后便對秦王等人道:「幾位殿下自便,告辭。」
他一拉馬韁,馬兒立即掉頭,疾馳而去。
秦王伸手欲喚,卻只抓住了滿手的灰。
他眉頭微皺,而後慢慢平復。
父皇一直對楚央甚是寬縱,平素在皇宮也免了他諸多虛禮,更何況在這西山馬場之上,幾個年輕人玩樂,他這般頭也不回頭的離去,就算鬧到父皇跟前,連一個失禮之罪都牽強。
回頭看向已被丫鬟扶起來的蕭文苑,秦王淡淡道:「蕭姑娘若想保住另一隻手,今日之事還是爛在肚子里為好。」
賢王和恭王都沉默不語。
提出賽馬的人是蕭文苑,不服輸中途行兇的人也是她。方才但凡楚央慢了一步,師心鸞墜馬,會有什麼後果誰都無法預料。都是從小一塊兒長大的,幾個皇子對楚央的脾氣還是很了解的。楚央以前是個混世魔王,無法無天慣了,連皇子公主都不放在眼裡,不過他這個人再是混蛋,卻不輕易為難女人。
或者說,是不屑跟女人計較。
因為太掉價。
正因如此,他的女人緣相當好。
可上次在皇宮,因為師心鸞,他當眾威脅雲樂,事後還威脅宣武帝,非要皇帝給他個說法,最後雲樂被罰去中正宮代發修行。
百姓不知其中內情,將雲樂好一頓誇。可當日宮中參加晚宴的大臣貴婦閨秀們心裡多少都清楚這其中的彎彎繞繞。都說師心鸞乃寡婦再嫁,配不上高高在上的北靖王世子,不過以色侍人罷了,遲早失寵。
但中秋晚宴落水事件后,北靖王世子寵妻之名就不脛而走。
貴族之中甚至有一個極為默契的認知,那就是千萬不能得罪師心鸞。楚央為了這個女人連自己的公主表妹都不留情,更別說其他人了。
可偏偏有人不信邪,非要在老虎頭上拔牙。
蕭文苑就是其中之一。
蕭家人,生來驕傲,眼睛永遠長在頭頂上。蕭文苑想讓師心鸞出醜丟臉,結果技不如人,竟想要行兇殺人,還是在楚央眼皮子底下,楚央能忍么?
秦王方才清楚的感受到了楚央身上散發出的殺意。
若非他們幾個皇子趕到及時,楚央多少給他們點面子,否則直接縱馬踩死蕭文苑都有可能。
這一點秦王看得分明,賢王和恭王也心照不宣,九皇子最單純,聞言有些茫然,也有些驚異。他心思純粹,不懂那些陰謀算計,但方才親眼看見蕭文苑抽師心鸞的那一鞭分明就是想要師心鸞的命。
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心思居然這麼惡毒,他直覺不喜。
蕭文苑卻不甘心,她握著被折斷的右手,面色雪白貝齒緊咬,眼中滿是憤怒和仇恨。
今日之事,她不會善罷甘休的。
但眼下她什麼話都沒說,沉默的由自己的丫鬟扶著回去了。
「五哥。」
恭王猶豫道:「今天的事,要不要稟報父皇?」
秦王掃了眼馬場外圍巡邏的侍衛,「眾目睽睽,父皇只怕早已知道了。」
恭王點頭。
賢王不語。
他從來都是最平庸的,在皇子中幾乎就是個隱形的存在。今天,也不過就是眾多目擊證人中的一個。
九皇子都聽兄長的。
馬場起點,宮墨靜靜坐著,他目睹了蕭文苑和師心鸞賽馬的全過程。楚央抱著師心鸞下馬的時候,看都沒看他一眼,就連站在原地等著的季風荷對著他行禮,楚央也視若無睹,直接揚長而去。
「大哥。」
秦王率先抱拳施禮。
先前看師心鸞和蕭文苑賽馬,他還沒多想。如今見到這位素來不愛湊熱鬧且因不良於行更沉默寡言的兄長,他倒是突然想起來,當年的清河郡主榮秋,也是精通馬術,不輸男子。
宮墨這是想起昔日戀人馬上風姿了吧。
對這位兄長,秦王是沒太放在心上的。宮墨生母出身太低,自己又是殘疾之身,離京十多年,毫無經營,連還未封王的老九都比他有競爭力。他唯一的優勢,也就占著一個『長』字。
想起母親的叮囑,太后的計劃。
秦王心中已掠過了九曲十八彎,無論如何,宮墨這個『長』在一定程度可以牽制太子的『嫡』。
尤其是,父皇已容不得蕭家。只要蕭家一倒,太子也就名存實亡了。
念及此,他便和善微笑道:「這裡風大,我送大哥回去吧。」
宮墨腿腳不便,出行都需要人推著走。當然,自己也是可以的。但山路不夠平坦,他自己推難免吃力。
「不勞五弟了。發生了這麼大的事,父皇大約很快就要宣召,五弟還是趕快過去吧。」
他不領情,秦王也不會放低姿態給他當奴才,點點頭便領著幾個弟弟去找宣武帝了。季風荷也扶著蕭文苑走了。
宮墨坐在原地,婆娑著右手拇指上那枚血玉扳指,不知在想些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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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央抱著師心鸞一路回到行宮,將她放在床上,然後就開始上下檢查。
「放心吧,我沒受傷。」
師心鸞知道他在擔心什麼,溫聲安撫。
楚央拉過她的手,沒在上面看見傷痕,臉色這才好了些。
「以後如果有人欺負你,就欺負回去,哪怕捅破了天,也有我給你兜著。」
師心鸞輕笑。
「除了那兩次被人偷襲,好像就你欺負我最多。爺,您教教我,我該怎麼欺負回來?」
楚央挑眉。
許久沒聽她用這種調情的語氣說話,倒是有些意外。然後摟著她的腰倒了下去,眼中露出幾分邪魅。
「是為夫不好,昨晚沒有滿足夫人,以至夫人身心不愉。但憑夫人處置,為夫絕無怨言。」
處置?
怎麼處置?
師心鸞看著自己身下笑得傾國傾城滿臉寫著求撲倒的某妖孽,嘴角抽了抽。
「起來!」
楚央無辜道:「夫人,可是你壓著為夫,你讓為夫怎麼起來?」
師心鸞嘴角猛抽,是誰按著她的腰讓她沒法動彈來著?這傢伙倒打一耙的本事越來越爐火純青了。
硬的不行,就來軟的。
師心鸞嘴角勾一抹笑,「爺,我今天可是在生死之間走了一遭,您捨得再折騰我么?」
楚央果然變色。
想起方才馬場上的兇險,他眼神冷了冷,方才起的那點綺麗心思也隨之煙消雲散。手上一個巧勁兒,師心鸞便躺在了他身側。
「阿鸞,你等著。最多三個月,我一定讓蕭家脫層皮。」
這一點,師心鸞倒是不怎麼關心。
她知道,楚央肯定有自己的計劃,但蕭家畢竟勢力太大,又有兵權在手,想要扳倒蕭家不是那麼容易的。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引火燒身。
所以他縱有計劃,也不敢冒進。
師心鸞倒是問起另一件事,「今天和蕭文苑一起的那個姑娘是誰?」
楚央皺眉。
「蕭老夫人娘家冀州的侄孫女,姓季,好像叫季風荷。今年已到出嫁的年齡,特意送進京讓蕭老夫人給安排一門好婚事。」
「哦,怪不得。」師心鸞意味深長的一笑,「她看上你了。」
女人的第六感素來最直接,尤其對於窺視自己男人的桃花,相當敏銳。那個的姑娘,自打他們一出現,季風荷的眼珠子就沒從楚央身上離開過。蕭文苑被楚央一鞭子抽下馬背,季風荷沒有去幫忙,而是在楚央抱著她離開馬場的時候,十分優雅端莊的上前行禮。
做派相當的大家閨秀,姿態相當的完美無瑕。
就是因為太過完美,所以才假。
自己的表姐妹都那麼狼狽了,她冷眼旁觀就算了,居然還有心思整理鬢髮衣著吸引男人注意。
師心鸞仔細回想離開的時候匆匆一瞥的季風荷,垂眸斂衽,溫和大方,看似屈膝行禮,卻不動聲色的側上前一步,意圖阻擋他們離去。
倒是奇怪了。
方才他們一進馬場,季風荷就已經行過禮了。蕭文苑挑釁,誰都看得見楚央的怒火,季風荷居然膽大包天的跑來阻攔。瞧那姿態做派,估摸著是想要為自己的表姐妹打抱不平,以此來接近楚央?
想法是好,只可惜某人太不懂得憐香惜玉。
楚央愣了下,而後挑起她的下巴,笑眯眯道:「你這是在吃醋?」
師心鸞覺得好笑。
「其實我覺得吃醋這個詞兒呢,純粹是自己找罪受。如果你移情別戀了,也就不值得我再留戀,那再吃醋不是自虐么?如果你一心一意,那我還吃乾醋,不是庸人自擾?」
楚央盯著她透徹的眼,笑一笑。
「你將什麼都看得這般通透,不覺得太無趣么?」
師心鸞嘆一聲。
「你該這麼想,我這是相信你。夫妻相處,信任是基礎,也是底線。你以前惹下多少風流債大概自己都算不清楚,我要是一一去計較,早就家宅不寧了。哪還由得你現在這般猖獗?讓你睡書房都是輕的。」
楚央失笑,然後道:「阿鸞,我不需要你的大度。有時候,我倒是希望你跟尋常女子一般,小氣一些,斤斤計較一些,狹隘一些…你這樣雲淡風輕,總讓我覺得…」
後面的話他沒說,師心鸞卻能猜得到。
自從他知道自己的奪舍以後,雖然表面上隱藏得很好,但心裡總有些患得患失。所以自己的某些舉動會讓他覺得,自己不夠在意他。
師心鸞默了默,抱住他的腰,將自己的頭埋在他胸口上。
「楚央。」
「嗯。」
半天沒聽見她再說話,楚央疑惑的低頭。
「阿鸞?」
師心鸞嗯了聲,沒有下文。
楚央無奈一笑,眼神寵溺。
「以前你說話半真半假,想要聽你說一句真心話難如登天。如今,你卻是連一句假話都不願對我說了,倒是讓我懷念咱們互相鬥嘴的日子…」
師心鸞抿了抿唇。
「我知道你故意讓著我。就沖這點,算你還有些風度。」
楚央輕笑。
「你知道以前你都怎麼說我么?無論我對你多好,你都覺得我是在刻意討好你。」
「難道不是么?只不過慢慢的開始假戲真做罷了。」
「假戲真做…」楚央咀嚼著這幾個字,眼神笑意微微,「應該是,計劃失誤,結局提前了。」
「你不就想說我輸了…」
話未說完,樂槐在門外道:「世子,皇上派人來傳話,讓您馬上過去。」